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界:人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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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记忆片段(一)

    sat jun 25 14:09:44 cst 2016

    由于天岚城刚刚遭遇了战火,大多数的店面都在停业修缮中,真正能逛的就几家饰品店。不过也就像大多数男人陪伴女人逛街一样,过程仍然十分漫长。紫玲左挑右选,恨不得将所有的衣物饰品都试上一遍,但是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很奇怪地,我没有觉得烦躁,甚至还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温暖。那种感觉,像是久违的暖流,像是“多么想再一次……”的夙愿终于实现了的满足。

    不自觉地,我又试图着回想过往,然而终究是徒劳。我的大脑中一片可怕的空白,虽然偶尔会有几张画面闪过,但是转瞬即逝,令我完全无法捕捉到。

    “就这个了。”紫玲最终选中了一个发簪,拿到我的面前。这个发簪扁平的簪身银白光洁,微微泛着光亮,簪头是用银雕刻着的一朵精致的盛开的兰花,用翡翠刻成的绿叶衬托底部,绿叶下面,三根丝线各串着三颗珍珠,随意慵懒地躺在紫玲的手心,很是醉人。

    “帮我戴上。”紫玲将发簪交给我,一遍拨弄着长发结成一个发髻,一遍说道。

    紫玲低下了头,此刻我们靠的如此近,以至于感觉到了双方的气息。我小心翼翼地将发簪穿过她的秀发,忽然,仿佛一道电光击中了我的大脑,这场景让我感到那么熟悉。对于紫玲的盘发方式,我一点都不感觉陌生,反而是信手拈来,像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一项非常平常的工作。大脑中又一段场景闪过,我急忙追去,这次我终于抓住了那些画面,那画面和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虽然看不出地点,但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事情,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盘发方式。发簪循着发结左弯右拐,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原来,这个情景,在从前便已经有了千百回。

    “你知道吗?你曾经说过,你特别羡慕仙侠故事中那种古色古香的生活,那种琴瑟调和、举案齐眉的生活。可是,你总是忙于你的事业,你的研究,忙碌于一堆现代机器运作的世界里。唯一能让你有过那种生活感觉的事情就是为我戴上发簪。”紫玲轻声说道。

    紫玲描述的场景在我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但是当我意图追上去看个清晰时,头忽然就痛了起来。那种明明就在眼前,却无从忆起的煎熬令我无法自拔。我心里忽然莫名地难受,“我……我……”话就在嘴边,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头越来越疼,似乎要裂开来。我终于捂着脑袋,强忍着不吭出声。

    紫玲连忙将我抱住,抚摸着我的背说道:“不要强迫自己去想了。”一股发香袭来,几缕发丝拂过我的脸颊,发簪上的珍珠随意地垂下,隐在紫玲那乌黑的发瀑中若隐若现。我不禁心神迷醉,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付过款,我们携手离开了饰品店。此时已经入夜,一轮下弦月挂在城门上,照射得一切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刚经历战火的天岚城在如水般清冽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静谧、幽深。伴随着步伐与微风,发簪的丝线摇摆着,发出珍珠碰撞的悦耳声响。那手心的温暖,那清脆的声响,凝成一股幸福感的暖流,流遍我全身。

    本以为我们是回到我这几天昏迷时躺在的新人旅社。但是当路过时,紫玲却拉着我,继续向前走着。

    “我们这是去哪?”我问道。

    “当然是回家啦。”紫玲回答。

    “回家?”

    “对啊,你这几天住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专门给新人治疗用的病房。现在你伤已经好了,所以就回家住了。”

    “‘新人’到底是什么啊?”这是我又一次听到听到这个词了。

    “‘新人’就是玩家的意思。”

    “玩家?”

    “对啊,因为对于这个世界的原本的人来说,玩家就是新人。”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虚拟的游戏世界?”我停住脚步,转过头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难以置信。”紫玲说,“但是没什么好惊讶的,虽然这很难解释。”

    “不,这不可能。”我摇摇头,“我感觉到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不管是从视觉、听觉还是触觉。哦,我还能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对了,那天晚上,我还和杰宝他们一起吃了烧烤。”

    “所以我说了这很难解释,你也难以相信。但是――”紫玲忽然加快了语速,声音也随之提高,像是催促的口吻,“中国流通的货币是什么?不要思考,立刻回答我!”

    “人民币!”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瞬间,那种电光闪过脑海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有些呆滞,艰难地开口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中文的地方却是用弗罗林作为流通货币的呢?”紫玲音量降了下来,语气也平静了许多,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先前完全不知道弗罗林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流通着弗罗林是常识的话,即使失忆也不应该会忘记。

    但我还是倔强地不肯承认,再次拼命地思考着,试图捕捉些画面,来否认她的说法。因为我真的难以相信,这场景,我拉着她的手都能感觉到手心的温度;清风拂过脸颊让我感到微微的瘙痒;将手放在我的胸口我还能清楚地摸到心跳。这怎么会是虚拟的呢?

    可是,那些画面我忽然捕捉不到了,反而是头又疼了起来。不过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我明显是能感觉到疼痛,怎么可能是虚拟的?

    “不要再想了好么?”紫玲抓着我的手说道,“强行回忆只会让你痛苦。请你相信我,我会陪着你找回记忆的,到那时,一切都明了了不是吗?”

    “可是,疑问如果得不到答案,只会让我寝食难安。”我说道。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紫玲有些激动了,“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没法立刻就能找到答案的你知道吗?再说,错与对,有时候难道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我现在说,‘你说的没错,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有什么意义吗?这能改变事实吗?你又能做什么?你什么也做不了!”

    紫玲竟然抽泣了起来,像是我触碰到了她的伤心点。我手足无措,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辩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对不起。不要哭了,我听你的就是了。”我内疚地道歉,一边帮她擦拭着眼泪。

    她头靠在我肩上,缓了缓情绪,过了好久,稳定了下来,轻声地说:“想起来,我好久都没这么哭一场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

    “你别自责了。我也是压抑了好久,一时没控制住才那样的。现在我心情好多了。你以后可不许笑话我。”紫玲说。

    “你真的不生气了么?”

    “当然生气啦,气死了,你这个坏蛋。”紫玲娇嗔道,粉拳对着我锤了一记。

    “你能继续给我讲讲‘新人’的事情吗?”

    “人家还在生气呢!你都不安慰我,还想问我问题!”

    “那我明天再给你买件礼物?”

    “算啦!不用啦!”

    原来,我现在身处的是一个游戏世界,新人就是所谓的玩家。我想起布莱恩铁匠原来说过的话,瞬间解释的通了。

    新人的最大特征便是“凭空出现”。这也正是npc视角中玩家的特点。游戏世界的历史,也就是过去背景故事设定中是没有玩家参与的,因此,新人才会“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却在某一个时间突然大量集中的出现。”,那个时间点,对应的便是玩家现实世界中开服的日子。也正因如此,才会有“许多新人对大家一点也不尊重,仿佛一切都只是他们的工具”,因为在这些玩家眼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物都只是他们娱乐消遣的游戏而已。

    新人在这里的口碑并不好,因为新人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原住民的生活,尤其是大多数新人都是捣乱的居多。最为明显的就是城外的侵略者,本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势力,但是很多新人的加入使得他们开始壮大,给天岚城的人民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也有另外一部分新人在这里帮助原住民,但是通常都是抱着索取报酬的目的来的。如果给予的报酬没有对方丰厚,他们随时随地都会翻脸,言而无信的情况经常发生。当然,那些与人友善、诚实守信的新人依旧能收到欢迎。

    虽说褒贬不一,但是越来越多的新人出现,催生了许多围绕着新人展开的行业。新人旅社就是个例子,因为新人往往没有落脚的地方,买房子或造房子要花费高额的开支,所以旅社很受欢迎。旅社的顶部几层是安置受伤新人的病房,在那里能够让新人免受打扰,安心恢复。不过,天天住旅社也是比较奢侈的生活了。在不是很必要的情况下,大多数人会选择搭建帐篷休息。在户外找到合适的地方搭建休息处所是每个新人都必须掌握的技能。

    因为设定是即使新人离线了,游戏世界中的他也不会消失,他的活动也不会停止。如果没有活动,系统会自动让他进入休息状态。所以离线的时候新人是很危险的,那会很容易受到偷袭。为了使自己即使死亡物品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最好的方法是到了一个地方就将重要的物品寄存到当地专门的新人仓库里。当然也有人随身带着特制的箱子,只有自己能打开,休息时将身边的物品都所在箱子里。

    不过我们不一样,我们在天岚城有一所自己的房子。但是房子看似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家具地板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我们必须先将房子打扫一遍。紫玲打扫客厅、厨房与卫生间,我打扫卧室与书房。

    卧室的床头柜放着一张照片,是我和紫玲的合照。照片的背景上,我与紫玲穿着现代的衣服,立于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与卧室这古色古香的格调很不协调。

    打扫完卧室我来到书房。书房书架上只有几本零零散散地摆放着。我拿起一本,拂去表面的灰,是一本纳兰性德的词传。随意地翻着,在书的终章尾页,我又看到了那首他的绝笔《浣溪沙》。

    剑上飞花凝落痕,蔷薇落尽已三更。听萧深院月黄昏。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我不禁喃喃地念道。我意识到我的id正是“人间惆怅客”,心中猛然一震刺痛。我隐约感受到了字里行间那种理想化为灰烬、梦碎心死的痛苦。我仿佛看见了蔷薇落尽的凄美,听到了箫声哀怨的苍凉。我捕捉到了一张转瞬即逝的画面,那漆黑空旷的背景里,白色的碎片洒落,分不清是光尘还是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