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纵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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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决意

    窑山位于延部的北面,方圆百里才有一俩个人口稀少小村庄,四周既无灵宝天材,亦无珍怪奇兽,在这年末的肃风下,说是荒山也不为过。

    我走在乡野荒径中,艾琳嫌弃我的懦弱跑到尚不知那儿吐槽我去了,我突然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空荡荡的路,这条路上枯骨成堆,怨魂无数。

    我自从扎根窑山后,每日都整理着自己的曾经,可一封喜帖却让那丝线分明的生活变成了一团乱麻。我试图不让自己沉沦在记忆的深渊,可它却拉扯着我一步步走入泥泞。

    我心里一直重复着自己的目的地:龙凤岭。我所要做的只是不停把一只脚迈在另一只脚前面,但我害怕自己的行走速度,周围偶有惊鸟扑翅的声响不时打破着这份宁静。这声音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停止在了这一个时空节点。我突然发现自己已深陷回忆的深渊。

    那年的我,多大了?十岁?还是十二岁?岁月的沉沙磨掉了我对未来的热情,只有微微的光亮折射曾经的勇敢。

    那年,我记得很清楚。我被一个同一期的修士羞辱了,他专门跑去茅房踩了一些新鲜的大便,然后…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如同“标志”般的印记。事后,我只是跑到小溪边清洗着自己的脸,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抱怨。

    “喂,”何洛伊如同看某个怪物般盯着我,“你为嘛不反抗?你就这么喜欢被人欺负?”

    我不知道,在我进入宿星阁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那些人无一不是家族子弟,偶有与我相似者,也是被各位大师父们看中的“天才”。而我不同,我只是因为祖上蒙荫,先租曾在某位长老遇险时帮了他一次,得到了一枚“入宗符”,我才能进入这个世人眼中的仙途。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爹说他曾欠地主十九两银子,所以取名“十九”,告诫我这事不能忘!

    “我…我不敢。”这是我第一次坦心说出自己的看法。父亲病榻上的嘱托,眼里对我的期望都不允许我犯错。所以,在我学会道术之前,我必须学会忍受,学会弯腰看世界。

    何洛伊浅浅一笑,没多说什么。但我从她眼里看出来了,同时我也第一次萌发出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不反抗?

    数年以后,我以包庇罪被罚入书楼抄经书百卷,而那个唯一带给我光亮的女孩被那群“二世祖”丢出宿星阁,我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封禁解除后,我为奴数月才在某个长老手中获得一残本心法。我在宿星阁的书楼中悦百卷书,去以自己的方法补全了心法。

    当我功成后,宿星阁着火了,那个地狱被火海焚烧殆尽。因为我忘不掉那天清晨,一个女孩拉着我的衣角,在我绝望时告诉我“不哭”;因为我忘不掉那天夕阳,一个少年扯着她的长发,在我迷茫时告诉我“绝望”。

    我入了魔道,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游荡在延部,试图找到那个被废掉修为的女孩。

    这个世界是肮脏的,它会给每一个试图违反规则的人教训,在血与泪的教训中教会人一件事:你要做的只有俯首听命。我也在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机缘巧合下存活至今,也算一个“气运极佳”的人了。

    我几乎走完了这条野径,我走过了一片麦田(尚不知的工作场所),一个写着“请勿践踏粮食”的破损木牌在寒风的刺激下发抖,清冷的阳光照射在我这半入土的腐朽残躯上,我闻到了一股属于我这个年纪的味道——腐臭。身后的枯林将阳光层层过滤,一道道如同利刃般的光芒将我分割。

    我父亲曾用最简单的词汇给我描述过这个世界:长满植物的原始密林,脸上被神秘符文修饰的食人族……以至于我从小都不敢乱跑,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修道后,这种情况非旦没有所缓解,更进一步加重了。我深深吸入一口寒气,借着冷意的刺激让自己继续向前走去。

    山野中渐渐多了一抹不一样的风景,一个小院的轮廓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打算先找孙一仙聊一会儿,顺便喝点他那儿的淡茶浓酒,然后去千兽山把信寄出去。又走了一会儿,我往院中走去,那里有一个小亭,一个样貌清秀的男人坐在亭中打哈欠。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袍,上面绣着一只俯首沉眠的鲲鹏;他的发丝在寒风的影响下微抖,半掩着俩只耳朵;肤色苍白,配着长时间熬夜的黑眼圈。他见我后淡声说了一句话,“你的心有些乱了,不对,是很乱。”

    我把自己写的信拿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就说道:“哦?嗯…这种状态下写的信,估计那股挣扎,是个有修为的家伙都能看出来,更别说珊珀府那边的家伙了。”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认为这是让我最能接受的一个答案,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他瞟了我一眼,我们目光相撞,他突然翘起了嘴角,与我的无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觉得,你还是先喝一杯茶,安安心。喝完这杯茶,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拿起桌上那满是灰尘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我。我接过茶后也不多想,将茶饮入喉中,那些曾让自己堕入魔道的画面再次涌入脑海。

    “如果你醒了,看清了自己,明白了如何去让自己心安,那么还需要去“窥”这满天星辰吗?该好好睁眼去看看这天了,避了数十年,何须执着?因何执着?”孙一仙把玩着手中的一只陶杯,不断反问着“执着”的问题。

    薄暮暗色,寒冷刺入了我的骨髓,将我从苦难深渊中拖了出来。孙一仙看着我苟延残喘的模样也是一惊,因为过了数十年,再难释怀的事也该让岁月这把杀猪刀斩成一段段残渣了吧?

    “你这家伙,真那么难割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也很想忘了曾经的一切,可刺在魂魄里,刻在脊柱上,铭在脑海中的点滴警示着我过往的一切是多么痛。

    “我…一仙,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孙一仙听到我的问题后也是一愣,随后双手交叉叠于胸前,仿佛摆好了长篇大论的阵势。我很期待他的答案。“我以前有过一段荒唐的媒妁之约,大婚前一夜她逃跑了。事后,我也没多说一句废话,背上了行囊走了数万里的路。”

    “路在脚下铺展开,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让我突然忘却了那些忧愁,去他娘的吧!人就要活一个痛痛快快不是吗?所以,在我看够了山水万物后,我定居在了这个地方。”

    我听完他的答案沉默了片刻,随后心里也升起了一个与他类似的方法:走路去见她。一路的风霜会磨平我的棱角,当我走出第一步时,绵延不绝的大地并不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东西。我和何洛伊之间隔多远我并不知道,只有一句简单的“千山万水”最适合形容这段距离吧?

    道路、农田、森林、河流、野兽,以及形形色色的人,成为更多事物生命中的过客,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身影,成为那茫茫人海的一份。最后,在满面风霜的状态下,赠她最棒的祝福,给她讲一段从未听过的故事。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我就决定了。

    我凝视着夜幕下的世界,远处的三秦高原一片阴森。我又低下头审视着脚上的布鞋,心里问自己:你确定能迈出下一步吗?

    一只寻找猎物的飞鸟从头顶飞过,呼啦一声扫过,掠过上空停歇在漆黑的夜里。

    我转身的那一刻,孙一仙笑了下,甚至做了个鬼脸,但我已经不介意这些了。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的大道。

    清冷的月光一点点笼罩在我的脚下,眼前是同往延部红都的大道与另一片黑暗。旅途终于开始了,就从这一刻开始,我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我不想再对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随意了,所以这个故事的更新会很不稳定。可能一周只更新一俩节,四五千字,但我想静下心写一个不随意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