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途
字体: 16 + -

第1章 四少爷

    闫家村前绕绿水,后依青山,唯有一条出路连接官道,再向右走百里路才是岐岩城。

    这是一个封闭的小山村,百十来户人一辈子也极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更是极少会有人来到这个小山村。他们对外面世界的认知还是听隔三差五去岐岩城采办的闫六儿所说。

    这一日大雪封路,却有三匹神骏烈马疾驰而来。

    马蹄铎铎之声连成一线,尚还没有到村口,几个戏耍的小孩已经听到声音。他们张望之下见不是闫六儿采办拉货的马车,相视一眼,都是撒丫子向村里跑去,一边还高声喊叫:“来客人了,村里来客人了!”

    闫家村不大,这场雪一连下了两天三夜,村里人绝大多数没有外出,一听几个小孩的喊叫,顿时四邻八舍都走了出来,这时三匹烈马已经进村,停在了一座小院门前。

    三匹烈马一黑两红,在雪色的世界中极为显眼,然而更加显眼的是坐骑上的人。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白发白须,便如地上的积雪,白得耀眼。他身材魁梧,穿一件深青色长衫,这长衫柔顺丝滑,仿佛有耀眼的宝光闪现。在他身后背着把一手宽的长剑,剑未出鞘,但一眼望去却仿佛利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人生寒。

    老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中年,他们同样衣着华贵,佩戴兵器,冷峻的脸便如这天气,看着他们,心底的寒意就忍不住向外涌。

    “你二人在这里候着。”

    老者翻身下马,吩咐一句,推门而入,那两个中年齐声应道:“是!”仿佛两尊石像,一动不动。他们胯下的骏马似乎也被老者的话震慑,不敢动弹。

    这三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有胆小谨慎的人已经拉着自家孩子进了屋,啪嗒一下直接把门闩牢,那几个小孩的家长更是招手使眼色,让他们立刻回屋,便是胆大的也只敢守在自家门前,有什么话只能和自家人说。

    “这是什么人,怎么找那苏家小子去了?”

    “带着刀剑,怕是江湖人。我早就说这小子不简单,六年前顺着闫河漂下来,身上的衣服也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定是惹了仇敌,今天这三人找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小子不是死定了?”

    “嘿,倒也不尽然。这小子六年前能逃得一命,或许本身就不简单。”

    “不简单个屁,他刚来咱村的时候险些让七叔家那小子欺负死,如果不是三爷收留了他,传来他手艺,估计也得饿死。”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这小子的手艺怎么可能是三爷教的,光他那大刀片子也比三爷锻的锋利十倍……走,快回去!”

    裹着棉袄的汉子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拽着自家婆娘孩子就向院子里走,不敢再看马上的二人。

    那妇人犹自不乐意,压低了声音嚷嚷道:“做什么呢,自家门前还害怕被人吃了?”

    “四叔都回去了,你还敢看热闹,寻死呐你!”

    闫六儿见多识广,但也只能算是子承父业,见识自然不及他父亲,那汉子口中的四叔正是闫六儿的父亲。

    四叔都不敢把着门儿看热闹,其他人哪里还敢。

    妇人听闻此言匆匆张望,果真见邻里全都见了鬼一般躲了回去,不由一阵胆颤,慌乱中未能顾及脚下,跐溜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却是疼的闷声哼哼,不敢大喊。

    闫家村的骚乱是三个外来者引起的,外面的两个中年人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一如没有看见,那老者已经进了院子,自然更是不会理会。

    此时老者已经立在一座火炉旁,在他对面则是一个青年。

    这个青年便是方才那妇人口中的苏家小子,名乙恒。

    外面大雪连天,火炉旁却酷热如署夏,老者穿着一身厚衣,苏乙恒却光着膀子,赤着脚,看那情形,下身也仅仅一条粗布单裤而已。

    即便如此苏乙恒也大汗淋淋,豆大的汗珠布满全身,滚滚而下。

    他右手持小铁锤,左手用长钳子夹着一块已经有了雏形的刀片子捶打,叮叮轻响,连绵不绝,却又不会给人以吵杂的感觉。这声音仔细听来甚至会感觉一种奇异的韵律隐藏其中,随着这种韵律,仿佛苏乙恒浑身上下每一个位置都在律动。

    苏乙恒在打铁,却又不像单纯的打铁。

    老者守在一边,静默不语,直到叮叮之声消失,苏乙恒满意地点了头,他才屈身开口道:“老奴请四少爷回家!”

    苏乙恒不理会老者,就像是眼前没有此人一般,看着刀片子良久,呵呵一声轻笑:“好手艺,可惜材料不佳,终究还是不成器。”

    言罢,他直接把大刀片子扔进火炉中继续煅烧,迤迤然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老者闻言说道:“山野乡村自然不会有上佳材料,便是四少爷手艺再出色,也发挥不出十成造诣。”

    他此时垂手低头,态度恭谨,丝毫没有刚才面对两个中年那样的高高在上。

    苏乙恒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几息之后问道:“山野乡村没有,你说哪里会有上佳的材料,岐岩城吗?”

    “正是。”

    老者赤手探入火炉,拾起通红的刀片子,一番揉捏之后竟然熔成一个浑圆的铁球,而他的手却没有被高温灼伤。

    托着浑圆的铁球,老者道:“岐岩虽是小城,却有苏家存在,四少爷随老奴回家,只要开口,便有上佳材料供应。而今四少爷的锻造之术已显纯熟,淬体诀的修炼也日益深厚,以四少爷的手艺,自然神兵可期。何况,四少爷本就是苏家的少爷,若是需要,什么样的神兵利器苏家也会帮忙采办。”

    话说到这里,老者把铁球放在身侧台子上,竟然从手上脱掉一双透明的手套。

    “便如这双手套,四少爷若是需要,老奴必将拱手奉上。”老者补充一句,毫无做作之态。

    原来他刚才火中取刀并非赤手。

    苏乙恒对此毫不意外,也没有张口讨要这件不同寻常的宝贝。他讽刺地笑道:“我那大伯倒是够大方的,竟然舍得把这双雪蚕冰丝手套交给你,他也不怕你拿了宝贝逃跑?”

    这双雪蚕冰丝手套是岐岩城苏家的传家宝之一,到了苏乙恒这一辈已有六代,能够给一个外人使用,可见当今苏家之主对老者为人的信任、对老者实力的信任。

    苏乙恒幼时曾听家里老人说起过这雪蚕冰丝手套,此时还记忆犹新。

    雪蚕生自终年积雪的苦寒之地,不易存活,且百年方能吐丝,这就限制了雪蚕丝的产量。而能够生长百年的雪蚕本身实力就极强,非寻常人能够应付,是以雪蚕丝非常难得。

    这双雪蚕冰丝手套就是雪蚕丝所制,且足足耗费了二两的量,单以材质来看此手套就价值非凡。何况此物防水防火,避寒隔热,而且韧性十足,刀砍不烂,剑刺不穿,又薄如蝉翼,通透无色,可谓十足的重宝。

    苏乙恒知道,便是自己的能耐再大上十倍百倍也断然不可能制出这样的重宝,因为此物已经超凡,非世俗中物。

    苏家老祖乃是一位强大的修士,当年曾留下三件宝贝,此物便是其一。

    这是一件法器,是修真宝贝,俗世中人能耐撑破天去,也绝无可能锻造。

    修真宝贝俗世极少有流传,可以说每一件都是祸端,足以引发****,只是苏家底蕴深厚,才没有引火烧身。但这并不代表苏家实力强就能阻挡人性的贪婪。

    就苏乙恒所知,苏家这三件宝贝就曾不止一次地被人偷盗,只是未能得逞罢了。

    苏乙恒相信此物绝非苏家之主交给面前这个老人,就成了老人的东西,他用过之后苏家必然要收回。

    苏乙恒不知道这双足以勾起任何人贪欲的雪蚕冰丝手套为何会出现在老者手中。

    “难道是要以此物为代价找我回去?”

    这个念头在苏乙恒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中耻笑,就听老者又说道:“家主信老奴,则老奴生,家主不信老奴,则老奴死,此事无关乎雪蚕冰丝手套贵重与否,老奴自然也不会拿了这双手套逃跑。四少爷,苏家终究还是三爷、三奶奶的家,也是少爷你的家,无论如何,家总不能不要,亲情也总不能割舍,还请四少爷随老奴回家。”

    “请我随你回家?是谁请我随你回家?”苏乙恒呵呵一笑,道:“是我爹娘,还是你口中的家主?”

    “三爷和三奶奶自然希望四少爷尽早回家团圆。”

    “这么说的话,你这次闫家村之行不是得了我爹娘的授意?陆爷爷,我苏乙恒再喊你一声陆爷爷。”苏乙恒腾地站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阴寒之意,道:“你来告诉我,为何这么多年我爹娘对我不闻不问,时至今日也不愿喊我回去,反而是家主,是我那大伯要让我回去?我想不通,你来告诉我。”

    “当然,别说什么我爹娘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你能知道,我那大伯能知道,我爹娘也没有理由不知道我身在何处。此事乙恒想不通,你来告诉我。”

    面对如此质问,老者不说话了。

    他默默盯着炉火,看着那熊熊火舌灼烧着的空间扭曲变动。

    他相信此时这位苏家四少爷心底也一定有着熊熊怒火,四少爷的恨意也在熊熊怒火的灼烧下亦如眼前狭小的空间般扭曲暴动。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