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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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如蛇蝎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四乡镇染上了一片金黄,在这一片金黄里,张老爷扭头看了看那脸上尤自挂着泪珠的小男孩,想起可吉放进被窝里的那条蛇,心里突然一阵厌恶。他转过身,强自安定心神,喝道,“来人,把这杂种,带回去。”他指了指正泪流满面的可吉,紧接着,他背负双手,勉强忍住兀自打颤不已的双腿,故作镇定,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之下,度步回去。

    等到回到了自己房中,张老爷看着四处无人,突然便觉得双腿无力,一下子便瘫软了下来,在四处无声下,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不可抑止的猛烈的跳了起来,随即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是湿了一大片。“砰砰砰!”几声清脆的敲门声突然想起,张老爷心里一颤,迟声道,“谁?”“老爷,是我,庄烈。”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庄烈是他手下武师中的第一人,身手了得,为人又极是忠心,因此张老爷也视他做心腹,平时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派遣庄烈去完成。庄烈进了房间,张老爷抬头一看,却见庄烈鼻青脸肿,手臂之上,还绑着白色的绷带,隐隐还渗着鲜血来。张老爷见他如此模样,也不禁低声道,“回头去库房取五两银子,这几日便好好休养着吧。”

    庄烈谢了一声,见张老爷脸色阴沉,心下明白,上前几步,“老爷,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张老爷斜睨一眼,“打又打不过人家,还能怎样?那病怏怏的男子,杀气很重,眼神之中,似乎并不把几条人命放在眼里,这人倒也罢了,虽然凶狠,但终归只有一人,我们那么多人,倒也并不怕,可还有另外一人,能在数息之间,把你们全部人放倒,这种人物,你听说过么?”

    庄烈唯唯诺诺的应道,隔了半晌,突然笑道,“老爷,可他们再是怎么厉害,不也折在了老爷手下了么。他们既然上了那座山,想必也是一个有去无回的结果了。”张老爷听到这里,也不禁微微一笑,瞟了庄烈一眼,“敬酒不吃,那便吃罚酒,在这四乡镇中,还没有敢这么不给老爷面子的人。”

    庄烈连声应道,“是是,老爷在咱这四乡镇中,那是数一不二的人物,任天皇老子来了,也得给老爷几分面子。可是……”他话音疑迟,“如果他们回来了呢?”张老爷一个起身,伸手在庄烈头上狠狠的敲了一记爆栗,“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能活着从那山上下来?”庄烈捂着脑袋,嗡声道,“老爷,老爷,小人,小人只是说万一,万一。”

    “万一,万一都没有!”张老爷显然很生气,兀自气愤不休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就算真的有万一,你觉得有哪个傻子会拿五百年的何首乌来换一个奴隶的命?你觉得那两人像是白痴吗,还是你是白痴?”五百年之久的何首乌,价值连城,不下五千金。而象可吉这般的奴隶,又没多大的气力,买了回去,也只能做一些轻便的杂活,特别是在四乡镇这种鱼龙混杂的地带,一个奴隶,不过数十两银子,而象可吉这般的瘦弱不堪的,能给出十两银子的,卖主已经是欢天喜地了。

    庄烈诺诺应道,隔了一会,恨恨不平道,“可是老爷,虽然是这么说,可属下心里这口气,实在是憋屈的慌。在这四乡镇中,都是我们横着走,咱什么时候被别人这么压着过,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两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张老爷眼眉一挑,应声道,“我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那两人,已经如同死人无异,这口气,也只能不得不咽下了。”

    庄烈应声,上前几步,轻声道,“老爷,虽然那两人不在了,不过可吉,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归根结底,他才是最终的源头,若不是他,又怎会招来那两人。”张老爷目光闪烁,数息之后出声道,“庄烈,你想怎么做?”庄烈屏息道,“老爷,可吉那小子,竟然敢如此冒犯您,实在是不可饶恕,我们也应该杀一儆百,好好的给其它下人看看,敢冒犯老爷的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紧接着,庄烈伸手入怀,掏出一包东西来,“老爷,我这有一包蛇蝎散,毒发时,中毒者像是五脏六腑被蛇蝎蛰咬一般,痛不欲生,却是一时不得死,七日之后,直到五脏六腑烂死,方才死去。”

    张老爷默不作声,良久,肥胖的脸上,一丝阴狠一闪而过,只听他轻轻的道,“老爷我向来仁慈待人,原本实在也是下不了这个手啊,不过你说的也对,若不立威,以后敢不好好做事的人,那将是越来越多了。手脚……”声音越来越低,及至低不可闻。

    可吉被人架了回来,被仍在了一间又黑又小、又脏又臭的房间里,这房间,终年照不到太阳,也少有人打扫,因此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他摸索着,拿衣袖胡乱的扫出了一片空地,坐了下来。只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嫌弃这里,“再过一天,再过一天就好了,再过一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吃苦了。”可吉痴痴的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长长的升了一个懒腰,突然一怔,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

    以前,每天天不亮,便被叫起来干活,一直干活,直到晚上掌灯时分,张老爷为人刻薄,一天只给两顿稀饭,几乎每天,可吉都是饿着肚子睡觉,饿着肚子醒来的。

    直到有一天,由于可吉又累又饿,一时不小心,打翻了张老爷的茶碗,张老爷雷霆大怒,叫了庄烈几人,把自己仍进了狗舍里,那狗舍中,养着数十条半人高的大狼狗,每一条狼狗,都敞着长长的舌头,以及锋利无比的牙齿。直到三天以后,可吉才被从狗舍中放了出来,那时他已经遍体鳞伤,全身到处,都是被狗咬伤的痕迹,在腿肚子上,更是深可见骨。

    不久以后,打扫狗舍的下人才发现,那狗舍之中数十条大狼狗的身上各处,都零散的出现了一些的伤口,这些伤口不约而同的是,都是呈月牙形,隐隐间,似乎是某一类动物的齿痕。

    后来,给张老爷打扫房间的下人,突然生病了,总管临时便派了可吉过来,给张老爷打扫房间,张老爷晚上破天荒的没喝酒就回房间睡觉去了,一拉开被子,蓦然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弹射而起,直扑张老爷面门,张老爷惊骇之余,脚下一软,居然堪堪避过了这条小蛇,随后连连呼人,庄烈等人一拥而入,各种刀剑斧钺,桌椅板凳,都砸向那条小蛇,那条小蛇,自然是被斩的零落成泥碾做尘,张老爷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顿时有种芒刺在背的惊悚。

    他怒从心起,寒声道,“把可吉给我带到大街上,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吱呀!”一声,门突然打开了,随即而来的光线,射的可吉睁不开眼睛,随即一个声音响起,“可吉,过了今天,他们就来接你了,老爷慈悲,念在你在这里做事这么久,今儿特意给你吃一顿好的。”紧接着,那人放下饭菜便走了。可吉一怔,算起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过了,他转头望去,那一盘盘饭菜,似乎很香很好吃。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四乡镇上也已是灯火通明,而在四乡镇的最大的府邸之中,一盏盏的大红灯笼高高升旗,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张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剔着牙,看着底下跪着的可吉笑道,“可吉啊,你看也都这么晚了,你还指望着他们来带你吗?我跟你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人,所有一切对你好的,那肯定是有其他目的的。”

    他冷笑一声,“再说了,你当咱这四乡镇后面这山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上山去的?两个不知所谓的外乡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敢这么直愣愣的就上山去了,哼!”张老爷肥胖的脸上肥肉一抖一抖的,划出了一道嘲讽,“你就看着吧,这两人,任凭他们武功再怎么高强,只要一旦上了山,那可就下不来了。”

    可吉原本一直低着的头,霍然抬头,直直的盯着张老爷,目光冽冽,张老爷撇眼看了一眼可吉,不屑道,“你还不信,你听说过有谁能上了那山,还能下来的?我告诉你,没有!一个都没有!”可吉听了这话,眼眸里,像是失了生气一般,眼睑慢慢的耷拉了下来,原先一直昂着的头,也慢慢的低了下来。

    张老爷仰天大笑,笑声之中,似乎有说不出的舒畅,隔了一会,他止住了笑声,“可吉,你胆子可真是不小,竟敢……哼!”张老爷似乎是又想到了被褥之中的那一抹碧绿色,脸色通红,高声骂道,“小兔崽子,来人,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

    庄烈领头应声,一把抓住可吉瘦弱的肩膀,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可吉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手上一用力,把可吉往门口仍了过去。可吉闭上了眼睛,等着紧接着而来的密如骤雨的棍棒拳头。只不过他身子一沉,并没有撞到想象之中的墙壁活着地上,而是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给托住了。他不由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正是昨日那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把托住的可吉扶了起来,微笑道,“你叫可吉是吗?对不起可吉,我来晚了一会。”可吉睁大了眼睛,突然之间,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叶伽南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正惊诧不已的张老爷,“张老爷是吧,”他随手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正仍在张老爷怀里,可怜那张老爷,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样黑蒙蒙的东西扑面而来,他大叫一声,随手打去,却打了个空,那东西正掉在了他怀里。他手一抖,正要丢弃,却突然听见叶伽南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五百年的何首乌哦。”他心里一颤,反映倒是迅速,双腿一跪,两手拎起衣襟,顿时把那将要掉在地上的东西,兜在了衣襟里,低头看时,却见那东西长约一尺有余,赤褐色,形状像是一根棒槌,表面凹凸不平,根茎完整,一看便知是上了年份的何首乌。

    张老爷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何首乌,在烛光之下,翻来覆去的细细打量着,叶伽南忍不住出声道,“你看好了没有?”张老爷迟疑道,“这确是何首乌无疑,可我怎么知道这是已有五百年的年份了?”

    站在一旁的有些不耐的叶伽南撇了撇嘴,不屑道,“土暴发户,连这点都不懂,何首乌是天下灵药,每隔百年,便会生出一条淡金色的横纹来,你若是不信,可以找大夫来看一下。”张老爷闻言细细瞧去,发现那何首乌上,果然有着五条淡金色的横纹,而且在那五条淡金色的横纹旁边,隐隐又有一条细微的横纹,按照年份来看,这何首乌,怕是快有六百年了。他心里高兴之极,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挲着。

    只听叶伽南不耐烦道,“张老爷,既然你拿到了何首乌,那我们便带着可吉走了。”张老爷摆了摆手,依然摆弄着手里的何首乌。叶伽南苍白的脸上不屑之意,更加浓郁了,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来到可吉身旁,握住可吉的手,“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等出了门口,叶伽南回头看了眼可吉,说道,“天色已晚,这个时候,最适合喝酒吃肉了,对了,你喝过酒没?”

    叶伽南带着可吉随便寻了一家客栈,叶伽南几乎一日一夜没吃过东西,当下便招呼着掌柜满满的上了一桌子的菜,叶伽南一把把可吉拉到自己身边,“坐到我这边来,来,可吉,吃这个,可香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端了一碗猪蹄放在可吉面前。

    可吉瞪着眼前这碗香气扑鼻的猪蹄,不说一声,突然便伸手抓住眼前的猪蹄,捧到嘴边,狼吞虎咽般的咬了起来,也不顾油腻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到了衣襟之上。叶伽南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说,“吃慢些,吃慢些。”两人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桌子上的菜,叶伽南笑着说,“看不出可吉个虽然小,肚子却大,能装这么多东西。”可吉看着自己桌子上的一大堆骨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往后一缩,头也渐渐的垂了下去。

    叶伽南心里一突,连忙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吃饭要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把欺负你的人,一个个打趴下,可吉你有没有打过架?”可吉抬起头,看着叶伽南苍白的脸颊之上,黑亮的眼眸犹如夜空中的星星,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叶伽南大笑,“等过几天,我就教你打架,要知道,我打架可厉害了,以前啊……”

    叶伽南顿了一顿,想起以前的事情,他挠了挠头发,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可吉,你是哪里人?”。只见可吉看着叶伽南,摇了摇头。“那你还记得你的爹娘吗?”叶伽南又继续问道。只见可吉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眼,叶伽南问道,“那你想回家吗?”可吉点了点头。叶伽南又问道,“那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只见可吉沉默良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隔了好一会,方才摇了摇头。

    叶伽南大感头疼,这可吉又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光是记得他爹娘,这人海茫茫的,却哪里可以寻找。突然,叶伽南觉得袖子一沉,转头一看,却见可吉跪在他的身前,双手扯着他的衣袖。见叶伽南看着自己,他就对着叶伽南,“咚咚咚!”的磕起头来了。

    叶伽南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可吉来,却见到可吉的额头处,已磕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流了出来。他忙从怀里掏出了一瓶金创药来,给可吉涂抹在了额头的伤口之上。叶伽南柔声道,“可吉,不必如此,就算是看到了其它人,我们一样也会救的。时辰不早了,不如就早点休息吧。”他转头喊了一声,“店家,开一个房。”

    两人进了房间,叶伽南把自己往床上一仍,舒声道,“真舒服啊,好几个月了,都没睡过一个舒服的觉。”可吉默默的走到房间的角落,和衣就准备睡下,真言连忙拉住可吉,“你怎么睡地下?”叶伽南见状,也起身走了过来,拉着可吉坐到床上,“今天,你就睡在这里。”可吉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叶伽南牢牢的按在床上,站立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