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倭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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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汝欲何求·二、

到了北平,面见恩师,畅快的谈谈这近月来的感想与实践。一解自已心中的困惑和不安。只是,千万不要碰见片岗那头蠢猪,我实在不想见到他。

“太君,你多久动身的?”

女机要员的提问,打破了他的沉思:“哦,明天吧,明天一早,天气凉爽,这鬼天气鬼地方!”,松尾第一次露出了对宛平,也是对自已的烦忧。

也许,蒙得司令官阁下的大量与恩宠,调换一个地方要好些。

那个好地方,一定没有鬼鬼祟祟的桂二爷和众乡绅,也一定没有见了皇军点头哈腰,背后却偷偷给你来一枪的刁民。

宛平,我真有些烦了!

一下午枯燥无味,批了些文件,听了听留声机。中国的京剧真有味道,松尾感到自已虽然听不懂,可对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和伴奏打闹玩意儿,却仿佛情有独钟。

这与他在东京帝国大学时,喜爱文学艺术有关联。

比如,松尾每一次听到“君之代”,总要热泪盈眶,他觉得那旋律和歌词,简直就是把自已所想所思全部溶为了一体。

你听:“吾皇盛世兮,千秋万代;砂砾成岩兮,遍生青苔;长治久安兮,国富民泰。”多么的令人激越;

而中国的京剧呢,同样简单的唱词配上同样简单的脸谱,就勾勒出了博大精深的意境,浓缩了千秋风云,许多方面,中日两国真有异曲同工之处哟。

哦,这是什么?

一份狱卒长的报告,几个破坏份子昨晚上趁守卫不注意,抠开了房顶上的瓦椽,想越狱逃跑,被捉回,请求枪毙处理。

松尾一提笔,批了个大大的“准”字。再一想,加上“暂不枪毙,活人洗净后,喂狼犬最好!”。这又是什么?军火库月报表!

松尾细细看去,眉毛一抖。

怎么,同期比少了七挺重机枪,十箱子弹和十支三八大盖?他抬起头,细细思忖回忆,断定自已没有批发一枪一弹到部队或城防队,那么这少了的武器弹药又到哪儿去了?

他拎起了电话。

片刻,一个矮胖的伍长跑了进来:“太君!”,“少了的武器弹药到哪儿去的?”,松尾逼视着军火库长,举举手中的报表:“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有。”

伍长头上的冷汗流落下来,他愤怒水上那厮嘴快,这么快就告了上来。

负责宪兵队报表工作的水上一等兵,本是伍长同乡,有幸参军并有幸分到一个联队,现在又在一起工作,应该是“友谊地久天长”。

可是水上太贪,说自已在宪兵队本部做报表是清水衙门,时不时的要敲敲同乡兼军火库长的竹杠。

假若伍长果能严以律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倒也罢啦,可伍长偏偏不是盏省油的灯。

在他眼里,那军火库就是一座金票印刷厂,重机枪,三八大盖,黄澄澄的子弹,各种军装乃至于刺刀,铁铲,造饭锅等等,都是待价而沽的宝贝疙瘩。

果然,进城不久,伍长合同水上,将五十只崭新的王八盒子和配备子弹,以三百两银子的价格,盗卖给了北山的土匪头子王双炮。

不久,又以四百两银子的价格,盗卖给南山的土匪老大张一枪五十只崭新的王八盒子和配备子弹……

银子对他俩没有多大用处,但可以兑换成通用卷呀。

这一比一的兑换下来,二位同乡好友的腰包顿时就鼓了许多,夜夜找借口跑到“”消魂,一抛千金,左拥右抱,闻香识美女,借酒浇乡愁。

万岁!天皇陛下,你发动的这场侵华战争,让汝们受用无穷,谢谢你皇帝佬儿啦。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黄金时候,伍长起了歹心:二人合伙,不如一人单干,这样风险会降得更低,金票也赚得大大的有。

如此,渐渐就甩开了可爱的同乡。

水上又焉能丢掉吃到嘴里的肥肉?几次暗地或公开警告后,伍长仍一意孤行,同乡便动了真格。

此刻,面对宪兵队长威严的追问和手中的报表,伍长连连喊苦,知道可爱的同乡出卖了自已。

其实,直到现在伍长自已也不知道库里少了些什么?

委实这些冰冷冷的杀人玩意儿太多,不可能天天清点呀,对不?对!

伍长灵机一动,清醒过来:“太君,我想一定是水上君报表出了差误,我投身大东亚圣战,尽职尽责,军火库天天清点,是不可能出现问题的。”

松尾瞅瞅他,又拎起电话。

不一会儿,水上走了进来。水上和那个上吊自杀了的宫崎一样,看上去文质彬彬,走路目不斜视,完全不像是一个让人闻名丧胆的小鬼子宪兵队宪兵。

“你的,报表的有问题?还是他的存货的有问题?”

松尾将报表往桌子一扔,指指对面惴惴不安坐着的伍长:“你俩,对对的。”,说罢,将椅子一转,旋到后面,轻轻捏捏自已的眼睑和鼻翼。

我要管理这千头万绪,重要的是完成司令官阁下交给的任务,这些屁事儿,你俩去吵吧。

再说了,军火库里密密麻麻的那么多武器弹药,少几样,也无伤大雅嘛。但报表即然做了上来,自已就必须审查签字,不得不这样。

唉,真是烦死啦,累死啦。

水上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已的杀鸡吓猴起了作用,便双手一抱,居高临下的瞅着同乡:“我的报表不会有问题,是你库里的问题。”

伍长白着脸儿,抖着唇儿,拼命给同乡做着暗示。

“我是不会出问题的,我要求水上君重新查勘。如果这次查勘确实证明是我的军火库出了问题,我就捆绑了自已,自愿到松尾太君面前请罪的有的。”

“好吧,我同意马上随你去再查勘一次。”

水上觉得可以收场了,就答应到:“但要松尾太君同意。”,“去吧,认真查勘,回来秉报。”松尾并没回过身子,依然轻轻的捏着自已的眼睑和鼻翼。

哦,要是三鲜少佐还活着,多好,这样,他可以和我一起到北平去啦。可是他死啦,不是我松尾干的。

那么是谁干的呢?松尾这时才想起追问三鲜到底是谁干掉的?以他身子完好,脑袋瓜子却被砸成一堆肉羹的死相来看,不像是桂二爷干的。

然而,不是桂二爷又会是谁呢?

杀人一万,自伤三千。一场剧烈的枪战,皇军虽然玉碎了三十二名,可该死的团副和那五名凶手也完了蛋。

这对桂二爷来说,可谓伤筋动骨,损失惨重。

哦,对了,自已下地时,还看见了一个黑衣黑裤的光头汉子,气势汹汹的守在团副的尸体前,会不会是他呢?

这汉子穿戴打扮怎么会和南山的土匪一模一样?弄不好,骄横狂妄的三鲜少佐,就是这黑衣汉子干掉的,一定要查清这黑汉子的来历!

松尾猛的旋过身子,二个宝贝早走了,报表也拿走了,办公室一片死寂。

松尾按按铃,女机要员推门进来,宪兵队长把批阅了一大迭文件拿过她。女机要员接了文件并没有离开,而是柔声的说:“太君,你很疲倦么?让我替你揉揉吧!”

松尾摇摇头:“现在不,需要,我会叫你的。”

女机要员鞠躬而退,片刻,推门而进,将一张条递了过来:“太君,有人让我交给你这个。”,松尾接过,上面潦潦草草划着几个字:“今晚,七点,城东市场。”

“谁给你的?”

“好像是上午那个城防队员,精精瘦瘦的。”

女机要员费力的回忆,松尾脸上泛起了笑容,他心中有数,声色不动。

七点,城东市场。天还没黑,依然光亮如故。可市场上有了三三两两,鬼鬼祟祟的人,个个目光如炬,心明似镜,彼此的瞧瞧,拱拱手,陪着笑,便找着各自的目标。

不一会儿,越来越的各式人们都出现了。

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有马褂长衫的乡绅,有涂脂抹粉的窑姐儿,还有零星的小鬼子和城防队丁……大家都不说话,晃荡过来,晃荡过去的,都拿眼睛细瞅着各自的目标。

一个百姓模样的中年人,径直朝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走去,把二根手指轻轻搭在他左手上。胖老头儿嗤牙一笑,衣袖一抖,两只本是挽至胳膊肘儿的衣袖顺势一翻,长长的袖口就笼住了二人的指头。

二人在袖笼里摸了一会儿指头,大约谈妥了,彼此哈哈哈一笑,抽出了手指头。

胖老头儿便自顾自的朝市场外走去,中年人则不吭不声的跟在后面。

一位涂脂抹粉的窑姑娘,瞅准了一个不言不笑的矮小老头儿,走过去,二指一搭,那矮小老头儿的衣袖口立刻就翻了下来,笼住一只白净柔软的手和一又骨节丑陋的手。

这真是一幅奇特的画面,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年轻漂亮一苍老丑陋,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摸来摸去,讨价还价。

摸了半天,大约是价钱没谈拢,矮小老头儿有些气哼哼的了,忍不住咕嘟:“太低太低,这种价格想吃白面?简直是开玩笑哩。”

窑姑娘大约也摸烦了,也忍不住咕嘟到:“交个朋友哩,交个朋友哩。下次你来院里,我打你八折优惠,行不行哩?”

“下次?上次也是你,说了打八折优惠,结果还不是一样收的全价,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哩。”

窑姑娘楞了楞,瞧瞧矮小老头儿,突然一下从袖笼中抽出自已手指,大声骂开了:“你妈拉个巴子的老嫖,本姑娘怎么会不认得你?

说好的射了就走,可你玩了多少花样?折腾得老娘二天没起床。全价?老娘没收你的翻倍算是有良心。滚,滚得远远的,再让老娘在这儿看见你,立马剐了你那玩意儿。”

矮小老头儿脸一黑,也没还嘴说话,挽起衣袖就匆忙走了。

这些窑姑娘,个个有靠山和来头,惹不起,总躲得起哩。

没有谁在意这个小插曲,大家都全心全意的鬼蜮般游弋着,瞅着自已心仪的买卖主儿。这就是宛平著名的夜市兼黑市---城东交易市场。

一般来说,黑市是罪孽战乱和物质稀缺的必然产物。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人的生命,超于一切的顽强和坚韧。尽管枪炮轰鸣,尽管刺刀无情,生存的渴求却催生出勇敢的交换,黑市便应运而生。

这是处于生活底层饥寒交迫的人们,最后的一道挣扎。

所以,称霸者一般不会轻易摧毁和破坏黑市,而是明知故问地让其艰难生存,间或反对禁止,那也只不过是做做假样罢了。

道理十分简单,人都饿死光了,你老统治谁去?

可是,今晚的宛平不同了。黑市中的人们谁也没查觉或注意到,一股巨大的阴影,已经向他们罩来。

在袖笼中摸好指头谈拢了价格的买卖双方,像往常一样走出市场不久,便有一双手在后面拍拍二人肩膀。

回过头来,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胸膛:“不许声张,跟我们走,城防队的。”,二人吓得一楞,抖个不停,只好乖乖儿跟着队丁前行。

有大胆吼叫的,就几枪托猛力砸下,敢叫?先退了你二小子神光,给老子捆起来。

如此,一会儿就逮到了买卖的主儿几十人,统统弄进了城防队司令部关着。望着这几十个惶恐不安的主儿,司务长忧心仲仲。

他担心的问:“姑舅,摧了黑市场,咱们这是等于杀鸡取卵哩,这对咱不利哩,以后咋办哩?”

柴进哈哈哈大笑,周身肥肉抖动着:“杀鸡取卵?我还想杀人取心哩。放心这事儿,日本人管不着。松尾小鬼子不是叫我自已寻军粮哩?我寻啦,我这就寻哩。”

“可是,这次过了,下次又咋办?”

司务长苦着脸:“再说,让老百姓唾骂,不是好事儿哩。”,他嘴里说着,眼睛却瞅向大门外,松尾应该赶到了,情报送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