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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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血照残红飞暖雨

“你是哪个部族的?”趁着王帐中还没有来人将骑兵带走,旁边隐隐挟裹住他的东胡人,有个看上去是头领的便问道。

“木靳赤部。”骑兵大口喘气,起伏不定的胸口呼出的浊气,简短带出这几个含含糊糊的词语来,却众人也当他是由喘气的原因,没有对他喉咙里似垫着一块异物的嗓音表示怀疑。

“你说秦人杀过来了,可曾亲眼看见?”那骑兵粗重的喘息,带出浊气里面浓浓的牛羊肉腥味,令东胡人一点也没有怀疑这陌生面孔不是自己人。

这时候,中原人是不常吃草原上牛羊肉的,膻腥味道,便可以作为是否秦人或草原人的区别。不用说化妆,这时候的人们,没有漱口的牙膏牙刷,没有清除口腔异味的东西,草原人要想做成以农作物为主食的秦人,那很是困难,而大秦神威所在,从来没有人做过扮成草原人的先例,一个国家的骄傲,不容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见过……很多的……黑色的……”高大的骑兵呼呼喘息,不经意挪动一下脚步,两个黑红色血迹便留在地上,染红了小草。

“不行,放下我……歇息……”高大骑兵不着痕迹向一个东胡人身上一靠,沉重的身子似给血腥包裹一般,直将这东胡人呛得直皱眉头,向旁边几个人一使眼色,便将这沉重的身子放在地上。

鲜血不住向地上流淌,裤管渐渐给浸染成红色,高大骑兵眼眶在众人骇然中,渐渐发白,却那腰间也缓缓有鲜血渗出。

“你……你遇到秦人了?”有东胡人忍不住半蹲在骑兵委顿的身子前面,有些惊疑不定问道。

这骑兵似已经不能说出话来,只微微晃了晃脑袋,看不清他在肯定还是否定,却东胡人宁愿相信这骑兵是肯定的动作。

“那……那木靳赤部其他人呢?”阻拦下骑兵的东胡领头人去王帐通报了,剩下人中看上去似是副头领的一人,向其它东胡人看了看,见得众人都变了脸色,便小心翼翼问道。

骑兵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只是摇头,半点不肯再说话,瞳孔放大处,便东胡人都明白,他这幅模样,加上那见到鬼神般的神色,分明便是表明一个信息:木靳赤部完了。

咝咝倒吸冷气声不住响起,东胡人都明白,那木靳赤部距离东胡王帐,不过百里距离,秦人不声不响将木靳赤部吃掉了,那,岂不是说下一个便要到了王帐?

“怎么办?”骑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人想去吹起号角集合部族,却王帐里面没有传令下来,谁也不敢吃起这罪名,当下众人便都忘却了高大前来示警的骑兵,一起将目光向王帐投去。

不负众望,静悄悄的王帐中便在那警戒的骑兵头领进去不过片刻之后,便帘子一揭,里面涌出七八个人来。

当先一人,华衣飘带面容姣好,乃是一青年女子,左右不过三十许年龄,隆鼻深目甚是妖艳,却她身后跟着七八岁一个小孩子,同样穿着大秦才有的华贵彩衣,腰间系了一把明晃晃金刀,骨碌碌眼珠子转动间,狡黠的身材在身上飞扬。

“木靳赤部的人呢?”那女人快步奔近东胡骑兵圈子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距离那高大骑兵有十数步,便刹住一般不前,只向骑兵们扫了一眼问道。

骑兵们不敢抬头目视这女人,俱都低下头去,却闪开身子时候,将地上血流不止的高大汉子让了出来。

“这人好高呢!”那小孩子刚看见高大骑兵的身影时候,便失声惊呼,东胡部族有身材高大的,却哪里能见得上尊贵的王帐众人,小孩子究竟年幼,自然也不可能跑出去见世面,只第一次见到便是横在地上也雄伟的汉子,忍不住便叫起来。

女人转过头瞪了小孩一眼,小孩吐吐舌头向地上呼呼粗气还没有平息的大汉作个鬼脸儿,便躲在女人身后,双手紧紧抓住风中飘飞的彩带,只用偷偷露出来的双眼上下将大汉打量不停。

“你是木靳赤部的?”女人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满这骑兵见到自己没有起身的行为,怒气有些勃发的姿势,却强压了几压才遏制住脸上的神色变化,却问话的口气甚是不悦。

骑兵但只委顿在地上不肯说话,皱着眉头似乎不能忍受身体的痛楚,低垂着眼帘,慢慢向草地将脸埋下去。

女人向前走了几步,却给一众骑兵刺鼻的腥味冲地只脸色数变,勉强将呕吐的冲动压下去,她向那骑兵头领挥挥手,下巴冲高大骑兵努了努,示意要着骑兵头领上前问话。

呜——呜——呜——

蓦然间,急促的号角突然响起,便在南边这高大骑兵的来处,片刻马蹄声如雷响起,残红天边似要改变颜色,转眼间,东胡人大吃一惊便发现,高高低低的山岗中,黑色甲骑飓风一般涌动,战马咆哮中,已有一人率先向王帐部分杀来。

继而第二人,继而第三人,而后数人,最后数百人,便似草原上桀骜不驯的野狼,又似天地间奔腾的惊雷,不见这些骑兵有呼号的声音,只有战马咆哮间马蹄翻飞的响动,便在东胡人还没有从大秦骑兵来临的惊愕中回神过来,便这数百近千骑兵已冲破晚归正好面对这惊变急忙吆喝冲过去的东胡人。

“秦人,果真来了!”那女人惊慌起来,急忙将小孩子拉在自己的身后,身边东胡骑兵们不敢怠慢,急咻咻跳上马背去,只留下数人围在女子与小孩的身边,便是地上委顿下去不见声息的骑兵,没有人理会一眼。

不得不承认,草原上的民族,反应确实要灵敏的多。

便在黑色骑兵怒潮一般杀过一处山岗时候,跳上马背冲过去阻拦的东胡人,便已集聚起来了上千人,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的家园自己的王帐给敌人突然降临的感觉,却这一次,便在措手不及之间,他们深切感受到了那种惊恐而且愤怒的心情。

“杀!”

大旗高举,黑红沉凝,却残阳铺洒了光芒在上面时候,却诡异变成一片猩红,但只两个赫赫的“陷阵”大字,却着实令草原的傍晚突然笼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

陷阵营,八百锐士,即将接触上东胡席卷而来的骑兵时候,突然暴喝一声,高举大旗的成皋双臂青筋暴起,大呼“结阵”不过三息,便英布与季心彭越打头的小三角阵型已然组成,身后跑得快的骑兵迅速占据前面的位置,后面急忙赶上的锐士,便在东胡人就在眼前的瞬间里,七个八个,十个十一个,如穿花蝴蝶,使东胡人眼花缭乱之间,大阵便结成。

“让开!”英布偃月狂奔直下,便果真是将天边刚朦胧升起的圆月一手摘下,但见那宽大厚重的刀头,突然之间恍惚水雾迷蒙,青青淡淡飘渺不能看见寒铁铸成的实质,率先迎上来的一个东胡骑兵,便在这扩散开来的刀气中,哗啦与战马一起化作了粉碎的永恒。

不让!

东胡人心下吃惊,却也没有给这开天辟地般的一刀吓住了,血淋淋的族人死无全尸,更令与野兽打交道的东胡人狂性大发,但见弯刀如森林般忽然从烟雾中马群背上暴起,东胡人眼见陷阵营组成密集大阵,便都迎头向英布的方位赶来。

杀上去,对撞!

三角阵,正式适于凿穿给敌人以最大杀伤力的阵型,东胡人不能有适合万马奔腾起来围住少数敌人的大阵,便也乱糟糟只能一哄而起。

砰——

英布的偃月永远不会浪费每一个杀人的机会,第一人正死,第二任便给他森森刀锋惦记,虎口之吻谁敢去敌?!

“娘的,慢点啊,给咱留几个!”季心眼见每一次都是英布暴烈第一个杀敌,心下大为羡慕,却这一次便吼出来。

“啰唆个鸟,老子不跟你一样?”彭越闷闷的吼声也在季心之后响起,眼见英布长刀上已挂上数个东胡人命,却自己与季心的长矛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染上,由不得这狂暴嗜杀的汉子郁闷。

“围住他们,不要放他们过去!”东胡骑兵头领中有人大叫,匆忙间竖起来的狼旗,也做出“四面合围”的信号。

便在此时,百年里没有遭受过敌人侵袭的东胡王帐地带,眼见黑色杀神般的秦人锐士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东胡人不能不大声惊呼,老弱妇孺虽然比中原人们善战勇猛,却也心灵突然遭受到击打,便也不得不慌乱起来。

晚霞如血,青山远眺,跃出山岗成大阵向前冲杀的黑色浪潮,不能有阻滞其前进的存在,沉默中一股又一股的狂暴杀气,蓬勃而暴烈。

“杀!”

“杀!”

季心与彭越同时大喝,他们面前迎过来的东胡骑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两人欢喜中,躁动的心情便平复下来,迅速有手中黑沉沉的长矛重重刺出,刺啦一声,纸帛似东胡人的胸膛,便彪出浓烈的鲜血来,将两人脸面瞬间染红。

这就是天生为着厮杀与征战而存在的勇士,他们在听到冲锋的号角时候,便暴烈不能有任何事情要他们平静下来,呼号直跳脚要上战场去。却身在战场时候,他们瞬间便能平静下来,面对敌人,狂烈的杀气与专注的神情,在他们眼中便只有敌人的存在。

杀!

狂飙突进的黑色潮水,与杂乱无章的海岸乱石群,终于完完全全碰撞在了一起去,但见黑色浪潮只顾向前猛冲没有能抵挡的,却坚硬的石子在潮水的澎湃打击下,瞬间化成齑粉辗转在自己的脚下。

东胡人猝然而起,在慌乱中看清楚了来袭的敌人只有这不足千人的骑兵时候,便渐渐将慌乱的心情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居然秦人只有这几百人马便敢冲击我东胡王帐?!

但愤怒是愤怒,差距不能弥补。

陷阵营人是少,但三角阵型摆开,便足以在数万人马中形成厮杀的绝对优势,草原广阔,正好适于将东胡人多的优势分散调开,你东胡不是要分出大部分人力去守护王帐么?那我便不去了罢,只在乱糟糟的军中奔驰起来杀人放火,若你王帐守卫者有稍稍懈怠,便突然发力向王帐冲过去。

也合该东胡人,骤然的敌袭让他们给羞耻和愤怒占据了心神,心中只有“追上秦人将他们杀死”的冲动,便在不知不觉间给这陷阵营几百人牵着鼻子在广阔草原上到处乱走,不能形成绝对人数优势之下的合围。

却众人都紧张注视着王帐前数百步远处的厮杀,谁也没想到去看那报讯的高大骑兵一眼,便在这个时候,陷阵营呼号厮杀声震天响,却这骑兵匍匐在地上,慢慢将倒毙战马下的铁矛悄悄扯了出来。

猛然抬头处,晚霞燃烧即将殆尽,玫瑰色的红,将草原照映一片诡异,但见乱军中,陷阵大旗高举左右冲突不能有阻拦,这骑兵嘴角绽开一丝狰狞笑容,颌下浓须随着他脸上笑容张开,根根都掉落地上,露出一张阴谋得逞的脸来。

长眼浓眉古铜色皮肤,正是李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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