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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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三十五章 妻妾 (上)

成郡王的身份尊贵无比,自然不会住在平日留散客的月影轩里,而是特特把宅子里最大最宽敞的品冬苑腾了出来,请他住进了主屋,就这还要频频告罪处置寒酸。若不是这位贵人来得实在太仓促了些,恐怕乔老爷都有心再加盖一个豪华的大院子,以供贵人入住。

不过成郡王并不是很在意这些门面,此次出门就是轻车简行,就连随从也没有带出来几个。虽然随着成郡王的到来跟上了一队三十人左右的皇家卫队,明面上打着给老太君送御赐物事的旗帜,那姿态倒像是为了成郡王而来,而我偷偷地猜,该不会是来抓成郡王回去的吧。不过就算我想的是,那也终究是皇室宗亲,若成郡王诚心不想离开,除非太后娘娘和长公主亲来抓人,不然谁都是管不了的。

成郡王的到来,同时带来了许多的不便,首先一条就是出入变得不大方便,因为无论是正门侧门院门角门,总能看到皇家卫队的身影,虽然他们懂得避让,可每每丫头们难掩讶异的轻呼,和遮挡不住的好奇目光,都让我觉得,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我正想去探望婉容,听说她已经没有大碍,情绪也平静许多,我应该去看看她。婉容的状态还不错,比那天要好很多,也稍稍能lou出一点笑脸,只是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若有所思的意味,目光流转之间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身子怎么样?”

听到我的关切之语,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略显慵懒地看了我一眼,手指在腹间轻轻滑动,“他没事,我自然没事。”说这话的时候,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母性的光辉尽显。

“饮食休息还正常吗?爱吃酸.的,还是爱吃辣的?”我饶有兴致地追问,当初怀小乖的时候,我就极爱吃酸的,有言道‘酸儿辣女’,虽然不晓得准不准确,不过在我身上是应了的,不晓得婉容如何。

她又是一笑,语气平和,“这个我也.听说过,酸儿辣女嘛,不过我既不爱吃酸,也不想吃辣,偏喜欢吃甜的,忒的古怪。”

“真的?”我也忍不住笑,不过当孕.妇总是和平日不同,只要自己舒心,孩子也就更好了,“保不齐生一对双胞,那可是双喜临门了。”

我和她相视一笑,好像能把这段时日的隔阂笑没.似的,但我俩都清楚,自彩蓝进了风波阁的那日起,从前说过的某些话,可能不再作数,而更有些话,实打实地落在我们的心头。

“还没恭喜你。”

“嗯?”她突兀地一句话,让我顿时愣住,“什么事情值得.恭喜的?”

她抿唇一笑,“恭喜你拔掉了眼中钉啊!”

我一愣,她这话来得突兀,一时间我竟听不懂她.的意思,“你......”

我想问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却轻巧地转移了话题,让我满腹疑惑,却不知该怎么问。抱着这样的心思,我也就没心情再和她闲聊,而婉容也看出了这一点,偏偏跟我扯东扯西,就是不提刚刚的那个话题。

“哦,对了,你也该去看看彩蓝,好歹她曾经是你的丫头呢。”闲聊着,她又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看上去很是恳切,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却只是笑着,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上去很无辜似的,愈发让我觉得古怪。

“看我做什么,受伤的是她,我可是好好的呢!”

婉容笑睨了我一眼,眉宇间的神色却大不寻常,让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紧,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小产的人是彩蓝而不是她,可是随便想一想就明白那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记得彩蓝那抹让人无法忘记的怨毒,能让大大咧咧的彩蓝产生如此厌憎的情绪,绝非轻巧的一句话可以抹掉。虽然我倒是没有兴趣去弄清楚其中的内情,可是婉容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透着一股子别样的味道,尤其是,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眸中不经意流lou出的讯息,让我不禁想到,难不成这又和自己有关?

跟婉容说了告辞,我走出她休息的暖阁,然后站在风波阁的走廊里发起愣来,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看看彩蓝,心中犹豫。听婉容的意思,自彩蓝小产,大堂婶便以彩蓝需要静养的理由,将她送到风波阁里另一处稍稍冷清的居处,状似软禁,不过并没有什么刻薄。

婉容还透lou给我的是,大堂婶把彩蓝关到别处的理由,不光是让她静养,更重要的是,这段日子彩蓝不好好养病,偏偏成天介的胡闹叫嚣,很不成样子,大堂婶不胜其扰,一怒之下便把她软禁起来。

这消息听上去不是那么让人舒服,毕竟大堂婶这么做,或多或少有打我脸的意味,可是没办法,我也只能生受着,谁让犯错的是我的丫头,如今形容泼妇的也是那丫头呢!

我只是不懂,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能在短短的十数日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尤其联想到婉容脸上那抹古怪的笑意,心里更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又找不到出处。

“少奶奶,咱们去吗?”

彩红小意地问着我,搅得我心里烦闷,不禁冲她哼了哼,“看什么看,自己作的,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又没管着你,难不成我不看,你也就不看了?!”

彩红赧然,不过又皱了皱眉,“婢子是去瞧过她,不过换住处的事情,恐怕就是这两日的事,自经过了那一遭,彩蓝确实有点怪怪的,不过也没有像大少奶奶说的那样,又是哭闹又是折腾......许是在我面前不一样吧?”

我听了她的话,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行了,把话说的里外矛盾,不就是指望着我去看看么?前面带路,我也去瞧瞧那丫头,到底还想折腾写什么!”

对于彩蓝的遭遇,说我不心疼那也不可能。毕竟是跟了我快两年的丫头,又是个活泼可人的小蹦跶,虽然没有彩红稳重,却也带给我不少乐子,很得我的意。她自从犯了这个傻,我心里除了生气,自然就是担心,担心她这个未来禁不住现实的折腾,担心这丫头到头来伤心又伤人。如今看来,我的担心竟是都成了真,可是这种真,还不如不来的好,没得让人心烦。

随着彩红的脚步东拐西拐,总算走到了地方,冷冷清清的小院子,寥寥几个丫头老妈子,略显荒凉的院落长廊,让人看了心里发酸。

彩蓝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好,被安置在最舒适的东厢房里,我和彩蓝进去的时候,这丫头还在昏睡,只是几日不见,她的脸蛋好似瘦了一大圈,我诧异地看向彩红,而彩红眼圈一红,冲我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怪她莽撞,怪她不长心,怪她这么容易被男人骗,还怪她不知轻重地伤了自己,可是总是我心里有千般的怒气,单是看见她消瘦的小脸,便一点火气都没有了。说到底我还是个护短的,即使明知婉容所处位置和我一样,可是眼看着彩蓝从原先的神采飞扬变成现在这么可怜兮兮的,心里不由得对婉容产生几分怨怼。

“唔......嗯?少奶奶?”彩蓝睡得不实,迷迷糊糊地似是感觉有人,睁开眼睛一看,不由的诧异地瞪大了双眸,单臂一撑便侧过身子,“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难道你还怕见我不成?”

她眨眨眼睛,稍显苍白的嘴唇微抿着,“婢子,是不敢见您啊......落到这副田地,都是我自找的,只是......”她重重地咬了咬嘴唇,那抹怨毒又闪现出来,不过这次我看得分明,她的怨气绝不是对我,“我不甘心,就凭她有好的老子娘,有个好出身,她就得做正房,明明少爷是喜欢我的,他喜欢的人是我!”

她越说越急,气息也愈发沉重,脸色因为情绪的关系而微微地红了起来,我听得心惊,扫了一眼彩红,见她也吓得够呛,却没有丝毫的诧异,显然这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而这话语里透出的讯息,却不由得不让我慎重。

若我是这家的小姐,面对丫头的这番话,也许会气愤不平地应上两句,替自己的丫头抱抱委屈,诉诉苦楚,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可我不是小姐姑娘,我是这家的儿媳妇,乔大少爷正儿八经的正房发妻,面对一个还没有名分的小妾如此直lou坦白的愤恨,而这个小妾又曾是自己的身边人,这种矛盾,才是真正的揪心。

我突然想起了婉容的神色,她的笑,她的话,她的一举一动,在此可想来,无不是饱含着深意,她就是端端正正地等着看,当我的丫头满嘴满口地妄想着推翻正室的时候,我会做什么,我会怎么做。

我深吸了口气,身子往前一探,伸手便给了她清脆的一巴掌,这是我第一次打自己的丫头,还是个已经不再算我的人,却与我有着扯不断的关联的丫头。

“你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