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字体: 16 + -

第百四十一章 决断

“那又如何?”

我撇了撇嘴,虽然心里涌起一抹不安,却硬撑着,坚决不给他好脸色。

他在外面计算周密,苦心经营,是辛苦,可是他做什么事,却一点都不曾告诉过我。就算兰阳是汪家所在的地方,那又当如何,难不成那汪红袖还能借机报复?

云煦微微摇头,一向温淡从容的神情此时显出几分忧虑,“汪家并不好相与,当年咱们退让一步,就是因为那时我还没有看透他,再加上叔伯算计,也只能勉强应对,而你心里的委屈,我也都知道......”

他说得含蓄,我却明白他言语中直点纳妾一事,心里自然又多了些不快,不过他既然想说些什么,那必然是一直以来不曾让我了解的那部分。所以我先忍忍,先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再计较。这么一想,我轻步走到旁边的椅子,安然坐下,心情也稍平复,让他继续解释给我听。

“汪家是木材大户,在兰阳落户几十年,与家也有十年交易往来。我曾经对你说过,汪家几乎能供木材七成之多,而木材的生意也是家近四成的份属,比重很大。若是汪家有所动摇,若是他要抽回供应,一时之间必然会影响家里,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父亲绝不会偏向于我。到那时候......”

他将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显然是在埋怨我趁砒霜之事将汪红袖撵走的事情了,可是他在外面,又怎会明白宅子里的凶险和我的忧虑和不安。说到底,就是我和他的沟通太少,他不愿跟我说外面的纷纷扰扰,我也不想说内宅的是是非非,徒惹他烦心,导致如今,他不明白我,我也不明白他。

想到这儿,我微低着头,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呢,你是不是就要说我擅作主张,把那位汪小姐撵走的事了?”

“宝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没成.想我的一句话,竟让他声音调高,“我让你忍她,并非纵容她,而是怕你有个闪失,那汪家几十年前,是马贼出身的,就算如今走了正道,也未必没有从前的野蛮凶性。你擅自行为,把汪红袖撵了回去,她的目的无论是什么,显然是被你打断。难道就不能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着想吗?”

他的语气很重,言外之意好似是我恣意为之,可是.他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所作所为又怎么会照应到他的想法?!

我噌地站起身,心里好像是欢喜又好像是怒气,扭.来钻去不是个滋味,所以开口说话时语调都变了,“你倒说我不顾自己安危,你不说出来,鬼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还以为我撵走一个小妾,你就跟我翻脸生气呢!听说你在兰阳受了伤,我巴巴地跑过来,得不着好脸色也就算了,还听你数落我,你嫌我不懂事,好啊,把我休了,你再换个懂事的不就好了......”这一大串话说下来,我气息不稳,开始细细地咳嗽起来,不过眼睛还是瞪着面前的他,一眨不眨。

我说话的时候,云煦也站了起来,见我说得气咳.不止,他面lou无奈,伸手倒好一杯凉茶,上前递到我手里,我虽然想赌气不接,可是咳嗽不止也太难受,只能气鼓鼓地喝了两口,才顺好了气息。

“什么休离!你想.都别想!”他说着话,一手抓住我捧着茶杯的手腕,把我吓了一跳,看他似乎带着怒气,我险些把杯子摔了,从未听他说过如此强硬的话,心脏咕咚一下,说不上是喜是慌,没等我反应过来,耳边就听见他低沉坚定的声音,“我说过,你是我的妻,我绝不会负你,你若再提休离两个字,那就是伤我的心。宝心,你真的忍心吗?”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婉转柔软,让我的心也软得微微一痛,鼻子酸了起来,我没有抬头,心里依旧翻腾着各种情绪,若我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女子,听到这一席话,恐怕整个心都会被揉进去,别管从前有多少不快,此刻只因为这几句话,便都会烟消云散,从此对他言听计从;可我不是,我的灵魂里拥有两世不同的记忆,前世那个独立自主的身影,让我没有办法去做那种对夫君言听计从事事顺着他的意思的女人,也更不可能在听到这一席话之后,就把整颗心都揉碎了给他。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太多问题,也不是一两句动听的话语,就可以化解得干净。

我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一抹痛意,才缓缓开口,“我忍心?我何曾忍心过?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每天每日努力猜着你的心事,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都怕误了你、影响了你的谋算,可是你从来不肯跟我说一个字,总是宝心别担心,宝心相信我,云煦,这些话听久了,压在心头,很累。我说过的话,全都不是玩笑话,是真真正正地出自我的心,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便说什么,云煦,你可以吗?你若是想要一个柔顺听话对你言听计从的妻子,抱歉,我真的不是,从前浑浑噩噩的也许任凭你做什么都不理会,可是如今,我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你如果依旧什么不肯说,又忍不了我如此妄为的话,还是尽早把我休离了罢!”

他的手一紧,握在我手腕上的力气也大了两分,带来隐隐的痛意,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生涩而沙哑,“宝心,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

他的语气犹豫,却还是跟从前一样,把心思牢牢藏起来,虽然表面温柔和煦,实则内心半分都没有显lou,这也是我始终难以解开的心结。

其实我心里隐隐明白他的心事,他在青阳孤独生活十八年,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也抱着别样目的,而且至今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被遗弃,又为何沾染毒症,虽然如今地位渐稳,老爷也非常看重他,乔家内外都似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可是他就如同十年怕井绳一样,再也不敢暴lou自己的想法。纵使从前对我说过他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如何做,需要多久,他都再没有提起,我那时虽然不在意,可是如今想来,他恐怕连我也是避忌着的。

这与信任无关,只是他的性情如此,虽然外表温和,实际内心防备之意很重,可是我即使这么想,心里怎么也无法接受。他不信别人,怎能连我也不信呢,在这洛州城里,我除了他这个夫君,只有一个智弱幼童的娘亲,和一个喜欢到处游历的表哥,我如此全心全意地对他,他怎么还能犹豫,难道在他的心里,还防备着我,还会怕我终有一日会害他吗?

我越想就越觉得不公平,手腕一动,便挣拖了他的桎梏,随即后退两步,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的计划,你要将乔家的家业尽数掌握手中,要弄清当年的疑窦,你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想来,是我挡了你的路,问得太多,想得太多,可你并不曾把我真正放进心里。有人说,夫妻同心,其力断金,你我从不同心,又怎么算是夫妻?你还是做个决断吧,是做同心夫妻,还是从此分道扬镳,全看你的心意。”

我不是逼迫他,只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如果不能逼出他的心意,要么继续做我这个两眼不见的妻,要么干干脆脆的离开......和离呢......有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决定而已。

他的脸色骤变,目光凝在我的脸上,半响才无奈叹息,“宝心,你是在逼我啊......”

我摇头,泪水又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是啊,我是在逼你,也许我今天逼你就是为了断送我们的夫妻缘分吧,你......你说吧,说出来就结束了。”

到此时此刻的绝境地步,我后悔吗?

不,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只知道一样,如果从此失去了他,我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倾心以对的人,只是......就当我在逼他吧,如今不逼,以后的种种也会逼他选择。而若是我们之间没有夫妻的默契,以后也一样会面临同样的境地,今天是我逼他,也许到了那日,就换成他来逼我了。

而且,我等不了,传统女人的隐忍大度我虽有一分,却更在乎自己是否幸福,活就活得舒心,前世我将自己圈在小小的天地自怨自艾,直至绝望求死,今生我无论如何不想再委屈自己了。说到底,我就是在赌,就赌在云煦的心里,是留下我重要,还是继续隐下自己的想法重要。

“你想听,我就全部告诉你。”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依旧模糊着,可是耳边的声音听得分明,他的语气虽轻,我却一字都没有漏下来。他说什么?他选了什么?

脸颊的泪痕被他的手轻轻地擦拭掉,指腹的柔软和温暖让我的心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可是他越擦,我的眼泪滚落得越凶,眼前又是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我紧咬着嘴唇,只感觉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欢喜吗?激动吗?还是说,因为赌赢了他的心而终于能松一口气?

“你说话算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