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三十五 一触即发
眼见屋内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始作俑者周太夫人虽一脸的愤怒,眼角眉梢却满满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期待,丝毫不像她嘴上所说的那般痛心疾首,周珺琬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看周太夫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早便知道了她落胎之事的,方才却偏要那般惺惺作态,其目的显然是为借她之手,当众给宁夫人一个大大的没脸,甚至是当众尤其是当着齐亨的面儿发落宁夫人,——阖府谁不知道齐亨是孝子?宁夫人就算再强势再会讲大道理,总不能当着夫主的面儿,顶撞婆婆,同时背上不孝和不贤的名声罢?
只是周太夫人万难想到,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她,已不是原来那个无数次为她利用殆尽,却仍傻乎乎对她感激涕零的周珺琬了,她以后都休想再拿捏揉搓她!
心中冷笑归冷笑,周珺琬面上却是一派的伤心哀婉,低声道:“回太夫人,虽是绿薇在琬儿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害琬儿落了胎,说到底,还是琬儿自己没福,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横竖如今绿薇已为此事丢了性命,事情也已过去,再过一阵子又是太夫人您的千秋好日子,还请太夫人就不要再追究此事了,若是因此而气坏了您老人家,或是坏了您老人家的兴致,琬儿岂非罪过更大?”
一席话,说得周太夫人怔在了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待反应过来方才这番话的确系周珺琬所说,她并没有听错时,眼角眉梢的兴奋期待便瞬间被生气恼怒所取代了。
原来周太夫人的确一早便知道了周珺琬落胎之事,西宁侯府如今虽是宁夫人当家主持中馈,但周太夫人也并非就被完全架空了,无人可用,她也是有几个得力心腹的,所以周珺琬前脚方落胎,她后脚便知道了。
依照周太夫人的本意,是即刻便要回府来向宁夫人兴师问罪的,她虽看重周珺琬腹中的孩子,她的第一个重孙,却更想在与儿媳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明争暗斗中,大占一次上风,狠狠的扬眉吐气一次,毕竟只要有孙子,重孙是随时都可能有的。因此才会在得知周珺琬有了身孕后,打着礼佛的旗号,避出了府外去,她其实是明明白白给宁夫人挖了一个大坑。
却没想过宁夫人的确跳进了她挖的坑里,却根本有恃无恐;更没想过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只要她打个喷嚏,她便跟着伤风了的周珺琬会临阵倒戈,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哭着求她为她主持公道也就罢了,竟还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没福’,请她不要再追究此事!
周太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既上不来,又下不去的,差点儿不曾憋死过去。
偏齐亨又在此时笑着插言道:“母亲,老二家的说得对,事情都已过去了,如今再来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何苦因此白坏了您老人家的兴致?再过一阵子,可就是您老人家六十大寿了,儿子不是吹,放眼整个京城,能像您老人家这般长寿,福气又这般大的老人家,一万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这可是我们为人子女最大的福气!”
周太夫人闻言,总算脸色缓和了好些,又瞥了周珺琬一眼,见她始终低垂着头,真是半点没让自己帮忙出头的意思,心下虽恨她关键时刻不顶用,但连苦主都不计较了,她又怎好再借题发挥?且儿子都小意儿的在逗自己开心了,总不能当众给他没脸罢?
只得强挤出一抹笑意,接着齐亨的话道:“能有你这般孝顺的儿子,还有一群孝顺的孙子孙女儿,也是我老婆子的福气。”
齐亨便又笑道:“儿子已经想好,到了母亲好日子的前几日,便请了德音班上门来唱堂会,好生热闹几日,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德音班是京城最大的戏班子,京城各高门大户的夫人奶奶们有一多半儿都是其戏迷,其中就包括周太夫人,闻得齐亨这话儿,自是正中下怀,脸色便不自觉又缓和了几分。
齐亨见状,忙趁热打铁,又说了好些话儿来哄周太夫人开心,下面的齐少游和齐涵芝姊妹不时也插言几句,屋里的气氛总算又渐渐热络起来。
只是周太夫人虽被儿孙们哄得心情好了许多,终究意难平,尤其是见下首坐着的宁夫人分明一脸的有恃无恐,一副早已料到她奈何她不得的模样,便越发的不甘心,因眼皮子一抬,状似无意的问道:“怎么不见素斓?”
众人都被问得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儿个的确一直未见到冯姨娘,便都暗暗纳罕起来,如此掐尖儿讨好的大好时机,以冯姨娘一贯的性子,又岂肯轻易错过的,敢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宁夫人更是暗自冷笑,狗也能改得了吃屎的本性?
果然随即便见流霞在人群里笑道:“奴婢给太夫人请安。我们姨娘说太夫人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只怕胃口不好,这会儿正亲自在厨下给老太太熬鸡丝粥,做开胃的小菜儿呢!”
一番话说得周太夫人极为受用,有意睨了宁夫人一眼,方看向齐亨道:“素斓这孩子倒是个心思细密,懂得贴体人心的,也怨不得我疼她。不像某些人,自诩大家出身,动不动就板着个脸长篇大套的讲规矩,岂不知人心都是肉做的?果然婆母还是比不得亲娘!”
这话说得极重,饶宁夫人再强势,被婆母当众这般说,也招架不住,只得就地跪下了,“儿媳心中自来把母亲看得比自己娘家母亲还要重,只儿媳生性愚鲁,有些事做得难免不合母亲心意,儿媳以后一定尽量改之,还请母亲见谅!”
心里却将周太夫人恨了个臭死,个老不死的,说你没见识上不得高台盘,还真不亏说你,也有为儿子一个小妾,便发落儿子正室夫人理儿的?你跟那冯贱人果真是蛇鼠一窝!
不过宁夫人暗骂归暗骂,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只要一想到周太夫人方才被周珺琬那番话噎得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却又有苦不能说的样子,她就犹如三伏天里吃下了冰镇的西瓜,从头到脚都说不出的舒坦,暗忖看来周珺琬这把刀,使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得心应手!
宁夫人既已跪下,众小辈也不敢再坐着,忙也都就地跪下了,便是齐亨,也是一脸的讪讪然,不好再多说一个字。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紧张凝重,甚至比之之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在这样的紧张中,有小丫鬟小步进来战战兢兢的屈膝禀道:“回太夫人,大爷给太夫人请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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