第六十九章 咒语
“假的！”千山忽然激动地对天大喊，把我吓了一大跳。
“都是假的！”千山喊得声嘶力竭。
“你怎么了？”我问道。
千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这话问的我不明所以。千山换了一种表述方式：“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了。自从得知我已经死亡等一系列真相后，我便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存在。直接的印象中，我将其当作一个游戏来看待。可是常常，我会忘记这一事实。尤其是在认识了包括布莱恩铁匠、晨星、萍辰公主等人后，他们一颦一蹙有血有肉的形象让我很难与“npc”这个冰冷的词汇联系起来。
“你作为一个无法下线的人，你一定曾经有过这样的思考。”千山不等我说话，他仿佛并不需要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而是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最初，我只是因为贪玩。意识进入游戏之后，将网络连接断开，就再也感知不到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东西，也就没人能够打扰我尽情地游戏。可是从那开始，这个问题就有意无意地困扰着我。起初，它并没有多么严重。当网络恢复连接的那一刻，我总能说服我自己，这仅仅是个游戏而已。直到有一次，在那期间，我家里停电了。
“网络迟迟没有恢复链接，我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回去。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刻。我以为，我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中，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刻，我如同着了魔一样，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问题：我是不是变成了npc？或者说，我和npc到底有哪些不同？哈哈哈，多么荒唐而可笑的问题！但在那一刻，我却根本找不到答案！
“你知道咒语吗？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咒语是存在的，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包括人生观、价值观、性格、理想，甚至是人生。
“可是对于一个人来说，除了皮囊与记忆，剩下的去掉这些，还有什么呢？如果这些改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人了呢？
“没错，那个荒唐的问题，在那一刻就成了我的咒语。
“在现实世界中，还可以从那一副皮囊中，找到‘自己’最后的那点归宿感。可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那一刻，连那副皮囊，都！变！了！”
千山凄厉的表情与声色并茂的讲述听得我心惊胆寒，竟然从心底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我明白，这个孩子的问题，其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老高所担忧的程度。
虽然在故事的后来，停电结束后，千山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现实世界，可是咒语已经生效，那段黑暗时刻给他留下的创伤与记忆，再也无法磨灭。
我认真地向他劝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太危险了！”
千山苦涩地摇摇头：“停不下来了，就像吸毒一样。从那时起，我开始倾向于认为，这个世界是个真实的世界，npc就是一个个真实的人，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我开始使用科学方法探索这个世界，竭尽全力找出所有能够打消这种念头的事例。我做物理化学的实验，意图找出在自然规律上与原本世界相违背的地方，来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
“结果呢？”我问道。
“我找出了许多相同之处，也找出了更多的不同之处。”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他就能找回现实了吧。
然而紧接着，千山的讲述，再次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可这反而让我认为，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那个原本的世界，才是假的！”
下半夜的寒风更加强劲，一阵呼啸吹过，我毛骨悚然地发抖。
“我开始厌恶那个世界，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世界去。我总是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但我已经落下了太多太多。我更加努力地钻研，钻研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社会形态，文学历史。我要恶补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
“如同庄周梦蝶。”我评论道。
“幸好，我有时又会清醒——是真的清醒。我不知道这样的清醒能够保持多久。每次，趁着清醒，我都要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假的！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千山的声音越来越重。
“那之后你会忘记吗？”
千山的语气更加凄凉：“不是忘记了，是不相信了。不相信我清醒时候的所思所想。”
难道是多重人格？我否定了这一猜想。多重人格之间是不共享记忆的，而且互相之间并不一定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千山的这种症状，更像是一种怪异的成长，成长中对自己过去的否决，比如长大成人时的自己对年幼无知时的自己的否决。千山的症结，就是两种自身状态之间的相互否决。
“你以后，不要再接触这个游戏了。”我尝试着帮他支招，“远离这个游戏，渐渐地你会从这个怪圈当中走出来的。”
千山摇头说道：“没用的。”
“为什么没用？”
“如果要你永远离开‘你认为的’真实世界，你会那样做吗？”千山一语道破，也让我明白了事情有多么地棘手。只要千山的另一状态存在，处于非清醒状态的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回到第二世界中来。
——
咒语的条件性：咒语只是普通的语句，只有在满足条件的特定场合，才会成为咒语。
咒语的必然性：咒语的条件一旦满足，必定触发，无法被任何方式避免。
咒语的永久性：咒语一旦生效，永远不可能破除。
以上并称咒语的三大特性。
——
我已经忘了我是何时以及如何回到营地的。
第二天一早，炙翳与炙天将我们几人召集在一起，说出了此行的来意。当得知真相后，我的心情又沉重了一截。
“事情远比想象中来的严重。”炙翳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解释道，“甚至连白森都已经检测到了泄露的痕迹。也就是说，生命之源的泄露很有可能已经危及到北风遗址。”
萍辰公主脸色铁青，显然她是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但她也不知道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炙翳继续说道：“我本想着魔族的事务不劳外人插手，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等待了，所以我决定，跳过流冬国的审批。为了避嫌，我会将驻留在这里的军队全部撤去，只带天儿和少数人前往穷绝之地。这样一来，我们的力量明显不足，只能向你们提出援助请求。毕竟你们也是导致这场危机的罪魁祸首，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拒绝。”
千山小声地跟我解释道：“北风遗址是魔族的一座大型陵墓，里面安葬了魔族大量的战争英雄。它位于穷绝之地。”
“为什么穷绝之地会有魔族的陵墓？”我小声问道。
“穷绝之地曾经一直是魔族的领地，多年前帝国与魔族的战争中被帝国占领。”
走出议事的营帐，萍辰公主满怀愧意地向我走来。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我问道。
“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萍辰公主欲言又止，找不到什么词汇用以解释。只是吞吞吐吐试问道，“你们会帮助我们的吗？”
我哂笑着，扭头便走，心中很是不甘，那种被卖了又帮着数钱的被骗感。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需要生命之源，那是维持我生存的唯一希望。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再一次达成妥协，无论前路是怎样的艰辛。
千山忽然看着我，神情很是诡异：“我大致猜想出你为什么无法下线了。”
我无法判断此时的千山是否是所谓“清醒的”，但显然，无论是哪种状态的千山，都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我也懒得理睬他，径直离开了。
千山追了上来：“你的咒语已经生效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断地挑战我的底线，我已经忍无可忍，当场拔剑向他刺去。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突然爆发，竟然没有躲闪，顿时鲜血四溅。
之后我稍稍冷静了些，想到他此刻应该仍然处于网络断开无法下线的状态，与我一样，此刻的他若在游戏中死亡，他也会真的死去。这一剑要了他的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便扛起他，走到不远处的萍辰公主面前说道：“治好他。”
萍辰公主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到了，语气竟然唯唯诺诺的。
血腥味的刺激下，我感到狼魂又有些躁动不安，于是大步离开了这里。
营地中的士兵们已经开始规整物资准备离开了，充满了喧闹与嘈杂，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风雷的离开并没有太长的时间，此时已经回到了游戏中来了。
“都是假的！”千山喊得声嘶力竭。
“你怎么了？”我问道。
千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这话问的我不明所以。千山换了一种表述方式：“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了。自从得知我已经死亡等一系列真相后，我便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存在。直接的印象中，我将其当作一个游戏来看待。可是常常，我会忘记这一事实。尤其是在认识了包括布莱恩铁匠、晨星、萍辰公主等人后，他们一颦一蹙有血有肉的形象让我很难与“npc”这个冰冷的词汇联系起来。
“你作为一个无法下线的人，你一定曾经有过这样的思考。”千山不等我说话，他仿佛并不需要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而是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最初，我只是因为贪玩。意识进入游戏之后，将网络连接断开，就再也感知不到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东西，也就没人能够打扰我尽情地游戏。可是从那开始，这个问题就有意无意地困扰着我。起初，它并没有多么严重。当网络恢复连接的那一刻，我总能说服我自己，这仅仅是个游戏而已。直到有一次，在那期间，我家里停电了。
“网络迟迟没有恢复链接，我不知道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回去。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刻。我以为，我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中，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刻，我如同着了魔一样，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问题：我是不是变成了npc？或者说，我和npc到底有哪些不同？哈哈哈，多么荒唐而可笑的问题！但在那一刻，我却根本找不到答案！
“你知道咒语吗？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咒语是存在的，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包括人生观、价值观、性格、理想，甚至是人生。
“可是对于一个人来说，除了皮囊与记忆，剩下的去掉这些，还有什么呢？如果这些改变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人了呢？
“没错，那个荒唐的问题，在那一刻就成了我的咒语。
“在现实世界中，还可以从那一副皮囊中，找到‘自己’最后的那点归宿感。可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那一刻，连那副皮囊，都！变！了！”
千山凄厉的表情与声色并茂的讲述听得我心惊胆寒，竟然从心底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我明白，这个孩子的问题，其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老高所担忧的程度。
虽然在故事的后来，停电结束后，千山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现实世界，可是咒语已经生效，那段黑暗时刻给他留下的创伤与记忆，再也无法磨灭。
我认真地向他劝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太危险了！”
千山苦涩地摇摇头：“停不下来了，就像吸毒一样。从那时起，我开始倾向于认为，这个世界是个真实的世界，npc就是一个个真实的人，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我开始使用科学方法探索这个世界，竭尽全力找出所有能够打消这种念头的事例。我做物理化学的实验，意图找出在自然规律上与原本世界相违背的地方，来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假的。”
“结果呢？”我问道。
“我找出了许多相同之处，也找出了更多的不同之处。”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他就能找回现实了吧。
然而紧接着，千山的讲述，再次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可这反而让我认为，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那个原本的世界，才是假的！”
下半夜的寒风更加强劲，一阵呼啸吹过，我毛骨悚然地发抖。
“我开始厌恶那个世界，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世界去。我总是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终于从梦中醒了过来，但我已经落下了太多太多。我更加努力地钻研，钻研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社会形态，文学历史。我要恶补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
“如同庄周梦蝶。”我评论道。
“幸好，我有时又会清醒——是真的清醒。我不知道这样的清醒能够保持多久。每次，趁着清醒，我都要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假的！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千山的声音越来越重。
“那之后你会忘记吗？”
千山的语气更加凄凉：“不是忘记了，是不相信了。不相信我清醒时候的所思所想。”
难道是多重人格？我否定了这一猜想。多重人格之间是不共享记忆的，而且互相之间并不一定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千山的这种症状，更像是一种怪异的成长，成长中对自己过去的否决，比如长大成人时的自己对年幼无知时的自己的否决。千山的症结，就是两种自身状态之间的相互否决。
“你以后，不要再接触这个游戏了。”我尝试着帮他支招，“远离这个游戏，渐渐地你会从这个怪圈当中走出来的。”
千山摇头说道：“没用的。”
“为什么没用？”
“如果要你永远离开‘你认为的’真实世界，你会那样做吗？”千山一语道破，也让我明白了事情有多么地棘手。只要千山的另一状态存在，处于非清醒状态的他会不惜一切手段回到第二世界中来。
——
咒语的条件性：咒语只是普通的语句，只有在满足条件的特定场合，才会成为咒语。
咒语的必然性：咒语的条件一旦满足，必定触发，无法被任何方式避免。
咒语的永久性：咒语一旦生效，永远不可能破除。
以上并称咒语的三大特性。
——
我已经忘了我是何时以及如何回到营地的。
第二天一早，炙翳与炙天将我们几人召集在一起，说出了此行的来意。当得知真相后，我的心情又沉重了一截。
“事情远比想象中来的严重。”炙翳克制着自己的怒气，解释道，“甚至连白森都已经检测到了泄露的痕迹。也就是说，生命之源的泄露很有可能已经危及到北风遗址。”
萍辰公主脸色铁青，显然她是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但她也不知道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炙翳继续说道：“我本想着魔族的事务不劳外人插手，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等待了，所以我决定，跳过流冬国的审批。为了避嫌，我会将驻留在这里的军队全部撤去，只带天儿和少数人前往穷绝之地。这样一来，我们的力量明显不足，只能向你们提出援助请求。毕竟你们也是导致这场危机的罪魁祸首，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拒绝。”
千山小声地跟我解释道：“北风遗址是魔族的一座大型陵墓，里面安葬了魔族大量的战争英雄。它位于穷绝之地。”
“为什么穷绝之地会有魔族的陵墓？”我小声问道。
“穷绝之地曾经一直是魔族的领地，多年前帝国与魔族的战争中被帝国占领。”
走出议事的营帐，萍辰公主满怀愧意地向我走来。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我问道。
“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萍辰公主欲言又止，找不到什么词汇用以解释。只是吞吞吐吐试问道，“你们会帮助我们的吗？”
我哂笑着，扭头便走，心中很是不甘，那种被卖了又帮着数钱的被骗感。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需要生命之源，那是维持我生存的唯一希望。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再一次达成妥协，无论前路是怎样的艰辛。
千山忽然看着我，神情很是诡异：“我大致猜想出你为什么无法下线了。”
我无法判断此时的千山是否是所谓“清醒的”，但显然，无论是哪种状态的千山，都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我也懒得理睬他，径直离开了。
千山追了上来：“你的咒语已经生效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这货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断地挑战我的底线，我已经忍无可忍，当场拔剑向他刺去。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突然爆发，竟然没有躲闪，顿时鲜血四溅。
之后我稍稍冷静了些，想到他此刻应该仍然处于网络断开无法下线的状态，与我一样，此刻的他若在游戏中死亡，他也会真的死去。这一剑要了他的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便扛起他，走到不远处的萍辰公主面前说道：“治好他。”
萍辰公主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架势吓到了，语气竟然唯唯诺诺的。
血腥味的刺激下，我感到狼魂又有些躁动不安，于是大步离开了这里。
营地中的士兵们已经开始规整物资准备离开了，充满了喧闹与嘈杂，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风雷的离开并没有太长的时间，此时已经回到了游戏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