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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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俗世姻缘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带着十分喜悦的声音响起,“小曼,是你回来了吗?”司空小曼脚步一顿,身躯一震,似有些不敢相信似得,她缓缓的转过头来,眼前所见,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影,虽然此时他们的身躯微微的有些佝偻,额头上也出现了数条长短不一的皱纹,可却的的确确的是午夜梦回之侧,魂牵梦绕的那两个人影。只不过一个转身,司空小曼白皙的脸庞上已挂满了泪珠。“爹,娘!”两个已在心底百转千回却又未曾叫出口的名字,司空小曼飞奔到门前,扑通跪下,一时之间,落泪如雨。

    及至三人进屋,徐徐说来,她爹说道,“小曼,这些年,你是去哪里了?教我和你娘,寻你寻的好苦,总算天可怜见,今日让我们父女得以重逢!”司空小曼也不敢跟二老说出实情,二老俱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就是遇上县令官爵,都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一句,若是说自己拜倒在玄清教门下,整日修行灭妖,怕是三四天都未必能解释清楚。司空小曼也只是说当年离散之后,被一富人所救,她无处可去,便也在那富人家里,做了丫鬟,这些年来,倒也是衣食不愁。她娘又是悲号一声,“我的儿,这些年来,可是苦了你了。在人家家里做活,可是不比的在家里,当年你那小小年纪,可又怎生承受呢?”

    三人絮絮不停的一直说到傍晚掌灯时分,她娘又悲又喜,还欲仔细问着司空小曼这些年来的际遇,就是连生活上一些琐事都不放过,唯恐漏掉了一些,倒是他爹打住了两人,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晚了,他娘你去做几个小菜,小曼回来了,你们娘两日后要说这些话的时日,还长着呢,别光顾着说话,饿坏了小曼。”她娘闻言顿时慌忙起身,笑道,“是极是极,你看我这都糊涂了,小曼,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她爹,你去村口打几斤好酒来,另外再去杀只鸡,看娘给你做好吃的。”这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对着司空小曼说了。

    当天夜里,司空小曼一家,杀了一只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爹喜极之下,更是喝醉了酒,她娘在吃过晚饭后,更是拉着司空小曼的手,像是丢失了多年的宝贝失而复得,半刻都不曾松开,娘两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竟是说了一夜,直到天明破晓,公鸡鸣日,她娘方才觉得有些乏了,沉沉的睡去。只是睡梦之中,依然紧紧抓着司空小曼的手,不敢放松。也不知为何,司空小曼的心底,突然温暖了起来。

    第二日,她爹破天荒的没去上山砍柴,而是去了离村不远的河里捕鱼,临走之前兴冲冲的说道,“菩萨保佑,我家闺女能平安回来,可怜我这闺女,在大富之家做丫鬟,吃穿用度,哪里能轮到自己做主的时候,这次给我闺女去捉几尾鱼来,好好的尝尝鲜。”随即又转身和她娘说道,“她娘,别忘了今日带着闺女去五里外的观音娘娘庙里去还神,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呢。”

    她娘连声应道,收拾了一番,便拉着司空小曼前往观音娘娘庙里去酬谢神恩。司空小曼心知这哪是什么菩萨保佑,何况修道日久,更是对这些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二老满心的诚挚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也跟着娘去观音娘娘庙里去了,直到两人回来之际,她爹已经挑着几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回来了。小曼自告奋勇,说是要帮忙杀鱼,却被她娘推了出来,过不多时,已是一盆热气腾腾鱼汤端上来了。

    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之上,桌上菜肴并不多,可司空小曼却吃的极为开心,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她娘硬拉着司空小曼,还要唠叨些家常,司空小曼心下感动之余,也是十分乐意跟娘说些体己话,两人聊天之中得知,她爹平日里种田,和收拾一些蔬菜,农闲之时,便上山砍柴。而她娘,每日在家里织布,虽说并不富裕,却倒也是自己自足,只是和司空小曼失散了十多年,整日里除了挂念女儿,其它倒也并无多大事情。

    第二日起来,司空小曼便缠着她娘,要学织布,她娘拗她不过,叹道,“小曼,我们家里穷,你很小的时候,就和爹娘失散了,这么多年了,一个女孩子家,一直在外面吃苦,也没有好好的过几天安稳的日子,现在你回来了,爹娘又怎么忍心让你做这种粗活呢。”司空小曼撅起嘴,“娘,女儿长大了,理应帮爹娘多分担一些,何况娘你身子也不太好,整日的织布,太过劳累了,就让女儿帮一些吧。”

    于是,从这天起,他爹每日忙于农活,她娘和司空小曼两人,每日织布,司空小曼聪明玲珑,眼疾手快,虽说没学过织布,只不过她娘点拨几句之后,便已有模有样了,过了几天之后,已经和她娘织出来的,差不多模样了,再几天之后,无论是速度上,还是质量上,都已经要比她娘织出的,好上一筹了。直把她娘乐得,逢人便说,“看我家闺女心灵手巧,聪明伶俐的。”他爹每日日落时分便回到家中,自从司空小曼回来之后,每日回来,便总要沽上一两斤酒,捎带一些好吃的留给小曼吃。如此一连过了十多天,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一天,她爹破天荒的半下午的时候便回家了,回到家中,拉着她娘,在房角低声的说着什么,说完之后,两人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过不多时,她娘一个人回来了,把司空小曼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小曼,我和你爹呢,心里都很高兴这次你能回来,我们一家团聚,特别是你爹,你别看他不说话,可我看的出来呢,他呀,这几天高兴劲儿,几十年都不曾看见过了。”她顿了一顿,捋着司空小曼的手,“闺女啊,我和你爹,就你这一个孩子,在我们心里,都把你当宝贝一样似的疼着,生怕你有一点委屈。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多想可以一直照顾你,看着你。”

    司空小曼七窍玲珑,她轻声的问,“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她娘连忙笑着道,“没有,哪有的事,只是爹娘都上了年纪,都会老,而你也年纪不小了,你爹和我说着,是不是给你找户好人家。”司空小曼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娘,我……我不要嫁人,你和爹会老,女儿会一直照顾你们的。”她娘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司空小曼的秀发,“傻孩子,我们女人,总都是要嫁人的,我和你爹,都盼着抱一个大胖的外孙呢。刚才你爹来和我说,村子东边蒋家的二郎,二十有四,生的一副俊俏模样,家境也颇为殷实,为人本分,你嫁过去定不会让你吃苦,明儿带你先过去看看。”

    司空小曼刚想开口拒绝,抬头却看见她娘一脸希冀的神色,顿时她心里不忍,低头道,“是!”她娘见她这付神色,又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傻孩子,明儿只是去打个照面,又不是真的要将你嫁过去,若你真的不喜欢,娘和你爹说一声,替你回绝了便是。”司空小曼闻言,再也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声娘,便趴在她娘的腿上,珠泪连连。

    第二日,她爹她娘特意起了个早,穿上了衣柜里面舍不得多穿几次的衣服,带着司空小曼便往村子东边走去。村子东边的蒋家,是三间瓦房,在村里,也算是小富之家,三人走进去,却被告知蒋家二郎,方才临时有事出去了,请三人稍等片刻。过不了多久之后,一个白衣青年跨门而入,对三人抱拳说道,“对不住,刚才小侄临时有事,不得不出去,还请见谅。”一揖到底,及至抬起头来,含笑而立,司空小曼心里一惊,这人长身而立,长眉俊目,英气逼人,双目之中,神采奕奕,这分明便是真言,只不过此人白衣束冠,而真怒却是剃发修行。若是这样,那自己……司空小曼心里胡思乱想着,也没留意他们在说些什么,及至出门之后回到家中,爹娘笑意盈盈,显然是极为满意,司空小曼深心处,似乎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但随即便被扑面而来的幸福所淹没。

    幸福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的快,在这里,司空小曼每日心里都很是开心,她爹娘似乎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日里都极为高兴,这几天她爹甚至晚上的酒,都多喝了几碗,司空小曼平日里织完布之后,蒋二郎得空便来寻小曼说说话,村子中间,有一颗极为巨大的杏花树,这杏花树,树龄已有数百年,树枝根结交错,盘虬突出,杏花树下,有一道秋千轻轻回荡着,司空小曼坐在秋千之上,白衣素手,眼眸内,喜悦盈盈,蒋二郎也是一身白衣,玉冠束发,轻倚在秋千旁轻声细语,远远望去,在一片巨大粉红花冠的杏花树下,蒋二郎与司空小曼两人白衣飘飘,说不出的倾世温柔。一朵杏花悄然的落在司空小曼的头上,蒋二郎长身而起,探手取下花来,“小曼,你看这杏花,开的如此好看。”司空小曼低声应了一声,“这杏花,洁白之中,晕染一抹嫣红,这一树杏花,红白交映,当然好看了。”蒋二郎微笑道,“可是我觉得,你比花好看。”司空小曼顿时红了脸,她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已是甜的像是要流出蜜来。只听蒋二郎继续说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司空小曼一怔,柔美的脸庞之上,再度飞上两片红云,她低头合眸,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白皙的双手,抚上脸庞之侧的秀发,声如蚊呐,“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本月二十四日,司空小曼的爹娘整日的忙起来了,天天张罗着小曼婚事所需要的物品,司空小曼也被她娘推着,去了市集,扯了几块好看的布,做了几身衣裳。尽管深心处,时不时的有一丝不安掠过,只不过此时的司空小曼,已被这巨大的幸福,犹如波涛汹涌一般,把这一丝微小的不安,瞬间淹没。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很快就到了二十四日,也就是司空小曼和蒋二郎成亲的日子,这一天里,司空小曼早早的起了床,对镜梳妆打扮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司空小曼转回头看时,见她娘也穿着一身新衣裳,手里拿着一把梳子,走了进来。“小曼,来,娘给你梳头。”司空小曼点头应道,“谢谢娘!”随即披散了头发。她娘捋了捋小曼长可及地的秀发,“小曼,你才回家没几天,可就这么快又要嫁人了,娘看着你小时候,那么小,那么乖巧,总觉得就像还在昨天似的。”司空小曼心里也是一阵感触,“娘,蒋家与我们家里,相距也不远,女儿也会经常回来的,娘如果想女儿了,走几步也就到了。”她娘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会你那心呐,我看已经在二郎那边了吧。”司空小曼一阵娇羞,顿时不依道,“娘……”

    “好了好了,今日呀,就把你嫁过去了,来,娘给你梳个发髻。”她娘微笑着道,细密有致的牛角梳,梳过司空小曼乌黑柔顺的秀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过不多时,已听见外面喜声连连,鞭炮阵阵,已是到了吉时。司空小曼头戴凤冠,身穿霞帔,徐徐拜倒,哽咽道,“爹、娘,女儿拜别!”二老连忙扶起,搀扶着坐到轿中,喜轿缓缓抬起,喜炮声声,不多时,已是到了蒋家门口,蒋家今日份外热闹,人来人往,把偌大一个蒋家,围得水泄不通。

    及至来到厅前,司空小曼头戴着红色盖布,盖布之下,把司空小曼柔美的脸庞,映的满脸通红,她素手交叉,芳心里,却是各种喜悦和忐忑,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新郎新娘拜天地!”她心里一慌,手中的红色丝幔一动,料想是二郎在拉她,她便跟着走了过去,直到站在大厅之前,只听之前那个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拜天地!”司空小曼身子盈盈拜倒,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二拜高堂!”司空小曼转身,向着爹娘和公婆又是拜了一拜。“夫妻对拜!”司空小曼略略弯腰,低眉看见蒋二郎的鞋子,她心里一阵欢喜,身子便欲拜下去。

    司空小曼满心欢喜,此时此刻,无疑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司空小曼,从小就与父母离散,流浪街头,在一次偶然间遇到司空宗余后,被司空宗余收养,并带到了玄清教里,授以道法修真,司空小曼生性柔和,未曾与人有过什么纷争,因此在玄清教中,也颇具人缘,只是一个小女孩,在玄清教天莲峰上,远离人间烟火,清修寡欲,十数年来,佳节倍近,明月当空,芳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思亲之念。司空小曼修道有成之后,也曾下山去寻找,只不过天下之大,人海渺渺,要寻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在经过了数次碰壁之后,司空小曼的心,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只不过每逢佳节,思亲之念更甚,可又无可奈何,遂也只能强自忘情,刻苦修道罢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够寻回双亲,父慈母爱,舔孺情深,如今又有一个如意郎君,怜惜自己。自己这一生,所莫大希冀的,就这样实现了,只不过这幸福来的太快,让司空小曼都有些反映不过来。只得牢牢抓住当下,她素手轻挽,似对着自己的深心说着,“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失去了。”礼堂之上,一声高喝,“夫妻对拜!”司空小曼身段婀娜,盈盈拜倒。却突然一个气急成败的声音传来,“不好了,不好了,小曼,你家爹娘,由于赶来匆忙,掉到河里去了。”

    司空小曼娇躯一顿,素手反手一掀,掀掉了头上的大红盖布,朝着来人问道,“在哪里?”那人一指,“就在门外不远处的那条河里。”司空小曼想都不想,便欲往前奔去,却不料旁边蒋二郎伸手拉住了司空小曼,“我去!”随即奔出房外,一匹浑身通白的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二郎一个跨步,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司空小曼赶到门口,已只能看见二郎策马急奔的背影,阵阵不安犹如波涛汹涌般袭来,她放心不下,提着大红色的霞帔,一步一步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