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归宗之礼（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明澈就被闹腾的小丫鬟绿珠给吵醒了。
睡眼朦胧之中被身边的两个小丫鬟：绿珠和紫烟服侍着梳洗了一番，这才清醒了。
他醒来以后，被房中的大小丫鬟打扮了一通，才吃过早饭，便被一个嬷嬷催着上了马车。
今日，乃是五叔归宗之日，是南阳顾氏近几年来的大喜事。
马车骨碌碌的行驶着，大约过去了快两刻钟才停了下来。待马车停稳，顾明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缓缓地下了车。
马车所停之处乃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府宅，顾明澈抬头一望，只见那府宅的匾额上提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顾宅”。这便是顾家在京中的老宅了，因现居于京城的长房中人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宅子，故而此处便被作为京中的宗祠使用。
顾明澈走进顾宅，只见下人们都穿戴一新，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他连忙跟上前头下马车的人的脚步，往老宅内走去。
他们走了不过一会儿，便看到宅子的里面还有一道门，门上的匾额提着“顾氏宗祠”四字。
走到这道门内，大家便停了下来。
几十人仪态庄重，神情肃穆，举止进退有序。便是无人指挥，各自也都明白自己该站在何处。男女分立成两队，中间空出一块。所有人依长幼次序排列。男子之首是定国公顾元，女子之首便是国公夫人徐氏。顾明澈不过是小辈而已，自是站在较后的位置。顾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样式统一的玄色深衣，他们的区别只在腰间的配饰上。
他们立于祠堂前。不过多时，宗祠内的编钟敲响，嗡嗡嗡厚重的声音在略带薄雾的空气中扩散传远。
尔后祠堂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了，从中走出二人。这二人便是姜太夫人和顾老爷子。
他们一步一步的跨过门槛，仪态庄重，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直至走到台阶的边缘。
顾老爷子站在宗祠门口的正中间，姜太夫人居于他身侧，两人并排而立。他们二人看向台阶下分立为两排的族人，并无人开口。
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顾老爷子开口道：“顾安何在？”
“不肖子孙在。”底下传来一阵略显低沉的声音。
一问一答间，打破宗祠沉静肃穆的气氛。
听见这道声音，姜太夫人的眼眸微动，尔后她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明澈却细心地发现了姜太夫人的不同寻常。他微微一瞥那捧着紫檀木盒走上前去的男子。
那俊秀英挺的身姿，便是身着玄色深衣也掩盖不住，再加上他身上洒满的点点光辉，更显得他英武不凡。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清丽的小女孩，同样古朴的玄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好看。
至于小女孩身后跟着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小豆丁身着这身古朴的玄色深衣倒是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脸上那庄重的神请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可爱。
看着这三人一步步的走来，姜太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此生再无遗憾了，老天待她不薄，让她在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小儿子归宗。
从队伍的最后走到台阶上也没有多远，就在顾明澈出神的这一会儿里，顾安已在顾老爷子面前跪倒，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家伙也都低眉顺眼的随之双膝跪地。
顾老爷子低头望向顾安三人……
越看，他眸光就越显复杂，有几分欣喜欣慰一闪而过，尔后便有一丝苦笑慢慢爬上他的嘴角，却又以极快的速度退下去。
一切不过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顾老爷子的反应。
“族长，该诵读祖训了。”一个族中的长辈出声提醒道。
“哦。”顾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以此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姜太夫人看着顾老爷子的做派，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顾老爷子开始诵读祖训，整整一刻钟之后，顾老爷子才念完祖训，这时他开口问道：“顾安，你可记住了？”
顾安恭敬地回道：“记住了。”
顾老爷子接过顾安手中的盒子，转身进了祠堂。在告慰了祖宗后，他将盒子打开，把其中的牌位放置在台上某处，随后提笔把顾安的亡妻冯氏、女儿顾昕和儿子顾明希的名写都在长房嫡裔顾安的名字之下……他缓缓的落笔，背对众人再无需掩饰的苦涩和自嘲爬满他清瘦的脸庞。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又一募的浮现眼前，眼眶中的不住打转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族谱上的名字却显得格外清晰……
顾老爷子怕眼泪落在族谱上，连忙抬眼看向供奉的灵牌。
顾氏宗祠供奉的灵牌有整整五层，足以显示南阳顾氏悠久的历史。
他仿佛感受到列祖列宗对他投来不满气愤的目光……顾安，顾家优秀的儿郎啊，为了他所效忠的君主，流落在外十年……
当今天下，虽好似太平盛世将至，但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盛世将临，陛下第一步便是要开始铲除盘踞各地的世家大族了吧……
顾家没有兵权，很容易陷入灭族之危。他当年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顾安没有流落在外十年，他同姜氏尚有回旋的余地，还能求得她的原谅。
如果顾安从小长在京中，顾家也不会被手掌兵权的林家和萧家越拉越远，只能缩在帝都，靠着那点世家大族积累下来的威名苟延残喘。
思及此，顾老爷子缓缓的跪下，伏地痛哭起来：“我是罪人！族之罪人！”
站在一旁的姜太夫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她缓缓的走上前去，她看都没看伏地痛哭的男人一眼，见顾明希和顾昕的名字还未写上去，便提笔把剩下的字补齐。
笔力遒劲有力，毫不拖泥带水，反倒是有了些洒脱的感觉。
顾老爷子微微直起脊背，看向姜太夫人，喃喃的说道：“姜姒……我错了！”
姜太夫人面沉如水，看向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放下毛笔回身面向顾氏宗祠的大门，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向外走去，在她经过顾老爷子身边时，轻声的说了一句：“迟了！”
“礼成。”姜太夫人在宗祠门口宣布道。
南阳顾氏族人闻言依次退出祠堂，姜氏在顾家的权威决不在其夫之下。
肃穆的祠堂内只有顾老爷子一人。
祠堂外，顾元主动问道：“母亲，父亲他……”
“他方才说想静一静。”姜氏面不改色的说道：“一会宾客都会到。今日是顾家的喜事，我们不能失礼。”
“是，母亲。”一旁侯着的顾偲等人齐齐躬身。
顾宅内有两处已经收拾过的小院，分别用于让顾氏一族男女族人祭祀后更衣。
顾明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是不打算那么快回去，便在其中一处小院换上了自己的常服，同顾家的长辈一起迎客。
(本章完)
睡眼朦胧之中被身边的两个小丫鬟：绿珠和紫烟服侍着梳洗了一番，这才清醒了。
他醒来以后，被房中的大小丫鬟打扮了一通，才吃过早饭，便被一个嬷嬷催着上了马车。
今日，乃是五叔归宗之日，是南阳顾氏近几年来的大喜事。
马车骨碌碌的行驶着，大约过去了快两刻钟才停了下来。待马车停稳，顾明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缓缓地下了车。
马车所停之处乃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府宅，顾明澈抬头一望，只见那府宅的匾额上提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顾宅”。这便是顾家在京中的老宅了，因现居于京城的长房中人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宅子，故而此处便被作为京中的宗祠使用。
顾明澈走进顾宅，只见下人们都穿戴一新，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他连忙跟上前头下马车的人的脚步，往老宅内走去。
他们走了不过一会儿，便看到宅子的里面还有一道门，门上的匾额提着“顾氏宗祠”四字。
走到这道门内，大家便停了下来。
几十人仪态庄重，神情肃穆，举止进退有序。便是无人指挥，各自也都明白自己该站在何处。男女分立成两队，中间空出一块。所有人依长幼次序排列。男子之首是定国公顾元，女子之首便是国公夫人徐氏。顾明澈不过是小辈而已，自是站在较后的位置。顾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样式统一的玄色深衣，他们的区别只在腰间的配饰上。
他们立于祠堂前。不过多时，宗祠内的编钟敲响，嗡嗡嗡厚重的声音在略带薄雾的空气中扩散传远。
尔后祠堂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了，从中走出二人。这二人便是姜太夫人和顾老爷子。
他们一步一步的跨过门槛，仪态庄重，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直至走到台阶的边缘。
顾老爷子站在宗祠门口的正中间，姜太夫人居于他身侧，两人并排而立。他们二人看向台阶下分立为两排的族人，并无人开口。
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顾老爷子开口道：“顾安何在？”
“不肖子孙在。”底下传来一阵略显低沉的声音。
一问一答间，打破宗祠沉静肃穆的气氛。
听见这道声音，姜太夫人的眼眸微动，尔后她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顾明澈却细心地发现了姜太夫人的不同寻常。他微微一瞥那捧着紫檀木盒走上前去的男子。
那俊秀英挺的身姿，便是身着玄色深衣也掩盖不住，再加上他身上洒满的点点光辉，更显得他英武不凡。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清丽的小女孩，同样古朴的玄服穿在她身上格外的好看。
至于小女孩身后跟着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小豆丁身着这身古朴的玄色深衣倒是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脸上那庄重的神请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可爱。
看着这三人一步步的走来，姜太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此生再无遗憾了，老天待她不薄，让她在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小儿子归宗。
从队伍的最后走到台阶上也没有多远，就在顾明澈出神的这一会儿里，顾安已在顾老爷子面前跪倒，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家伙也都低眉顺眼的随之双膝跪地。
顾老爷子低头望向顾安三人……
越看，他眸光就越显复杂，有几分欣喜欣慰一闪而过，尔后便有一丝苦笑慢慢爬上他的嘴角，却又以极快的速度退下去。
一切不过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顾老爷子的反应。
“族长，该诵读祖训了。”一个族中的长辈出声提醒道。
“哦。”顾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以此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姜太夫人看着顾老爷子的做派，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顾老爷子开始诵读祖训，整整一刻钟之后，顾老爷子才念完祖训，这时他开口问道：“顾安，你可记住了？”
顾安恭敬地回道：“记住了。”
顾老爷子接过顾安手中的盒子，转身进了祠堂。在告慰了祖宗后，他将盒子打开，把其中的牌位放置在台上某处，随后提笔把顾安的亡妻冯氏、女儿顾昕和儿子顾明希的名写都在长房嫡裔顾安的名字之下……他缓缓的落笔，背对众人再无需掩饰的苦涩和自嘲爬满他清瘦的脸庞。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又一募的浮现眼前，眼眶中的不住打转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族谱上的名字却显得格外清晰……
顾老爷子怕眼泪落在族谱上，连忙抬眼看向供奉的灵牌。
顾氏宗祠供奉的灵牌有整整五层，足以显示南阳顾氏悠久的历史。
他仿佛感受到列祖列宗对他投来不满气愤的目光……顾安，顾家优秀的儿郎啊，为了他所效忠的君主，流落在外十年……
当今天下，虽好似太平盛世将至，但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盛世将临，陛下第一步便是要开始铲除盘踞各地的世家大族了吧……
顾家没有兵权，很容易陷入灭族之危。他当年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顾安没有流落在外十年，他同姜氏尚有回旋的余地，还能求得她的原谅。
如果顾安从小长在京中，顾家也不会被手掌兵权的林家和萧家越拉越远，只能缩在帝都，靠着那点世家大族积累下来的威名苟延残喘。
思及此，顾老爷子缓缓的跪下，伏地痛哭起来：“我是罪人！族之罪人！”
站在一旁的姜太夫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她缓缓的走上前去，她看都没看伏地痛哭的男人一眼，见顾明希和顾昕的名字还未写上去，便提笔把剩下的字补齐。
笔力遒劲有力，毫不拖泥带水，反倒是有了些洒脱的感觉。
顾老爷子微微直起脊背，看向姜太夫人，喃喃的说道：“姜姒……我错了！”
姜太夫人面沉如水，看向他的目光犹如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放下毛笔回身面向顾氏宗祠的大门，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向外走去，在她经过顾老爷子身边时，轻声的说了一句：“迟了！”
“礼成。”姜太夫人在宗祠门口宣布道。
南阳顾氏族人闻言依次退出祠堂，姜氏在顾家的权威决不在其夫之下。
肃穆的祠堂内只有顾老爷子一人。
祠堂外，顾元主动问道：“母亲，父亲他……”
“他方才说想静一静。”姜氏面不改色的说道：“一会宾客都会到。今日是顾家的喜事，我们不能失礼。”
“是，母亲。”一旁侯着的顾偲等人齐齐躬身。
顾宅内有两处已经收拾过的小院，分别用于让顾氏一族男女族人祭祀后更衣。
顾明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是不打算那么快回去，便在其中一处小院换上了自己的常服，同顾家的长辈一起迎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