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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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乘出租车从这条旧城老巷出发,到保良家所住的街区,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路上权三*也谈到了这个院子,和保良已知的情况大体相同。这院子的主人目前仍是权虎,当初权家十分便宜地买下这里,确实计划开个餐厅,后来因为权虎和保良姐姐的婚恋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而拖延下来。拖延下来的过程权三*不说保良也都知晓--后来权虎带着姐姐私奔,再后来权家突然出了事情,权虎虽然无辜,但本钱已然殆尽,这座本可大有前途的院子于是闲置于今。权三*前些天从南方过来办事,顺便代权虎看看这座宅子,如能碰到合适买家,只要价钱不亏当初,顺便卖掉也未尝不可。从权三*的话里保良不难听出,南方的生意并不好做,权虎和姐姐现在的生活,也显然不象过去那么宽裕。

出租车把他们带到保良家的巷口时天已大亮,街上的行人车辆渐渐多了,但小巷似乎依然朦胧未醒,整条巷子鸦雀无声。保良兴冲冲带着权三*进了他家的小院,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时听到杨阿姨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烧水。嘟嘟也起来了,在卫生间里大声地漱口刷牙。父亲卧室的门也开着,保良记不得有多久了,他第一次冲父亲的屋门那边叫了一声:"爸!"保良走到父亲的卧室门外,又叫了一声:"爸!"屋里没有应声,他说:"爸,权三*大哥来了,他看您来了。"话音未落保良忽然听到身后杨阿姨的尖声惊叫,他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惊叫吓得通身机灵,整个人象是跳了一下似的回过头来,他看到的除了杨阿姨那张因恐惧而惨白的脸,还有撒满一地的黄灿灿的甘桔,紧接着撞入他眼帘的是面目狰狞的权三*和显然是藏在手提袋里的一支短柄步*,保良还没有惊叫出声耳朵就被一声巨响轰聋,他看到杨阿姨的额头鲜血迸放,喷射状地溅满身后的白墙。在杨阿姨仰面倒下的同时,保良的听觉瞬间恢复,麻痹的神智在此一刻也被嘟嘟的嘶声尖叫蓦然激醒!他一步退进父亲的卧室,想要叫起父亲,他唯一仅存的念头,就是保护父亲!但父亲的卧室里除了*上尚未叠好的被子,空无一人。屋外的*声再一次响起,与第一次同样巨大的响声轰哑了嘟嘟的嘶叫。保良跌跌撞撞冲出这间卧室,看到卫生间的门上已经鲜血淋漓。在满目血红的视野中,他看到了那只步*黑洞洞的*口,迎着他的目光从下往上迅速端平,保良仅是凭着下意识的身体力量,双脚机械地向过道逃去,从父亲的卧室门口逃进过道只有五步之遥,那短短的五步保良竟象奔跑了一个世纪。过道里的第一个房间是嘟嘟的房间,保良未加犹豫便蹿了进去。他面前唯一的出口就是屋里紧闭的窗子,他用尽全力腾空而起,迎面撞向那扇半遮纱帘的玻璃,在玻璃砰然破啐的刹那,权三*的子弹掠过了保良的头皮,击中了铝制的窗框,窗框上的*击和玻璃的破裂混淆在一起,不知加重了还是冲淡了声音的恐惧,保良几乎是带着一身的玻璃和子弹溅起的粉尘,还带着撕破的半截窗纱,飞出了他家的房子。

这堵带窗的墙壁,就是整撞房屋的后墙,这堵后墙的对面,就是另一户人家的前门。那家的一个主妇正端着一只鱼缸走出门来,恰见保良身沾血迹越窗而出,吓得失手摔了那只鱼缸。她惊恐地看到保良踏着满地浮水和挣扎的金鱼朝巷口的方向奔逃,身上那件没有系扣的红色上衣在奔跑中疯狂地甩动着后摆,犹如火焰一样在风中猎猎燃烧......在保良逃走的身后,整个街区突然变得万籁俱寂。

保良跑出这片未醒的街区,跑上朝阳普照的大路,路边的商店刚刚开张,街上的车子开始拥挤,四周的嘈杂越来越甚,但保良的耳鼓里除了砰砰作响的*声,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

保良想找派出所**,于是重新加快了脚步,跑到一半忽又想起这里离古陵分局似乎更近一些,于是转向朝分局跑去。他跑到分局见到第一个警察的时候,胸口起伏得已经无法言语。

警察把他带进一间屋子,让他坐下,给他水喝,试图让他镇定下来。有人过来检查了他头上身上的伤口,伤口还在流血,还沾着玻璃渣子。他断断续续地述说情况,他听到有人在招呼现场勘查的民警赶紧出发。他听见杂沓的脚步从窗外跑过,远处响起汽车的轰鸣。他这时才发现给他递水帮他擦血的民警竟是一个女的。他愣住,呆呆地看她。

询问情况的男警察继续追问:"......这个人就叫权三*吗,权三*是他的名字还是绰号?"保良目光直直地,盯着女警走出去的背影,他没有叫她的名字,他从夏萱转身回头的目光感到,她也许早就不把他当做警院的校友,当做曾有一面之交的同学。

"权三*是名字还是外号?"保良如梦方醒,赶紧收回目光,说:"外号,啊不,名字,权三*就是他的名字。"这时的保良,仍然喘息未定,他满脑子想的,只有他生死未卜的父亲。

很快,夏萱又回到了这间屋子,还带来了一名医生。医生清洗了保良的伤口,做了简单实用的包扎。半小时后,他们--也包括夏萱,带他离开了分局,乘车向案发现场,也就是保良家的方向驶来。

车子向他家行驶的路上,保良真正镇定下来,记忆的检索渐渐恢复常态。记忆令他基本确认,凶杀发生的时刻,父亲肯定不在家里。保良记得他路过厨房时,看见杨阿姨一人在里边做着早饭,他家的卫生间很小,门半开,父亲不可能和嘟嘟都挤在里边。他自己的卧室是他一进屋最先经过的房间,房门关着,父亲肯定不会进去。客厅餐厅更可一览无余。他最后是从嘟嘟的房间破窗而出的,嘟嘟的房间不大,当时同样没人。

同车的警察也许都能看出,保良的脸色开始恢复,从惨白到正常,慢慢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多了,和警察对话时,对案发前的情形以及对权三*的描述,也变得条理清晰。只是他的眼神还有些游疑不定,在这辆六人对座的警车里,保良的目光似乎总在回避对面的夏萱。

他们到达现场时候,现场的勘查工作已大致收尾。杨阿姨和嘟嘟的尸体已被抬走,屋子里显得狼藉不堪,还保留着案发时的真实的凌乱。警察们还没有散去,有的在收拾勘查器具,有的在汇报现场情况。从汇报的只言片语中保良听出,权三*一共只打了三*,两*中的,一*打空。对权三*的追捕搜寻工作已经展开,向市局和省厅也已报告了案情。接下来还要找当事人--也就是凶杀的幸存者,进一步核对案发过程和现场的细节......下面的汇报保良没能再听,这时他已随着同来的警察穿过了走廊,走进了客厅。他在这里可以看到卫生间的门上,嘟嘟的血迹依然触目,厨房外的地板上,用白色的粗笔画着杨阿姨倒毙时的身形,从画出的图形上可以看出,杨阿姨死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只炒菜的勺子,一只腿伸得笔直,另一只腿很别扭地向外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