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一剑的风情（四）
苏白鹿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别的什么，一粒粒鲜红浑圆的血珠从他的身体中跌落，沿着泛光的铁剑落在西北的大地上，那双清澈如湖泊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和畏惧，只有一种漠视的平静。
一种对死亡的漠视或者说是蔑视。
“啊······啊！”
韩山瞪大的双眼中充斥着痛苦与恐惧，低头看着那把贯穿了自己身体的铁剑，他有些无力地张开了嘴巴想要大声嘶吼，却发现他的声音早已被喉咙深处涌上的鲜血所淹没。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曾经教导过他的东厂前辈，明明境界高深却偏偏深藏不漏，即便是平日里被上官、同僚取笑作乐也只是一笑而过，年少时的韩山曾经心有不甘地问过他这是为什么，那位前辈高人却哈哈大笑，只是指了指远处冒着缕缕青烟的某个地方便挥手离去，从此再无音信。
几年后的某一个下午当他偶然间看到东厂碑林后新添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还是没能搞懂他的意思。
直到这把剑从他的气海穿过，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韩山才明白那人的悲伤：人总有一死，天下无敌如何，一败涂地如何，终究是青烟处处，再无踪影。
但以这样的狼狈模样与人间告别，苦了一辈子的小人物真的不甘心。
这个出身卑贱但靠着血腥手段一步步向上攀爬的男人如何放弃那大好的将来？
满是血丝的狰狞双眼闪过一阵骇人凶光，仅剩的真元在经脉中不停涌动，一阵凶厉杀气伴着呼啸的掌风翻江倒海般地冲着少年的头顶拍去。
苏留声的瞳孔萎缩，未曾料到少年如此决绝的一剑竟会给今夜的结局带来这样的波折。
眼看那一掌即将落下，这个行事风格颇有些异于常人的少年再如何的挣扎终究难逃一死，但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出手相救的竟不是与少年相伴十余载的酒铺老板，反倒是今夜引来这场风波的苏姓书生。
当苏留声掌中那一股雄浑至极的磅礴真元印在已是强弩之末的韩山身后，一阵满是痛楚的怒吼在空荡的院落上空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眼神渐渐涣散的韩山抬头看着那片夜空惨笑道：“老天爷啊！”
一个未曾拥有过去便已失去未来的东厂杀手在今夜悄然死去。
可能要不了多久整个世界便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吧。
一掌劈死了这个命运坎坷的东厂青衣，苏留声看着那个瘫坐在地上虽然浑身鲜血但终究是安然无恙的少年，他的神色才稍有好转，摇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暂时抛在脑后，手掌探出顺势要将少年捞起。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浸着笑意的熟悉的双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与那只表面春风徐徐实则满含杀意的拳头碰在一起。
两人身上真元动荡，拳掌相交，犹如金铁相击而厉啸不止，关千剑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凝重神情。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那个整天为他们忙前忙后的年轻书童了。
苏留声身后束起的长发肆意飞舞，那双深邃的眼神里也不再有迷茫痛苦，只有无尽的杀意，令人心颤。
“今夜便让你我做个了断吧！”苏留声冷着脸平静道。
关千剑眯缝着双眼，朗声笑道：“谁生谁死，各安天命。”
两道气息轰然相撞，犹如山崩。
酒铺内已有几十年历史的厚重青石板应声炸裂，满地的碎屑惨不忍睹。
此时此刻，屋内屋外，无论男女宗师老幼，皆看这一战！
原以为要费上一番苦工的韦长风看着气势磅礴的两人，心生侥幸。谁会想到如此难啃的一块骨头竟是会被这年轻书生抢了去？如此说来，今夜这小白脸儿可不是成了老夫的踏脚石了吗？
屋外的燕、楚二人则是早已休战，盯着场中两人皆是目不转睛。
楚东流看着两人互有往来，好一副热闹景象，长叹道：“这才应该是我辈武人心神向往之所在。”
始终神色淡然的燕三娘此时面露忧色，额头处沁出丝丝冷汗。既是担心这个样子温和，实际上性情如石头般倔强的少年难以熬过今夜这般场面，也是害怕这个虽然整天喝的烂醉却在这十几年中义无反顾的担负起兄长责任的男人会离他们而去······
此刻两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白衣书生依然神色淡漠，只是眉眼深处却有一丝喜色涌上。
“看来当年洛阳那一战到底还是对你影响不小。”
关千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汹涌澎湃的真元依然在体内震荡不止，哪有半点油尽灯枯的样子，只是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已是渐渐地晦暗不明。
这个看上去不慎精明的酒铺老板在一开始面对着两位江湖宗师依然选择弃剑不用，即非是突发奇想逞英雄，也不是脑袋一热想要自杀，而是真的有所考量。
早就料到苏留声和他背后的人此时应不会对始终被他蒙在鼓里的少年下死手，借剑给苏白鹿也并非是真想让他杀人，而是打算以此迷惑苏、韦二人，再以雷霆手段解决一人，到时自家三人活下来的机会便会大大地提升，可谁知原本还算缜密的考量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想斩杀一位宗师高手哪里那么简单？
关千剑不免心头微凉。
说来也是，洛阳一战，多少一等一的高手都未能幸免于难，能侥幸活命便已是上天难得的恩赐，至于像燕三娘这样因祸得福，借势破境的人更是全天下独此一份别无二家了。
但对这个隐姓埋名躲在西北戈壁十余载的浪荡剑客而言，此生哪怕修为再不得寸进，哪怕今夜便身死道消。只要能为那个人保住最后一丝香火，死又何妨？
他感受着这具埋没在西北大漠的身体里渐渐沉寂的气息，却猛然想起了那年入蜀偶然得来的一剑。
被他误打误撞得来的一剑，原来正是天下剑士皆奉为圣地的蜀山剑阁所代代相传，被无数江湖剑客争相追捧的南山捷径。
“只可惜手中无剑。”将剑赠与少年的他不禁摇头苦笑。
他说手中无剑。
可随后他就握到了一把剑。
苏白鹿看着这个邋遢酒鬼一脸见鬼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的很，只是腹间裂开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道：“喏，你看，这不就有剑了吗！”
有些人只是一挥剑便是一整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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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一种对死亡的漠视或者说是蔑视。
“啊······啊！”
韩山瞪大的双眼中充斥着痛苦与恐惧，低头看着那把贯穿了自己身体的铁剑，他有些无力地张开了嘴巴想要大声嘶吼，却发现他的声音早已被喉咙深处涌上的鲜血所淹没。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曾经教导过他的东厂前辈，明明境界高深却偏偏深藏不漏，即便是平日里被上官、同僚取笑作乐也只是一笑而过，年少时的韩山曾经心有不甘地问过他这是为什么，那位前辈高人却哈哈大笑，只是指了指远处冒着缕缕青烟的某个地方便挥手离去，从此再无音信。
几年后的某一个下午当他偶然间看到东厂碑林后新添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还是没能搞懂他的意思。
直到这把剑从他的气海穿过，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韩山才明白那人的悲伤：人总有一死，天下无敌如何，一败涂地如何，终究是青烟处处，再无踪影。
但以这样的狼狈模样与人间告别，苦了一辈子的小人物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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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留声的瞳孔萎缩，未曾料到少年如此决绝的一剑竟会给今夜的结局带来这样的波折。
眼看那一掌即将落下，这个行事风格颇有些异于常人的少年再如何的挣扎终究难逃一死，但让人意外的是最先出手相救的竟不是与少年相伴十余载的酒铺老板，反倒是今夜引来这场风波的苏姓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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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眼神渐渐涣散的韩山抬头看着那片夜空惨笑道：“老天爷啊！”
一个未曾拥有过去便已失去未来的东厂杀手在今夜悄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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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劈死了这个命运坎坷的东厂青衣，苏留声看着那个瘫坐在地上虽然浑身鲜血但终究是安然无恙的少年，他的神色才稍有好转，摇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暂时抛在脑后，手掌探出顺势要将少年捞起。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浸着笑意的熟悉的双眼。
几乎是下意识的与那只表面春风徐徐实则满含杀意的拳头碰在一起。
两人身上真元动荡，拳掌相交，犹如金铁相击而厉啸不止，关千剑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凝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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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便让你我做个了断吧！”苏留声冷着脸平静道。
关千剑眯缝着双眼，朗声笑道：“谁生谁死，各安天命。”
两道气息轰然相撞，犹如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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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燕、楚二人则是早已休战，盯着场中两人皆是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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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这个隐姓埋名躲在西北戈壁十余载的浪荡剑客而言，此生哪怕修为再不得寸进，哪怕今夜便身死道消。只要能为那个人保住最后一丝香火，死又何妨？
他感受着这具埋没在西北大漠的身体里渐渐沉寂的气息，却猛然想起了那年入蜀偶然得来的一剑。
被他误打误撞得来的一剑，原来正是天下剑士皆奉为圣地的蜀山剑阁所代代相传，被无数江湖剑客争相追捧的南山捷径。
“只可惜手中无剑。”将剑赠与少年的他不禁摇头苦笑。
他说手中无剑。
可随后他就握到了一把剑。
苏白鹿看着这个邋遢酒鬼一脸见鬼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的很，只是腹间裂开的伤口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冲着他龇牙咧嘴地笑道：“喏，你看，这不就有剑了吗！”
有些人只是一挥剑便是一整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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