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都市的赤色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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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n may 31 16:27:21 cst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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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

    当这场让人感觉似乎永无止尽的死斗终于结束,头目怪物的巨大身躯四处飞散时,我们当中已经没有任何人有多余力气可以发出欢呼声了。有的人像倒下般往黑曜石地板一坐,有的人则是整个躺在地面上剧烈喘着气。

    结束了——吗……?

    嗯嗯——结束了——

    这个共同思绪的对话结束之后,我和亚丝娜的「连结」似乎也就中断了。忽然间强烈疲劳感朝我袭来,这让我承受不住而跪到地板上。我与亚丝娜背对背坐了下来,两个人暂时都无法动弹。

    我们一起存活下来了——即使这么想,现在也不是放开胸怀感到高兴的时候。因为牺牲者实在太多了。继战斗开始时就牺牲的三人后,就不断以一定的速度响起刺耳的物体破碎声,当我数到第六个人时就放弃继续数下去了。

    「总共牺牲了——几个人……?」

    在我左边累得蹲在地上的克莱因拾起头,用沙哑声音对我问道。张开手脚仰卧在克莱因身边的艾基尔,也把脸转向我这边。

    右手一挥将地图叫了出来,数了一下上面绿色光点。由出发时的人数反推总共出现了多少牺牲者。

    「——总共有十四个人牺牲了。」

    虽然是我亲自确认过的人数,但还是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他们每个人都是顶级且经历无数战役的玩家。就算没办法脱离或是瞬间回复好了,只要采取以生存为优先的战斗方式,应该不会马上就死亡才对——虽然是这么想,但——

    「骗人的吧……」

    艾基尔的声音也失去了平时那种活力。幸存者头上都笼罩了一层阴郁的空气。

    好不容易才攻略了四分之三——而上面还有二十五层楼。虽然说仍有好几千名玩家,但认真以攻略为目标,而待在最前线的大概只有几百个人而已吧。如果光是一层的攻略就出现这么多牺牲者,那么我们将面临——最后可能仅剩下一名玩家能够面对最终头目这样的困境。

    而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残活下来的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吧……

    我的视线往房间深处看去。在全部趴在地上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挺直了身子毅然站在那里。那个人当然是希兹克利夫。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受伤。将视线对准他,让箭头出现之后,可以见到他的hp条已经减少了许多。我与亚丝娜得合力才好不容易抵挡下来的骨镰刀,他自己一个人便撑完全场战斗。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受到数值上的伤害外,就算因为过于疲惫而倒下也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他那种悠然而立的身影,却让人完全无法感觉他在精神上有任何疲劳。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坚韧度。简直就像机械——像是装备着永动机械的战斗机器一样……

    我在因为疲惫而感到意识朦胧的情况下,不断凝视着希兹克利夫的侧脸。这名传说中的男人表情一直都足如此地平稳。他只是无言俯视趴在地上的kob成员以及其它玩家。他那温暖又充满慈悲的眼神——就好像——

    就好像看着在精致笼子里游戏着的小白老鼠群一般。

    这一剎那间,一股令人恐惧的战栗感贯穿我全身。

    意识一口气完全清醒了过来。由指尖到脑中央急速开始发冷。在我心中开始产生某种预感。细微的灵感种子不断膨胀,充满疑问的树芽开始向上伸展。

    希兹克利夫的那种眼神、那种平稳度。那不是体恤受伤同伴所露出的表情。他与我们并不站在同等的立场。他那是由遥远的高处给予我们垂怜的——造物神的表情……

    我想起之前在与希兹克利夫对决时,他那种超乎常人的恐怖反应力。那已经超越了人类速度极限。不对,应该说是,超越了sao允许玩家能使出的最快速度。

    再加上他平常那种态度。虽然身为最强公会领袖却从不曾发出过命令,只将所有事情交给其它玩家,自己则在一旁注视。如果那不是因为信任自己部下——而是因为知道一般玩家不可能得知的情报而对自己的自制呢?

    不为死亡游戏规则所束缚的存在。但又不是npc。只是程序的话,不可能表现出那种充满慈悲的表情。

    既不是npc也不是一般玩家,剩下来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但要怎么做才能确认这种可能性呢。目前没有……任何办法。

    不对,应该有。有一个只有在这一刻、在这个地方才能办到的方法。

    我凝视着希兹克利夫的hp条。在经过严酷战斗之后,它已经大大地减少了,但仍未降到一半以下。勉强维持在将近五成左右的hp条目前仍然显示为蓝色。

    至今为止从未陷入黄色警戒区域的这个男人,有着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压倒性防御力。

    与我对决时,希兹克利夫就是在hp快要降到一半以下的瞬间,才在表情上出现变化。而那应该不是因为害怕hp条变成黄色才对。

    不是怕变成黄色——我想那应该是——

    我慢慢地重新握好右手的剑。以极微小的动作缓缓地将右脚往后移。跟着腰稍微向后一缩,做出低空冲刺的准备姿势。希兹克利夫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他那平稳视线只看向意志消沉的公会成员而已。

    如果预测不正确,那么我将被打为犯罪者,然后得接受毫不容情的制裁。

    那个时候……就对不起了……

    我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亚丝娜。这个时候她刚好也抬起头,我们两个人便四目相对。

    「桐人……?」

    亚丝娜露出惊讶表情,只有动嘴而没有发出声音。但这时候我右脚已经往地面一踢。

    我与希兹克利夫的距离大概有十公尺,我以紧贴着地板的高度全力冲刺,一瞬间便跑过这段距离,右手的剑一边旋转一边往上刺去。我用的是单手剑基本突进技「愤怒刺击」。因为威力不强,所以就算命中希兹克利夫也不会伤害到他的性命。不过,如果真如我所料——

    希兹克利夫以惊人的反应速度注意到拖曳着淡蓝色闪光、由左侧进逼的剑尖后,瞪大了眼睛露出惊愕表情。他马上举起左手盾牌准备抵挡。

    但他这个动作我在决斗时就已经见过多次,所以还记得很清楚。我的剑化成一条光线,在空中以锐利角度改变了轨道,擦过盾边缘往希兹克利夫胸口刺去。

    就在剑快刺进他胸膛时,碰上了一道肉眼见不到的墙壁。强烈的冲击由剑传到我的手臂。紫色闪光炸裂,我和那家伙之间出现了由同样是紫色——也就是系统颜色所显示的讯息。

    「immortal object」。不死存在。对我们这些弱小且有限制存在的玩家来说,这是绝不可能拥有的属性。对决时,希兹克利夫所害怕的,一定就是让这个宛如神般的保护暴露在众人眼光之下。

    「桐人,你做什么——」

    看见我突然攻击而发出惊叫声跑了过来的亚丝娜,在看见讯息之后瞬间停止了动作。我、希兹克利夫以及克莱因和周围的玩家们也完全没有动作。在一片寂静当中,系统讯息慢慢地消失无踪。

    我放下剑,轻轻向后一跃,拉开与希兹克利夫之间的距离。往前走了几步的亚丝娜来到我右边与我并肩站着。

    「系统上不死……?这是怎么回事啊……团长?」

    听见亚丝娜困惑的声音之后,希兹克利夫没有做出回答。他只用相当严峻的表情盯着我看。我垂着两手上的剑,开口说道:

    「这就是传说的真相。系统似乎会保护这个男人的hp,而不会让它陷入黄色警戒区域。能够拥有不死属性的……除了npc之外就只有系统管理员了。但这个游戏里面应该没有管理员才对。除了一个人之外……」

    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其实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那家伙现在究竟是在哪里观察我们,并进行这个世界的调整呢。但是我一直忘记了一个不论是哪个小孩子都知道的,最单纯的真理。」

    我笔直地看着红衣圣骑士,接着开口说道:

    「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比站在旁边看人家玩角色扮演游戏还要来的无聊了』。我说的没错吧……茅场晶彦。」

    周围充斥着让一切完全冻结的寂静。

    希兹克利夫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我看。周围的玩家们没有任何动作。不对,应该说没办法有任何动作。

    我身边的亚丝娜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像是在凝视着什么虚无空间似的,不带丝毫感情。只见她嘴唇稍微一动,接着沙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团长……真的……是这样吗……?」

    希兹克利夫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稍微侧头对着我如此说:

    「……就当是让我做个参考,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件事……?」

    「一开始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在之前那次对决时的最后一瞬间,因为你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果然如此。那的确是让我相当懊悔的失误。因为被你的攻势给压制,导致系统的极限辅助产生了效果。」

    他轻轻点了点头,嘴唇的一角微微扬起,露出有点像是苦笑的样子,这也是他脸上首度显露出表情。

    「我原本预定攻略到第九十五层时,才要把这件事公布出来。」

    慢慢地看了一遍所有玩家,脸上笑容变成超然微笑后,红衣圣骑士充满威严地宣布:

    「——的确,我就是茅场晶彦。进一步来说,就是要在最上层等待各位的最终头目。」

    这时感觉到身旁的亚丝娜有点站不稳的迹象,我的视线仍盯着茅场,直接用右手扶住她。

    「……你品味也太差劲了吧。最强玩家直接转变成最凶恶的最终头目吗。」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剧本吗?我原本认为这应该会造成一段不小的高潮,但想不到在进行到四分之三时就被人看穿了。原本就认为你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不确定因子,但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破坏力……」

    身为这游戏的开发者,同时也是将一万名玩家的精神囚禁于此的男人茅场晶彦,一边露出似曾相似的浅笑一边耸了耸肩。圣骑士希兹克利夫在容貌上与现实生活中的茅场长得完全不同。但是给人的那种无机质、类似金属般的冷漠气氛,就与两年前降临在我们头上的无脸化身一样。茅场脸上带着笑容继续说道:

    「……我本来就预测你将是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人。在全部共十种独特技能里,『二刀流』技能是赋予全部玩家里拥有最快反应速度的人身上,而那个人将要扮演对抗魔王的勇者角色,不论他最后是获胜或落败。但不管是攻击速度还是洞察能力上,你都已经展现出超乎我想象的力量。不过……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也可以算是在线角色扮演游戏的醍醐味吧……」

    这时候,原本像被冻住而无法动弹的一名玩家缓缓站起身来。他是担任血盟骑士团干部的其中一人。那看起来刚毅木讷的小眼睛里,显露出悲惨又苦恼的感情。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竟敢把我们的忠诚——还有希望都……给……给……完全糟蹋了——!」

    他握紧手里的巨大斧枪,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出去。

    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只见他用力挥舞着重武器朝着茅场砸去——

    但是,茅场动作比他快了一步。他左手一挥,在出现的窗口上快速操纵着,结果男人身体马上就在空中停了下来,并掉落在地面发出巨大声响。他的hp条上闪烁着绿色框线。是麻痹状态。茅场的手没有因此停下,继续操作着窗口。

    「啊……桐人……」

    转过身去,见到亚丝娜已经跪在地上。我立刻确认周遭玩家的情况,发现除了我和茅场之外,每个人都以不自然的姿势倒在地上发出**。

    我把剑收回背上后,跪在地上把亚丝娜抱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接着抬起头望向茅场。

    「……你究竟想怎么样。把我们全部杀了灭口吗……?」

    「怎么会呢?我不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行为。」

    红衣男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既然事情已经到达这种地步,那也没办法了。只有把预定提早,先到最上层的『红玉宫』去等待各位到来。虽然半途抛下为了让玩家们有对抗九十层以上强力怪物群的力量,而一路培养上来的血盟骑士团、以及攻略组的各位玩家,并非我的本意,但我想靠你们的力量应该可以到达得了最上层才对。不过……在那之前……」

    茅场停止说话之后,那双让人感到充满压倒性意志力的双眸便紧盯着我看。接着他将右手上的剑轻轻插在黑曜石地板上,那尖锐又清澈的金属性声音撕裂周围空气。

    「桐人,我得给你识破我真面目的奖赏才行,就给你个机会吧。给你现在在这里和我进行一对一对决的机会,当然我会把不死属性解除。如果你获胜,游戏就算被完全攻略,全部玩家都能由这个世界登出。你觉得如何……?」

    一听到他说的话,我手臂里的亚丝娜拚命动着她麻痹的身体,摇着头对我说道:

    「不行啊桐人……!他是想趁现在先消灭你……目前……目前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我的理性也告诉我,这个意见是正确的。那家伙是个可以干涉系统的管理人。嘴巴上虽然说要进行公平决斗,但实际上会进行什么样的操作根本不得而知。这里应该先行撤退,然后交换彼此意见来拟定出对应方法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那家伙他刚才说了什么话?说他一路培养了血盟骑士团?说他们一定能到达……?

    「别开玩笑了……」

    我嘴里无意识地漏出细微声音。

    这家伙把一万人的精神关进自己创造的世界里,而其中不但已经有四千人的意识已经遭电磁波烧毁,他本人还在旁边看着玩家们按照自己所写的剧本,做出愚蠢又可悲的挣扎模样。以一个游戏管理员来说,这应该是最痛快的体验了吧。

    我想起在第二十二层里亚丝娜提到关于她的过去。想起当时她靠在我身上所流下的眼泪。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己创造世界的快感,而让亚丝娜的心受到无数次伤害、流了大量的血,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就这么退却。

    「好吧。就让我们一决胜负。」

    我缓缓地点着头。

    「桐人……!」

    亚丝娜悲痛的叫声再度响起,我把视线朝向手臂中的她。虽然胸口有着像被直接贯穿过去的疼痛,但我还是勉强自己装出笑脸对她说道:

    「抱歉。我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逃走啊……」

    亚丝娜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似地张开嘴巴,但在途中便放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努力挤出来的微笑。

    「你没有打算……要牺牲吧……?」

    「当然……我一定会赢。用我的胜利来终结这个世界。」

    「知道了。我相信你。」

    就算落败而被消灭,妳也一定要活下去——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我只好一直紧紧地握住亚丝娜的右手,来取代这句话。

    放开她的手之后,我把亚丝娜的身体横放在黑曜石地板上,接着站起身来。我一边慢慢走向一言不发看着这里的茅场,一边用两手高声将剑拔了出来。

    「桐人!快住手……!」

    「桐人——!」

    往声音来源看去,可以看见艾基尔与克莱因两人努力要撑起身体,同时叫着我的名字。我在行进当中转身面对他们,与艾基尔视线相对之后,对着他轻轻低下头说:

    「艾基尔,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剑士职业的帮忙。我知道你把赚到的钱,几乎都用在育成中层区域的玩家上了。」

    对着瞪大眼睛的巨汉微微一笑之后,脸稍微移动了一下。

    头戴低级图案头巾的刀使抖动着长满胡须的脸颊,似乎想找些话来说般不断急促呼吸着。

    我笔直地望着他那深陷的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我的喉头不论怎么努力还是开始哽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克莱因。那个时候…………真的很抱歉抛下你不管,我一直都很后悔。」

    用沙哑声音说完这短短一句话后,老友的双眼边缘出现了小小的发光物体,接着不断滴了下来。

    克莱因眼睛里瞬间溢出滂沱的眼泪,他为了再度站起身而剧烈挣扎着,用他那快要撕裂的喉咙如此吼着:

    「你……你这家伙!桐人!别跟我道歉!现在别跟我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不在外面的世界好好请我吃顿饭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对着还想继续吼下去的克莱因点了点头后说:

    「知道了。就这么约好了,下次就在外面世界见面吧。」

    我举起右手,用力伸出大拇指。

    最后我又再度凝视着那个少女,是她让我可以说出这两年来深藏在心里的话。

    对流着泪露出笑容往我这里看的亚丝娜——

    在心里呢喃了一句「抱歉了」后,便转过身去。朝一直保持超然表情的茅场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当然我不觉得会输,但如果我真的落败的话——只要一段时间就好,希望你能限制住亚丝娜,让她无法自杀。」

    茅场看起来很意外似的动了一下单边眉毛后,干脆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好吧,我会设定让她暂时无法离开塞尔穆布鲁克。」

    「桐人,不行啊!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做啊——!」

    亚丝娜一边流泪一边在我背后如此叫道。但我没有回头。只是右脚往后一缩,将左手剑往前,右手剑下垂,摆出自己的战斗姿势。

    茅场左手操作着窗口,把我跟他的hp条调整至相同长度。那是接近红**域,只要完整吃上一记重攻击就能分出胜负的量。

    接着那家伙头上出现了「changed into mortal object」——解除不死属性的系统讯息。茅场操作到这里后便把窗口消去,拔起插在地板上的长剑,将十字盾摆在自己后方。

    我的意识十分冷静而且清澈。「亚丝娜,抱歉了……」这种想法像泡沫般在脑里浮现,接着飞散而去后,我的心便被战斗本能所笼罩,开始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胜算。之前的对决里,在剑技上来说,并不觉得自己比他逊色。但前提是那家伙不使用他口中的「极限辅助」,那种让我停止而只有他自己能动的系统干涉技才行。

    这全得看茅场的自尊心了。从他刚才的说话内容来判断,他应该是准备只用「神圣剑」能力来胜过我才对。这样看来,只有趁他还没有使用特殊能力之前尽快决定胜负,我才能有存活的机会了。

    我与茅场之间的紧张感逐渐高扬。感觉上就连空气也因为我们两人的杀气而震动了起来。这已经不是对决,而是单纯的杀人战斗了。没错——我将把那个男人——

    「杀了你……!」

    嘴里锐利地呼出一口气,同时往地上一踹。

    在彼此间还有一段距离时,右手剑便横扫了出去。茅场用左手的盾轻松地抵挡了下来。火花飞散,一瞬间照亮了我们两人的脸庞。

    金属互相碰撞的冲击声像是宣告战斗已经开始的 讯号般,两人之间一口气加快速度的刀光剑影开始压迫周围空间。

    这是我至今为止所经验的无数场战斗当中最不规则、最人性化的战斗。我们两个人都曾经见识过对方招式。加上「二刀流」还是由那个家伙所设计,所以单纯的连续技一定会被他全部识破才对。这么一想,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对决时,我的剑技会全部都被抵挡下来了。

    我完全不使用系统上所设定的连续技,仅靠着自己的战斗本能来不断挥舞着左右手的剑。当然这样没有办法获得系统辅助,但是靠着被加速到极限的知觉,让双臂轻松超越了平时的挥剑速度。连我的眼睛都因为残像而看见自己手中有数把,甚至数十把剑的样子。但是——

    茅场以令人咋舌的准确度不断将我的攻击挥落。而且只要我在攻击中一出现空隙,他便立刻对我施加锐利反击。而我只能靠着瞬间反应能力来加以抵挡。整个局面就这样僵持不下。为了能够多获得一些敌人的思考以及反应的情报,我把自己的意识集中在茅场双眼。这使得我们两人的视线交错。

    但茅场——希兹克利夫那黄铜色的双眸一直相当冷淡。之前对决时曾出现过一下子的人类感情,如今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

    忽然间我背脊上感到一股恶寒。

    我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无情地杀了四千人的男人。一般正常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吗?承受四千人的死亡、四千人的怨念这种沉重压力还能保持冷静——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类,而是怪物了。

    「呜哦哦哦哦哦哦!」

    为了清除自己心底深处所产生的微小恐惧感而怒吼了起来。我将两手动作更为加快,一秒之间连续发动数次攻击,但茅场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他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挥动着十字盾与长剑,确实地将我全部攻击弹开。

    他根本是把我要着玩嘛——!

    心里的恐惧感逐渐转变成焦躁。难道说茅场之所以一直采取守势,其实是因为随时可以对我施以反击,而且有自信可以承受住我的一击而仍能存活吗?

    我的心开始被疑虑所掩盖。原来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动用极限辅助。

    「可恶……!」

    这样的话——这招怎么样——!

    我切换自己的攻击模式,使出二刀流最高级剑技「日蚀」。就像日冕般朝全方位喷出的剑尖,以超高速连续二十七次攻击向茅场杀了过去。

    但是——茅场他正是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我使出系统规定的连续技。他嘴角首度出现了表情。而这次出现的是与之前正好相反——是确定自己即将获胜的笑容。

    在发出最初几下攻击之后,我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了。竟然在最后一刻不依靠自己的直觉而去寻求系统帮助。连续技已经无法在中途停下来了。攻击结束的同时我将被课以瞬间僵硬时间。而且茅场对于我从开始到结束的攻击,全都了然于胸。

    看见茅场完全猜测出我剑的方向,令人眼花撩乱地移动着十字盾挡住我全部攻击,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如此念道:

    抱歉了——亚丝娜……至少妳一定要——活下去——

    第二十七击的左侧突刺命中了十字盾中心,迸出一片火花。接着响起坚硬金属声,我左手握的剑瞬间粉碎了。

    「再见了——桐人。」

    茅场长剑高高地在停止动作的我头上举起。他的刀身进发出暗红色光芒。接着剑带着血色光芒往我头上降下——

    这个瞬间,我的脑袋里出现了一道强劲、剧烈的声音。

    桐人——就由我来——守护!

    有一道人影以极快速度冲进茅场那闪烁深红色光芒的长剑,以及呆立在当场的我中间。我眼里可以见到栗子色长发在空中飞舞。

    亚丝娜——为什么——!

    处于系统所造成的麻痹状况而应该无法动弹的她,竟然站在我面前。她勇敢挺起胸,大大地张开双臂。

    茅场脸上也出现了惊讶表情。但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挥落的斩击。一切就像慢动作般缓慢地进行着,长剑由亚丝娜肩膀一直切划到胸口,然后停了下来。

    我拚了命地朝整个人向后仰躺下去的亚丝娜伸出了双手。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我的怀抱里。

    亚丝娜视线与我相对之后,脸上露出微笑。接着——她的hp条就这么消失了。

    时间顿时停止。

    夕阳。草原。微风。天气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山丘上,往下看着夕阳所发出的金红色溶化在深蓝湖面上。

    四周响起树叶摇曳的声音与倦鸟回巢时的叫声。

    她悄悄握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天空中的云开始流动。星星一颗、两颗的开始闪烁。

    我们两个人丝毫不感厌烦地看着世界一点一点染上另一种颜色。

    不久后,她对我说道:

    「我有点困了。可以靠在你膝盖上睡一会吗?」

    我一边微笑一边回答:

    「嗯,当然可以。妳慢慢睡吧——」

    倒在我怀抱里的亚丝娜就跟那个时候一样,脸上露出静谧的笑容。我凝视着她那充满无限慈爱的眼睛。但那时候所感觉到的重量与温暖,现在却消失无踪。

    亚丝娜全身一点一点被金色光辉所包围。最后变成光粒开始散落。

    「骗人的吧……亚丝娜……怎么会……怎么会呢……」

    我以颤抖的声音呢喃。但是无情的光线慢慢地增强——

    从亚丝娜眼里轻轻掉落一颗泪珠,一瞬间散发出光芒后又消失了。她嘴唇轻微地、缓慢地,像要留下最后声音般动了起来。

    抱 歉 了

    再 见

    她轻轻地浮起——

    在我怀抱中发出更炫目光芒后,变成无数羽毛飘散而去。

    接着,到处都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我一边发出几不成声的吼叫,一边用双臂不断地收集着散去的光芒。但是金色羽毛就像被风吹起般上飘,接着扩散,最后蒸发而消失。她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种事不应该会发生才对。不可能会发生。不可能。不可——我整个人崩溃地跪在地上,最后一根羽毛轻触了一下我撑在膝盖上的右手之后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