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江越心头的刺终于露出锐利
江越把江月明送到江氏集团总部的大厦，两个人分头到各自的办公室去做事。
江月明一走进办公室，吴清就跟了进来，向他汇报关于华雨清和欧家大少的葬礼筹备情况，并且把选好的墓地图片资料拿给他看。江月明觉得很满意，吩咐他诸事都要做得稳妥，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吴清答应着出去了。
江越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把昨晚抄下来的那个车牌翻出来，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只对着话筒简短地说了一句“去给我查个车牌”，便挂断了。
等了一段时间，他的手机响了，里面的人低声说：“大哥，那辆车是登记在一个男人名下的。那人是个颇有些手段的私家侦探，据说这家伙脾性十分古怪，不仅收费奇高，而且对客户的身份地位和所要调查的信息极为挑剔，但只要他答应接手，就没有他挖不到的隐情，也没有他查不出的内幕，一定会做到让客户满意为止的。”
“好，我知道了。”江越应了一声，挂断手机，思忖了片刻，又拨通手机，说道：“老四，你在哪？我有事现在就要和你说。汊”
“那就到丹桂坊来吧。”老四回答。
江越收起手机，起身出门，驾车一径赶往丹桂坊。
车驶丹桂坊后面的窄巷时，老四已经站在敞开的金属门旁等着，一看到他就迎上来，继而又看到他憔悴深陷的眼睛，不觉面色紧张起来朕。
“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进去，进去再说，我还没吃早饭没洗漱呢。”江越挥了挥手，并不急于回答。
老四忙跟着他进门，沿着幽暗的走廊走到大厅，对累得无精打采正要下班回家的说：“去，让厨房的人给大哥做些吃的，再给我泡一杯浓浓的咖啡。”
“我自己来。”江越想接过剃须刀，但老四不放手，自顾自伸手帮他一下一下把下颌和面颊上冒出来的黑硬胡茬刮得干干净净。
“老四。”江越粗涩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了出来。
“呃？”老四抬起头。
“那件事，我跟你说过的那件像刺一样横亘在我心头的事，恐怕它要露出锐利了。”
江越说完，垂下眼睛，默然看着自己的脚尖，而老四的手下意识地一抖，手里的剃须刀没拿稳，“啪”地掉在地上。
江越弯腰把剃须刀拾起来，在手指间摆弄着，老四伸手夺过来，“嗖”的一下丢进洗手盆下面的垃圾筒里。
这时，在外面尖着嗓子说：“老板，厨房把吃的准备好了，请吧。”
老四答应了一句“知道了”，便抬眼看着江越，幽幽地说：“走吧，我陪你吃饭去”
江越微微点头，拉开门，让他先离开，自己要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时，又回转身对着壁上的镜子照了一下。镜子里映出一张僵硬呆板的脸，以及疲惫混沌的双眼。江越叹了口气，许久没有对着镜子正视自己的这张脸了，就像一直尘封在心底的那件陈年旧事，总是刻意的隐藏，逃避，不敢去回忆。
可是，再刻意的隐瞒，也有被揭穿的时刻。而那个时刻，好像越来越近。江越的脸颊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不是害怕，只是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完成，他不能再给自己留下遗憾了。
老四走了几步见江越没有跟过来，急忙返身回来，见他怔怔地呆站在镜子前，一时有也有些发呆，伸手抓住江越的手臂，用力摇了摇。
“别多想了，天塌不下来。”
江越的唇角无力地向上一勾，“即使天塌不下来，我也没力气再撑下去了。”
“不行，你要是……我……”老四的嘴巴翕张了几下，咕哝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便垂下头，用力拉着江越的手，把他从房间里拉出来，然后又拉着他走去餐厅吃饭。经过吧台时，一脸惊诧地看着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眼睛瞪得溜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碟酱菜两个包子和一碗白粥，都是江越平常爱吃的。
“吃吧。”老四把白粥送到江越的面前，又用筷子夹了块酱菜放到粥里。
江越默不作声地就着酱菜吃了几口粥，又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而一旁的老四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道：“这么说你已经能却确定的确有人在调查十四年前的那件事？”
江越把嘴里咀嚼的包子咽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我还只是怀疑，因为一个道上的朋友无意间对我说，有人通过他打听当年龙少命令手下，去城跟踪晴婉并制造车祸事故的事情。那之后，我也开始调查，想知道谁是背后指使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可靠的信息。直到昨晚，我终于明白了。”
“是谁？”老四把咖啡杯放下来，凝眉看着他。
“是那个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真相的人。”江越似乎再无食欲，推开粥碗，把筷子放在碗沿上。
“江月明？”老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江越默然颔首。
老四那张精瘦的脸也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他有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有，但我的感觉不会错，他迟早会跟我摊牌的。”
江越从口袋里取出香烟，抽出一枝，点燃。
“这么多年，你尽心竭力地为他为江家卖命，难道他真的不能容你吗？”老四也拿过烟盒，抽出一枝。江越按下打火机帮他点燃，阴暗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冷瑟的光。
“我不会向他乞求原谅的，而且在他的词典里，从来都是只有复仇，没有宽容。”江越深吸了一口烟，随后，浓重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了出来，“好在我已经把我经手的事情都交代给刘璃了，那个孩子很聪明，他会做得比我更好的。”
“可你，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吗？”老四显然有些起急了，眉毛忽上忽下地抖颤着。
“放弃？我曾经拥有过什么吗？”江越自嘲地冷哼了一声，摊开手掌看着，“我的手心里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没把我放在心上，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可我，我对你，这么多年了，从未变过，难道你就不能……”
老四的声音有些哽咽，用力吸了一口烟，想把话说完，但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老四，何必为难我，又何必为难你自己呢？自从我做了那件事后，就不配再接受任何人了。”
江越的表情倒是坦然的。
“大哥，趁江月明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我们一起离开吧，世界之大，总会有让我们容身的地方的。”老四又猛吸了几口烟，语气才平静下来。
“不，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江越用力摇头，弹掉指间香烟的烟灰，“他狠狠地向我发起报复的那一刻，我就解脱了，怎么能走呢？”
“大哥……”老四仰头看着江越，眼中蒙起一层阴霾。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这些年来只有你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话，我也只有在对着你一个人时，才能毫无顾忌地说说心里话。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早就憋闷死了。”
江越伸出手，在老四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还记得那年我喝醉了，把压在心底的秘密都对你讲了出来，第二天酒醒后一阵阵后怕，怕你去报警或是到江家去告密，但你什么都没做，你说我信任你，你就有责任为我保守秘密。那一天，我真的很感动。你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叫我大哥的，是吧？”
“是。”老四点点头，眼神迷蒙地望向前方，那神情就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浪荡的午夜牛郎，偶尔认识了江越，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喝酒，但除此之外，江越连他的手不愿拉一下，更不要说发生肌肤之亲了。后来一次大醉后，江越给他讲了一个极其恐怖和血腥的故事，并告诉他，自己就是那故事中的主角。乍一听到那些话，他吓坏了，但当他看到江越愧悔的眼泪，他又释然了。而当他们两个人取得了彼此的信任之后，江越出钱为他开了这家丹桂坊让他经营，从此他过上了安定甚或是体面的生活。
他称他大哥，他则视他为兄弟。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此。
“老四，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好好过你的日子，知道吗？”江越站起身，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放心吧，大哥。”老四抬起头，仰视着江越。
“如果刘璃来找你帮忙，你一定要尽心帮助他。”
“好，我会的。”老四点头，眼中溢出一条水线。
“不要流眼泪，现在还不是流眼泪的时候，等到我死了，你再……”江越的话说得波澜不惊，而老四已经承受不住，倏然伸手捂在江越的嘴上，但那令他心悸的一个字还是没拦住，脱口说了出来。
“你今天到这里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的？”他恼怒地拧起眉毛。
“是。我太了解江月明的为人了，他要出手时，是不会给我时间跟你告别的。”江越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攥住，使劲握了一下便放开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四发了半晌呆才恍然醒悟拔腿追了出去，江越的汽车已经驶出窄巷，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