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王刘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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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颜延之和羊玄保

这时候,正是会稽太守羊玄保六十日例休的假期。.刘义隆一听说羊玄保入京,就特诏他入宫一见。

这羊玄保何以让皇上对他格外垂青?羊玄保的父祖都只做过侍郎一类职位不高的官。晋世末年,羊玄保先后任过几任县令;高祖代晋建宋之后,他曾出任过司徒王弘的右长史,后又转为黄门侍郎。刘义隆即位后意欲大力展生产,朝廷就着意搜求能治理郡县的优秀人才,这时出入宫殿的羊玄保因过去任县令时口碑颇佳,自然引起了刘义隆的注意。

时人爱好下围棋已经成为风气,并根据各自的围棋水平评定品级。羊玄保长于围棋,棋品被评为第三。那时宣城太守刘式之即将离任,刘义隆就打算让羊玄保继任,但他并不直说,却与羊玄保下棋打赌。他对羊玄保说:“如今宣城任缺。卿若胜,可得宣城。”刘义隆虽也爱下围棋,但和羊玄保比毕竟稍逊一筹,因此下到还未收官的时候,他就投子认负了。这样羊玄保就出任宣城太守。

前任刘式之在宣城的时候曾经建立吏民亡叛制度:一人有罪不擒获,他的家人都被押送到州里服苦役;若有捕获逃亡者则赏位二阶。羊玄保到任后,见此制度利小弊大,就上表陈奏:“臣考虑亡叛之因皆出于严逼,未有乐于亡叛者。今立严制,于事为苦。臣闻前世龚遂以乱绳喻民,缓之然后可理;黄霸以宽和治民,不以严刻为先。臣以为单身逃逸,便为户尽。今一人不测,连坐者甚多,众人既怕重负,各自为计,于是牵拉逃窜,必致繁多。又,擒获亡叛则赏位二阶,将使名器虚设,妨碍实多。又思此制施行一郡而已,若其制为是,则应与天下为一;若其制为非,亦不宜独行一郡。民遭忧患,其弊将甚。臣忝居所职,冒以陈闻。”这样的扰民政策和刘义隆倡导的与民休息的宽和政策是相悖的。看到这表疏,刘义隆很高兴:有羊玄保这样长于治民的官吏,国家何愁不治!

此后,因治民有方,羊玄保得以不断升迁。他先后担任过廷尉、尚书吏部郎、御史中丞,又外任为南东海太守,再入京为都官尚书、左卫将军,加给事中,丹阳尹。现在正担任着三吴大郡会稽太守。

在当值侍中的引领下,颜延之步入太极殿。看到皇上正在和羊玄保对弈,他就静静地在几步之外垂手而立,恭候着。

刘义隆正专注在棋盘上,没有感觉到颜延之的到来。

又过了些时候,颜延之还在恭候着。

皇上只在颜延之入宫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后就一直低头注视着棋盘,一只手拿着棋子不停地敲击着盘面,似乎有些紧张。久之,颜延之有些倦了,也有些不耐烦了。他是性急的,于是就向前挪动了两步,轻唤一声:

“陛下——”

刘义隆却似未有所闻,仍专注于一片棋,那片棋似有生死大劫,所以他久久未下一子,陷于长考之中。颜延之又看了看羊玄保,而羊玄保也专注地盯着那片棋,一声不吭。

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皇上的手拿着棋子在下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颜延之也下意识地看看那柱子上日影移动的位置。他仍恭候着,但情绪显然已变得越来越坏。他轻咳一声,但皇上却毫无反应;他又加重了音量干咳一声。这一次显然是惊动了皇上,皇上终于抬头看了看他,但随即又低下头注视着那片棋。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大声叫了一声:

“陛下!”

皇上却只轻“嗯”一声,在答与不答之间。颜延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比他还要年长的羊玄保的朝服衣领,拖拽着让他跌落座下,同时大声斥责道:

“国家不治,都是你等的罪过!”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刘义隆和侍臣们也都惊得愣在那里。待回过神来,刘义隆才把手中握着的几粒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起身对颜延之说:

“不听奏事,过在朕。玄保何罪?”

见皇上并未过多地责怪自己,颜延之反倒有几份不安。他一边看着羊玄保整理着衣带,一边呈上求退表以及那份“安边策”,然后对皇上说:

“为臣却逞志于君前,臣知罪,愿受罚!”

说毕,也不等皇上的旨意,颜延之就从太极殿退了出来。出了太极殿,他就直接走向廷尉,免冠徒跣,自劾请罪。

颜延之自劾请罪的消息报到宫中的时候,刘义隆立即派身边人前去召其再入宫。颜延之再次入宫之后,羊玄保已经离开了。

“卿有何罪,作如此装束?”刘义隆见他脱去了帽子且光着脚,就迎上前去,然后又转身对左右说,“快为颜中丞穿戴好!”

“臣造次君前,甘愿受罚。”

“若利朝廷,益国便民,即使行为造次,卿为之,无所悔。我近来沉迷棋中,卿今日举动使我警醒。”

在延请颜延之入座以后,刘义隆还特意赐他一同用餐。食间,刘义隆再次同他谈及羊玄保:

“玄保为人清素寡欲,又不营财利,处家俭薄;他治民有时也无政绩,但离任后却常常为民所思。也因此,我常授其名郡。至于有人曾非议我以宣城和他作赌……”

“臣知之,”颜延之插话说,“臣知陛下是当年谢太傅之意。”

谢玄年少时爱佩带紫罗香囊,叔父谢安不满他的贵公子派头,但又不想挫伤其意,于是就以打赌为名得其香囊,得到香囊后就烧了它。

“卿可谓知我。我与玄保赌,其实不在赌。玄保不胜,也得宣城。我常对身边人说:人做官不只在于才能,也需命运。每有好官缺,我未尝不先想起玄保。像玄保这样的人,国家嫌他们太少。前年刘雍州因病而亡,诸蛮人感念他的恩泽,都穿着丧服号哭着一直把他送到沔口(沔水入江口。古代通称汉水为沔水)。他在任期间,百姓乐业,吏民丰赡。别说蛮民,就连远在千里之遥的我至今也还思念他。这样的人总是太少啊!”

刘义隆对此确是深有感触:刘道产病逝以后,继任的刘道真把雍州弄得一团糟,致使雍州的蛮民群起暴动。朝廷所派征西司马朱修之讨蛮又失利,才不得不派出深得刘义隆信任的建威将军沈庆之前往雍州助朱修之。目前,朱修之因过失被关在监狱里,沈庆之正在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