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谈（下）

    雨声渐大.往日的车马喧嚣已不可闻，萧十二见到王老渐渐平静下来，上前递过毛巾，王老接过擦了擦脸，示意萧十二坐下，“现在，你明白老子是什么人了么？”萧十二轻轻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您之前怎么不跟我说？”王老一瞪眼，“跟你说个屁，小屁孩能懂什么？说了你能听得懂吗？”萧十二尴尬一笑，见到王老拿起酒壶又要倒酒，连忙拦下，“您别喝了，今天已经喝了不少了！”想要夺下酒壶，却是无法撼动王老的大手分毫，眼睁睁的看着又满上一杯，“老子没醉呢，今天高兴不多喝几杯怎么行？”说着又抿了一口，看着萧十二那无奈的样子哈哈笑道。萧十二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那剩下的半杯，倒进嘴里，“咕嘟”一下咽了下去，小脸瞬间红透了。想咳嗦却又强忍着，好像一个耍脾气的孩子。王老看着萧十二，也不说话，只是笑呵呵的夹了口菜，待得萧十二缓过劲来。仿若不经意的说了句，“十二，你还恨么？”萧十二一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恨什么？”萧十二不做声，低头摆弄着空酒杯，王老叹了口气，“是啊，你应该恨的，恨这天，恨这地，恨这世间之人，恨这该死的命运！”萧十二听着王老的话，缓缓的把酒杯握在手里，视线扫过角落供桌上的黑白照片，越攥越紧，“除了这些，你还恨什么？”王老又问了一句，“我...我还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为什么要恨这个国家？”“我的父亲，辛辛苦苦的工作，最后呢？死了只得了1万的抚恤金！这还是那个该死的秃头男发慈悲多给的！我的姑姑姑父，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开车，就因为那个轿车的主人有权有势，就可以把责任全推给他们，一分赔偿没有，还要让我去赔偿那些伤者，就连这个小镇，当年那个所谓的副镇长，就可以因为我年少，就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侵占我父亲留下的房子和地！这些都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这个国家吗？难道我不能恨吗？”萧十二激动的大吼起来！“啪”王老把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扬起手想给萧十二个嘴巴，可是举了半天又放了下去，往日习惯眯着的双眼，此时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瞪着萧十二，“你可以恨所有人，甚至你都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该恨这个国家，绝对不允许！！”“凭什么？”萧十二问道。“就凭这个国家养大了你，让你能活着，能接受教育，能活在这个没有兵慌，没有战乱的地方，瞪着眼跟老子犟嘴！！”王老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继续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全天下就你最可怜？整个世界就你一个孤儿吗？都像你这样，都不用活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把这些不满埋心里这么多年，还表现的很正常！你好本事啊？啊？？？谁特娘的教你的？老子就这么教你的？？”看到萧十二一脸不服的站在那，王老喘了口气，“不要总想着这个国家对你做了什么，先想想自己为国家做了什么？你今年16了，你是给国家挣一分钱了还是做出什么贡献了？嗯？？别觉得你学习好考个第一有什么了不起！屁！在老子眼里就是屁！一文不值！你能有今天都是国家给你的，给你机会学习，给你机会在人前显摆，现在你反倒要恨起国家来，你还有良心吗？”话说完就剧烈的咳嗦起来，显然是气的不轻。萧十二连忙上前帮着拍背顺气，等王老不咳嗦了，端了杯水递到手上，王老费力的喝了一口，平息了一下，慢声说道，“十二，我知道，你说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你觉得这是国家造成的，可以！但是你也换个角度想想，难道国家不知道这样的事么？是故意为之的吗？我们国家13亿多的人口，这是个什么概念知道吗？一家兄弟多了，都会出几个不肖子孙，何况这么多人？有些败类是在所难免的，国家不是不想整顿，而是心力不足。我们国家从抗战胜利，经历了多少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差点崩溃，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有点样子了，而美国佬那边又频频的闹事，为的什么？说到底还是怕！怕我们！！知道吗？？怕我们中国人！！因为之前的战争给他们长了记性！知道我们中国人的血性！现在国家需要发展，对这些人和事的处理就难免有些纵容，不过你放心，老子相信会好的，这几年的反腐行动做的不是很好？说明国家的领导人已经注意到了这类事了，以后一定会好的！而以后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所以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就要靠你自己去努力，去创造，你明白吗？只会怨天尤人的都特娘的是孬种！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总做这小女儿姿态干什么？来恶心老子吗？？看看你那熊样！”说着又咳嗦起来，萧十二又是一顿拍背顺气，“爷爷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王老惊喜的回头看着萧十二。“你...咳咳你叫我什么？”萧十二低头轻声道：“爷爷！”“哎！哎！好好...哈哈 ....咳咳...好！”王老高兴的不得了，这么些年了，要说没感情那纯属扯淡，但是，这孩子一直都是叫王爷爷！王老这心里说不难受那是假的，知道问题出在哪，但是一直没机会解决，萧十二太小。今天爷俩把话说开了，这问题总算解决了！王老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去，再给我拿个酒杯过来！”“啊？？还喝？？不行！！不能喝了！”萧十二直摇头，王老索性自己拿了个杯子过来，满满的倒上，一口见底，“高兴！老子今天是真高兴！多少年没这么高兴了！你知道吗十二？这些话憋我心里好多年了！哈哈哈哈....痛快！”说着又倒上了一杯，看萧十二还愣着站在那，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杵在那干啥？难得我高兴你非要扫兴是不？来！陪我喝！”萧十二无奈，只好过去坐好，看着王老给自己的酒杯也倒上了酒，王老头夹了口菜，虽说菜早就凉了，但是看那架势好像比热的时候还好吃，吃了几口，王老仿佛想到了什么，顿住筷子，撇了萧十二一眼，说道：“十二，知道今天爷爷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么？”萧十二摇头，又点了点头。王老笑道：“老子没什么文化，前半辈子就是打仗，后半辈子又是种田下棋喝酒。对这个国家实在谈不上什么贡献，但是你不一样，你脑子好，虽说身体弱了点，但是暂时也用不到你去打仗，所以，爷爷希望你能完成我的心愿。”萧十二正色道，“爷爷请说！”王老摇头晃脑的说道：“老子以前听过一句诗，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后半句吧，老子厚脸皮自夸算是做到了，但是这前半句实在无能无力，老子觉得这两句话真好，要是能真的做到了才算是真正的一个大好男儿！不枉人间走一遭！十二，爷爷希望你能做到！”萧十二起身恭敬道：“十二尽力！”“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你特娘的要..要是做不到，老子非抽你不可..嗯...”萧十二探头一看，王老爬在桌上，明显是喝大了，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老子和...那么多人拼死...拼活打下的天下，你们..要是敢糟蹋..老子一定..一定..毙了你们！统统枪毙！..枪毙！”

    萧十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算是给王老弄到床上去了。给自己累了一身汗，回到外间把桌子收拾干净，洗了个澡坐在门口，夹杂着细雨的风吹在身上，让人神清气爽。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今天晚上王老的话，萧十二陷入了沉思。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门缝里，一个人影隐约可见，望着萧十二的背影，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