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都市的赤色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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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sun may 31 17:30:03 cst 2015

    「我相信你会来的——」

    亚丝娜透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嗯,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你……今后也是一样。你是我的英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来救我……」

    她说完后用手静静抚摸我的头发。

    ——不是的。我……我真的没有任何能力……

    但我在用力吸了口气之后,还是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会努力达成你的期望。来……我们回去吧……」

    我一挥动左手,马上就出现跟平常不同的复杂系统窗口。直觉性地掠过数个阶层并移动视窗,直到显示转送相关的选单才停下指头。

    我凝视着亚丝娜的眼睛,开口对她说:

    「现实世界里应该是晚上了。但我马上就会到你的病房去。」

    「嗯,我等你。我想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桐人。」

    亚丝娜轻轻微笑着。她用清澈如泉水般的视线看着远处,接着开口说道:

    「啊啊……终于要结束了。我要回到那个世界去了……」

    「是啊。外面世界变化很大,一定会让你吓一大跳的。」

    「呵呵。我们要一起到各地去玩,然后还要一起经历各种事情唷!」

    「嗯嗯。那是当然——」

    我用力点了点头并用力抱了一下亚丝娜,然后才移动自己的右手碰了一下登出按钮。最后用目标待机状态下发出蓝光的之间轻拭去亚丝娜脸颊上的泪水。

    这时亚丝娜洁白的身体被一片鲜艳蓝光给包围住。接着一点一点像水晶般变得透明。最后光之粒子在空中飞舞,她也从脚尖、指尖开始消失。

    我用力抱着亚丝娜,直到她完全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为止。当手臂当中的重量感终于完全消失时,我便一个人被留在黑暗当中。

    我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黑暗里蹲了好一阵子。

    虽然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结束,但又有种某件重大事件仍未完结的不确定感。由茅场的梦想与须乡的欲望所引起的事件——真的就此结束了吗?还是说这还只是巨大变革的一部分而已?

    我鞭策着自己耗尽能源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看着头上被一片黑暗包围住的世界深处,开口说了句:

    「你在这里对吧——希兹克利夫……」

    经过一阵子寂静之后,那道刚才在我意识中响起的厚重声音再度出现。

    「久违了,桐人。虽然对我来说那个日子似乎是昨天才发生过一般。」

    这道声音与刚才不同,感觉上似乎是由某个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你还活着吗?」

    简短问完后,对方沉默了一阵子才回答道: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茅场晶彦这个意识的回音与残影。」

    「你这人还是喜欢说些难懂的事。总之我要先向你道谢不过反正都要救了,你怎么就不早一点行动呢?」

    「…………」

    感觉得出对方正在苦笑。

    「那真是抱歉了。这个分散保存在系统里的程序是在刚刚也就是听见你的声音时才完成结合·觉醒的。而且你根本不用向我道谢。」

    「……为什么?」

    「我们两人的交情还没好到让我完全不求回报吧。当然我一定会向你收取代价的。」

    这次则换成我露出苦笑。

    「那你要我做什么?」

    结果从遥远的黑暗当中——落下某样银色的物体。我伸出自己的手,接着该物体便在发出轻微声响后落进我的手里。那是颗小小的蛋型结晶体。内部还有微弱光芒闪烁着。

    「这是?」

    「那是世界的种子。」

    「——什么?」

    「等它发芽之后,你便会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接着该怎么做就交给你来判断了。要把它删除并加以遗忘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你对那个世界还存有憎恨以外的感情——」

    这时声音中断了。经过短暂沉默后,只有一道冷淡的告别降了下来。

    「——那么我要走了。有机会再见吧,桐人……」

    接着他的气息便忽然消失了。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先把发光的蛋型结晶收进胸前口袋。思考了一阵子后,忽然抬起脸来叫着:

    「——结衣,你在吗?你不要紧吧?」

    我才刚开口,黑暗世界便开了一道裂缝。

    由裂缝外射进来的橘色光线撕裂整个黑暗空间,同一时间还有风吹起,在不知不觉间黑暗消失了。过于刺眼的光线让我瞬间闭上眼睛,慢慢张开后才发现自己依然还是在鸟笼里。

    正前方马上就要下沉的巨大夕阳散发出最后的光芒。但我只听见风声而没看见任何人影。

    「——结衣?」

    又叫了一声之后,眼前的空间出现浓缩的光芒,接着砰一声黑发少女现身了。

    「爸爸!」

    她叫了一声之后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脖子。

    「你没事吗。那真是太好了……」

    「嗯……由于所在位置突然被锁定,所以我便躲到nervgear的私人用记忆体里面去了。但我再度联机回来时,爸爸和妈妈都已经不在了……我真的好担心。妈妈她呢……?」

    「嗯嗯,她回现实世界去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结衣闭上眼睛,把脸颊放在我胸前来回摩擦着。她的脸上露出些微寂寞的表情,我默默地摸着她的长发。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的。不过……这个世界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低声说完后,结衣便笑着对我说:

    「我的主程序不在这里,而是在爸爸的nervgear里面。我会一直和爸爸在一起。咦——但有点奇怪耶……」

    「怎么了吗?」

    「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档案被传送到nervgear的储存器里面了。看来不是会主动发挥效用的程序就是了……」

    「这样啊……」

    我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先把这个疑问抛到脑后。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那我也要登出去接妈妈了。」

    「好的。爸爸——我最喜欢你了。」

    结衣眼里含着泪水,说完之后用力抱紧我。我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挥动右手。

    我停下准备要按下登出键的手指,再度眺望着这整片染上夕阳颜色的世界。这个被冒牌国王所治理的世界今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一想到深爱着这个世界的莉法以及其他玩家,我的胸口便感到一阵刺痛。

    轻吻了一下结衣的脸颊之后,我用力按下登出键。呈放射状的光芒在眼前扩散并包围我的意识,接着将我带往高处的天际。

    边感觉脑袋深处浮现的那股疲劳感边睁开眼睛后,我随即看见直叶的脸出现在眼前。她一脸担心地凝视着我,但眼神与我相对之后便急忙撑起身体来。

    「抱、抱歉,随便跑进你的房间。因为你这么久都没醒过来,我是担心才……」

    直叶坐在床沿,脸颊微红地这么说道。从时差所造成的迟钝当中恢复过来后,我在四肢上灌注力道,接着用力撑起上半身。

    「抱歉,回来得太晚了。」

    「……全部结束了吗?」

    「——嗯嗯。一切都结束了……」

    我一边看着空中一边如此回答。至于差点再度成为假想世界的俘虏,而且这次将被关进没有完全攻略事件的牢狱当中这件事,我实在没办法对直叶开口。虽然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她,但目前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我这唯一的妹妹已经帮了我太多的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

    自从在深夜的森林里遇见那名绿色头发的女孩,我的新冒险便开始了——漫长的旅途当中都是她陪在我的身边。她不但替我带路、告诉我游戏里的种种情报,还以她的剑守护着我。而且全是靠她的介绍我才能认识两位领主,如果最后不是那群知己帮忙,我一定不可能突破那些守护骑士的防御。

    回想起来,我真是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而最先帮助我的,当然就是眼前这名少女了。身为桐人时有莉法,变回和人时又有直叶帮助、支持着我,但在这段期间内她小小的肩膀上却背负着深刻的烦恼——

    我再度凝视着直叶那同时有着男孩子般耀眼活力与刚发芽嫩叶般脆弱的脸庞。直叶这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则伸出手一边静静抚摸着她的头一边说: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小直。如果没有你,我就什么都办不到了。」

    直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扭扭捏捏了一阵子之后才像下定决心般往前走了几步,将她的脸颊靠在我胸前。

    「别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在哥哥的世界里帮上哥哥的忙。」

    直叶闭着眼睛如此低声说道。这时我将右手绕到她身后,接着轻轻抱了她一下。

    松开手之后直叶便抬头看着我说:

    「那……你已经救回亚丝娜小姐了吧……」

    「嗯嗯。她终于——终于回到这个世界来了。小直……我……」

    「嗯,你快过去吧,她一定也在等着哥哥。」

    「抱歉。详细情形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我将手砰一声放在直叶头上接着站起身来。

    我以破纪录的速度做好准备,抓起羽毛外套站在走廊上后,发现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客厅那颇有历史的壁钟显示还差一点就要九点。虽然医院的会客时间早已经结束,但现在是紧急状况。我想只要向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说明清楚,她们应该会让我进去才对。

    这时候直叶急忙跑了过来,说了句「这是我做的」后便塞了一份厚厚的三明治在我手里。怀着感谢的心情接下来后将它咬在嘴里后,我拉开玻璃门便来到庭院。

    「好、好冷……」

    直叶因为透过外套的冷空气而缩起脖子,接着抬头看着天空说:

    「啊……下雪了……」

    「咦……」

    确实正有两、三片巨大雪片带着白色光辉飘了下来。虽然一瞬间考虑要叫出租车,但一想到除了要叫车之外还得走到干线道路去等车子过来,就觉得直接骑脚踏车冲过去应该会比较快些。

    「骑车小心哦。帮我向亚丝娜小姐打声招呼……」

    「嗯嗯。下次一定介绍你和她认识。」

    我对直叶挥了挥手后跨上登山脚踏车,直接踩起踏板。

    自行车以几乎让脑袋变成一片空白的速度向前奔驰,开始横越整个埼玉县南部。虽然雪越下越大,但路面还不至于有积雪,而且交通流量因此减少反而让我觉得相当幸运。

    虽然想尽快到达亚丝娜的病房——但另一方面自己也害怕再度去到那个地方。这两个月以来,当我每隔一天到那个房间去时,就会有一种非常、非常失望的感觉。在病房当中沉睡的亚丝娜,让人十分担心她会不会就此变成冰冷的雕像。但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握着她的手,就算知道她听不见也仍然不断呼唤着她。

    当我再度奔驰在这条已经连何处有凹陷都一清二楚的路面上时,忽然感觉在精灵国度发现亚丝娜、打倒冒牌国王并将她解救出来等等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我在几分钟后到达病房,而亚丝娜并没有醒过来的话……

    她的灵魂已经不在阿尔普海姆里,但也没回到现实世界来——再度消失在不知名场所的话……

    这时一股强烈的冷冽穿透我的背部,但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暗夜中打在脸上的雪片所造成。不,不会这样的。控制着这个现实世界的系统应该不至于会如此残酷才对。

    我就这么抱持着复杂的思绪不断踩着踏板。在宽敞的干线道路右转后,开始进入丘陵地带。胎面上有高隆起颗粒的登山车轮胎跑与蒙上一层冰沙状薄雪的柏油路面互相咬合,接着向后转去,让车体的速度更为加快。

    不久后前方终于出现巨大建筑物的黑影。该建筑物里几乎见不到灯光,只有屋顶上直升机停机场前的蓝**导灯像点缀暗黑之城的鬼火般闪烁着。

    爬上最后的坡道后,眼前可以见到高高的铁栅栏。沿着栅栏又骑了数十秒钟,两旁由高大门柱所守卫的正面大门便出现在我眼前。

    由于这里是不接收急诊的高级医疗专门机构,所以这个时间早已是大门紧闭,连警卫室里也没有任何人了。我经过大门直接来到休息区之后,利用开放给职员使用的小门进到医院腹地里。

    在停车场角落停下自行车,懒得上锁的我便直接跑了起来。在水晶盐灯朦胧的橘色灯光照耀下,停车场里见不到任何人影。这里只有大片雪花无声地由天空落下,将整片世界染成白色。我一边跑一边随着急促的呼吸吐出一大片水蒸气。

    当我跑过这个宽广的停车场一半,准备穿过一台高大的箱型车与白色房车之间时……从箱型车后面迅速冲出来的人影差点就跟我撞在一起。

    「啊……」

    一边道歉一边准备闪躲的我,眼里忽然看见——

    一道刺眼的金属光辉闪过我面前。

    「————!」

    接着我的右腕,手肘稍微下面一点的地方马上产生一股刺痛的热辣感,同时也有大量白色物体飞散。但那些白色物体不是雪花,而是细微的羽毛。是我羽毛外套里面的保暖材料。

    一个踉跄之后,原本已经快撞上白色房车后车箱的我好不容易才又站稳脚步。

    直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无法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只能哑然凝视着站在离我两公尺远左右的黑色人影。那是一名穿着近似黑色西装的男性。他右手里还拿着某样细长的白色物体。而白色物体在受到橘色光线照射之后发出了厚重的光芒。

    那是一把刀。一把大型的蓝波刀。但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感觉到在箱型车阴影之下的男人正凝视着我冻僵的脸。男人开始牵动嘴角,接着马上有一道类似呢喃的沙哑声音响起。

    「太慢了吧,桐人小弟。我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这声音是……这种尖锐又浓稠的声音是……

    「须……须乡……」

    男人在我呆呆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也向前走了一步。水晶盐灯放射出来的光线照出他的脸庞。

    他几天前见面时还整理得相当整齐的头发现在是一片零乱。尖锐的下巴上长着胡渣,几乎完全解开的领带只是单纯地挂在脖子上而已。

    另外——金属框眼镜下方的异样视线正紧盯着我看。但我马上就知道他的视线之所以会那么奇怪的理由了。他原本细小的眼睛这时撑大到极限,在暗夜当中扩散的左边瞳孔虽然稍微在震动,但右侧瞳孔却完全处于缩小状态。而那正是我在世界树上贯穿他头部的地方。

    「你还真是残忍啊,桐人小弟。」

    须乡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疼痛感到现在还没消失呢。不过这有很多特效药,所以没关系……」

    他将右手伸进西装口袋,抓出几颗胶囊之后丢进嘴里。须乡一边发出咀嚼的声音一边又往前走了一步。我好不容易才从冲击当中恢复过来,拼命动着干枯的嘴唇说:

    「——须乡,你已经完了。你以为你能湮灭那么庞大的证据吗?你就乖乖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完了?什么完了?我可还没玩完啊。不过rect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到美国去的,那里可是有一大票企业想雇用我呢。我手里还有至今为止累积起来的庞大实验档案。只要使用那些档案让研究完成,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王、真正的神我将在现实世界里成为神。」

    ——这人已经疯了。不对,应该说这男人从很早以前就坏掉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几件事情得先完成。我就先从把你杀掉这件事开始吧,桐人小弟。」

    须乡表情毫无变化地碎碎念完之后,马上又快步向我靠近。他右手上的蓝波刀直接对准我腹部刺了过来。

    「……!」

    我为了躲开他的攻击而用右脚在柏油路上一踢。但可能是鞋底上雪花的缘故吧,我因此而滑了一大跤并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倒在停车场的地面上。当身体左侧猛烈撞击地面的同时,我整个人也无法呼吸。

    须乡将失去焦点的瞳孔朝下看着我。

    「喂,站起来啊!」

    须乡接着便用力朝我踹了下去。他那看来很昂贵的皮鞋尖端直接深陷入我的大腿。被踢了两、三下之后,一股灼热疼痛感闪过我的脊髓直达头部。接着冲击也传达到右手腕,一股强烈的刺痛感油然生起。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被切开的不只是夹克,我的手腕也受伤了。

    倒在地上的我根本无法动弹。而且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须乡手里的蓝波刀——刀刃应该超越二十公分长吧,那把为了杀害人而存在的道具散发出沉重压力,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要用——那把刀——杀了我——?

    片段性的思考闪过脑部接着消失。厚厚的刀刃无声地侵入我的身体,然后给予我致命性——也就是夺走生命力的伤害。我除了不断想象着那个瞬间之外就没办法做任何事情了。

    右腕上的疼痛变成麻痹般的热辣感。此时由外套的袖口以及冬用手套的隙缝里流出几滴黑色液体。感觉血液似乎正永无止尽地由我体内流出。这一刻死亡不再是由hp条上的数值来表示,而是以最真实的模样呈现在我面前。

    「来,站起来。快站起来啊。」

    须乡以机械式动作重复又踢又踹了我的脚好几次。

    「你这家伙在那个世界里面是怎么对我说的。别想逃?别像个胆小鬼?要决一胜负?你就是那么不可一世地对我说的对吧?」

    这时须乡的说话声与在那个黑暗空间里一样都带有疯狂的色彩。

    「你到底懂不懂啊?像你这种只会玩游戏的小鬼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根本可以说是劣等垃圾。竟然还敢跑来扯我的后腿……所以你应当以死来对我谢罪。除了死亡之外就没有别的下场了。」

    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碎碎念完之后,须乡便把左脚放在我腹部上,接着把重心往下移。这种物理上的重压与他所散发出来的疯狂压力让我感到窒息。

    我不断重复着短浅又急促的呼吸,然后看着须乡不断靠近的脸孔。弯下身体的须乡高举起右手里的凶器。

    他毫不犹豫地就把刀刺了下来。

    「呜————」

    当我由喉咙里露出类似痉挛的声音时——

    蓝波刀尖端也同时随着钝重的金属声擦过我脸颊并深深刺入柏油路面里。

    「咦……右眼还有点模糊所以瞄不太准啊!」

    须乡嘴里这么念着,接着再度高举起右手。

    水晶盐灯的照明滑过刀子尖端,在黑暗当中画出一道橘色轨迹。

    可能是刚才插进坚硬的路面里吧,刀子切面前端出现了一点点缺口。但这样的瑕疵更让人强烈感觉到这把刀子无论是在现实或物理上都是货真价实的凶器。它不是由多边形所组成,而是由紧密的金属分子浓缩而成。它沉重、冰冷,且带有真正的杀伤力。

    黑色天空中飞舞的雪片、由须乡扭曲的嘴里吐出来的白色气息、对我降下来的刀子、在刀背锯齿状凹陷上一边闪烁一边移动的橘色反射光,这一切事物似乎都放慢了动作。

    话说回来,我好像看过这种锯齿状的武器啊……

    几乎已经停止的思考表层这时流过无意义的记忆片段。

    那是什么呢。对了,是在艾恩葛朗特中层街上贩卖的短刀系道具。它的名字应该是叫做「长剑破坏者」吧。只要利用它刀背上锯齿状部分来防御敌人的剑,就会有很低的机率能破坏敌人的武器。由于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就把短剑技能放进技能格子里用了一阵子,但因为基本攻击力实在太低而没办法获得理想的战果。

    现在须乡手里握着的武器比它还要更小。甚至连短刀都称不上。不——这种东西甚至进不了武器的范畴。它只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道具而已。根本不是剑士拿来战斗用的武器。

    耳朵深处又响起须乡数秒前说过的话。

    你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他说的完全正确……不用他讲我也很清楚。但这么一来准备杀掉我的你又算什么呢,须乡。你是刀术达人吗?还是精通于武术呢?

    我凝视须乡眼镜深处那对充血的小眼睛,里面除了兴奋与疯狂之外就没有任何感情。那是双胆小鬼的眼睛。在迷宫里被大量怪物围住,陷入九死一生的危机时,为了逃避现实而狂暴挥着剑的人就有这种眼神。

    这家伙也跟我一样。一直想要得到力量,但因为无法如愿以偿而不断狼狈的挣扎着。

    「……去死吧,小鬼!」

    须乡的吼叫声将我的意识由减速世界里拉了回来。

    我的左手像是被吸过去般往上抬,直接抓住了须乡挥下来的右手手腕。我同时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戳进须乡松开的领带与喉咙凹陷处之间。

    「咕呜!」

    一道东西被压扁的声音响起,接着须乡便整个人向后仰去。我转过身体,用两手抓住须乡的右腕,然后全力将他的手朝结冻的柏油路面擦了下去。他的手随着悲鸣而松开,刀子跟着也掉到路面上。

    须乡一边发出宛若笛子般尖锐且沙哑的怒吼,一边准备朝刀子飞扑过去。我弯曲右脚,用鞋底直接往他下颚踢去。接着更一把抓起刀子,利用反作用力站了起来。

    「须乡……」

    由喉咙里流泄出连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破碎声音。

    我透过右手的手套,感觉蓝波刀又硬又冷的存在感。它作为武器来说实在太过于单薄了。除了重量不足之外,攻击范围也相当短。

    「但是用来杀你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低声说完后,我便猛然朝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我的须乡扑了过去。

    左手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推倒在箱型车车门上。铝制车身随着沉重声响出现了凹陷,须乡的眼镜也整个飞了出去。这时他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而我则朝着他的喉咙奋力举起右手上的刀子——

    「咕呜……呜呜……」

    但我就此停止手腕的动作,用力咬紧牙关忍耐着。

    「咿咿咿!咿~~!咿~~!」

    须乡再度发出数十分钟前曾在那个世界里叫喊过的尖锐悲鸣。

    这男人根本死不足惜。他本来就应该接受制裁。只要我现在挥下右手,就能够确实结束一切。决定真正的胜利者与失败者。

    但是——

    我已经不是剑士了。靠剑技来决定一切的那个世界早已随风远去。

    「咿咿咿咿咿咿咿……」

    须乡忽然翻起白眼。他的悲鸣就此中断,全身像失去电力的机械般摊成一团。

    而我的手也在这时候失去了力量。蓝波刀从我手上滑落到须乡肚子上。

    放开左手后我撑起了身体。

    再继续看着这个男人的话,我内心的杀意将会再度沸腾,而我这次将再也无法抑制自己。

    我拉起须乡的领带,把他的身体滚到路面,将其双手绕到身后然后绑住。至于蓝波刀则是一把抛到箱型车车顶。完成这些事后我才努力将摇晃的身体向后转去,拖着脚一步一步在停车场里走了起来。

    光是爬上宽广的阶梯来到正面入口就花了我五分钟的时间。我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总算比较听话的身体。

    只见我身上沾满了雪与泥土,看起来真可以说是相当狼狈。被刀子割伤的右腕与脸颊虽然疼痛,但是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我虽然已经站在自动门前,但门却没有要打开的样子。透过玻璃往里面看去,发现主大厅的灯光已经关上,但更里面的柜台还有灯亮着。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后,我发现左手边深处有一扇旋转门,幸好一推之下门就打开了。

    建筑物里是一片寂静。宽敞的大厅里相当整齐的横排着许多板凳。

    柜台里面虽然没有人,但从深处的护士站里有谈笑声传了出来。我一边祈祷自己能好好发出声音一边开口说:

    「那个……有人在吗!」

    我说完话的数秒钟后,护士站的门打了开来,并有两名穿着淡绿色制服的女性护士出现。两人脸上原本带着怀疑的表情,但在见到我的模样后马上就变成一脸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吗?」

    身材较高,把头发整个盘起来的年轻护士高声问道。看来我脸颊的出血比想象中还来的严重。我用手指着入口方向然后说:

    「我在停车场被一名拿着刀子的男性袭击了。他目前昏倒在白色箱型车后面。」

    两人脸上出现紧张的神情。年纪较大的护士操纵柜台内侧的机械,接着将小麦克风拉近脸部。

    「警卫先生请马上到一楼护士站来。」

    正在巡逻的警卫似乎就在附近,马上就有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性随着脚步声跑了过来。听完护士小姐的说明之后,警卫脸上也出现严肃的表情。他对着小型对讲机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便朝着入口走去。年轻的护士则是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

    留下来的护士仔细检查过我脸颊的伤口后才对我说:

    「你是十二楼结城小姐的家人吧?只有这里受伤而已吗?」

    虽然与事实有些不符,但我已经没有订正的力气,于是便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马上请医生过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才刚说完她便跑走了。

    我大大呼了一口气,开始看起周围环境。确认过附近没有任何人之后,我探身到柜台里面,从里头抓起一张访客用通行证。我拼命用颤抖的双脚朝着护士离开的相反方向,也就是我已经来过许多次的住院病房通道走去。

    电梯刚好就停在一楼。按下按钮后,电梯门随着低沉铃声打了开来。我将身体靠在电梯内部的墙上,按下最上层的按钮。虽然医院电梯上升速度已经算是缓慢,但仅是这样的负荷就足以让我膝盖快要跪下去。我只有死命撑着自己的身体。

    在我几乎要失去意识的几秒钟后,电梯终于停止并打开门,我连滚带爬地来到通道上。

    距离亚丝娜病房的短短几十公尺距离,对我来说就有如无限般地遥远。我将手放在墙上的扶手好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然后就这样慢慢往前进。在l字型通道往左转后——那一扇白色的门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我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那个时候也像现在一样——

    被包围在夕阳里的假想世界结束之后我回到了现实世界,在另外一间医院里醒过来的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拖着萎缩的双脚,奋力走着。为了寻找亚丝娜而不断向前走着。当时那条通道一定就是连接到这里。

    我终于能见到她了。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短,充塞在我心里的各种感情也剧烈地高扬了起来。除了呼吸急促之外,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但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我为了继续前进而不断迈出脚步。

    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来到门前,在几乎快要撞上门时才赶紧停下脚步。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亚丝娜就在这道门后面。

    当我抬起颤抖的右手时,因为汗水而让手上的通行证滑落到地面上。将证件捡起来后,这次终于确实把它插进金属门牌上的隙缝里。我暂停呼吸,一口气将卡片往旁边滑去。

    显示灯的颜色改变,门随着马达声打了开来。

    里面马上流出一股花香。

    病房里没有点灯。雪地反射出来的光线由窗外照了进来,让房里稍微有了一些白光。

    我无法动弹。已经没办法再前进,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此时耳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呢喃声。

    「来——她在等你啊……」

    接着感觉有手轻轻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结衣?直叶?总之是在这三个世界里,某个帮助过我的人所发出来的声音。我将右脚往前移动。又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

    我在帘子前停下来。伸手抓住布帘边缘。

    接着用力拉开。

    白色布幕随着吹过草原的微风声音摇晃并滑向旁边。

    「啊啊……」

    从我喉咙里流出简短的声音。

    一名背对着我,身穿纯白色洋装般单薄病服的少女正坐在床上看着黑暗的窗口。飞散的白雪在她那光滑的秀发上反射出些微亮光。少女纤细的双手放在身体前面,手里还拿着一个深蓝色的蛋型物体。

    那是nervgear。持续禁锢着少女的荆棘王冠。但它现在已经结束任务,静静躺在少女的怀里。

    「亚丝娜……」

    我以极细微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少女的身体猛烈震动了一下让充满花香的空气产生晃动后转过身过来。

    刚从漫长缍眠里醒过来,还带着梦境般光辉的褐色瞳孔笔直地凝视着我。

    我不知已经梦想过多少次、祈祷过多少次遭个瞬间的到来。

    她那粉红色光滑的嘴唇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桐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与在那个世界里每天听见的声音完全不同。但是在空气中震动,在我听觉器官里产生共鸣而传达到意识里的声音,可以说比在游戏里悦耳了好几倍。

    亚丝娜左手离开nervgear对我伸了过来。光是这个动作就花了她不少力气吧,我看见她的手正在颤抖着。

    我像触摸冰雕般静静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虚弱纤细,但却相当温暖。彷佛可以愈合任何伤口般的暖流,由她的手中缓缓传递过来。此时我的双脚忽然失去力量,我只好将身体靠在床的边缘。

    亚丝娜伸出右手,缓缓摸着我受伤的右颊,像是要发问般歪着头。

    「啊……真正的最后决斗,刚才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这么说的同时,眼泪终于从我双眼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来到亚丝娜手指上的泪水,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闪烁着光芒。

    「……抱歉,我还听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桐人你在说什么。」

    亚丝娜像是要慰劳我的辛苦般一边摸着我的脸颊一边呢喃着。光是听见她的声音,我的灵魂就不断颤抖着。

    「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此时亚丝娜的脸颊上也滑下了银色的泪珠。她湿润的双眼像是要传达内心所有想法般直盯着我,接着她又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结城明日奈。我回来了——桐人。」

    我也忍住呜咽回答:

    「我是桐谷和人。欢迎回来……亚丝娜……」

    两人的脸同时靠近,嘴唇先是轻轻相交,接着才又深深地吻在一起。

    我将双臂绕过她娇小的身体,接着静静地紧抱住了她。

    两人的灵魂开始一趟旅程。由现实世界到假想世界。再由今世前往来生。

    接着两人的灵魂更接受了彼此。坚定地呼唤着对方的姓名。

    从前在一座浮在天空中的大城堡里,一位梦想成为剑士的少年遇见了一名很会做菜的少女,两个人坠入了情海。他们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他们的心在经过漫长旅途之后终于再度相遇。

    这时我一边轻抚着亚丝娜因为哭泣而震动的背部,一边将因眼泪而模糊的视线看向窗外。我似乎看见了两个紧靠在一起的人影站在越下越大的雪中。

    一个是身穿黑色大衣,背上背着两把剑的少年。

    另一个则是腰间吊着银制细剑,身穿红白骑士服的少女。

    两个人脸上带着微笑牵着手,转过身子之后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