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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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山河易主 第十一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13

    张士行、阿鲁泰二人闻言,俱是一惊,问道:“此话怎讲?”

    暴昭道:“这三年来朝廷常年供应数十万大军粮饷,国库早已空虚。燕贼虽然数次获胜,抢夺了不少军资,但他们目前只是占据了北平、永平、保定三府,要供应二十多万大军所用,也难以持久。所以双方必有一场决战,以定胜负,胜者为王败者寇。”

    阿鲁泰接着问道:“那何方赢面更大?”

    暴昭看了阿鲁泰一眼道:“如果有你们忠宁王出兵相助,则朝廷必胜。”

    阿鲁泰狡猾一笑道:“若是我们相助燕王呢?”

    暴昭道:“那胜负两分。”

    阿鲁泰点点头道:“那还是朝廷赢面大些。”

    暴昭道:“那是自然。燕贼以一隅抗一国,自然是处于下风。能拼到如今地步,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你可知历朝历代从无有藩王造反成功的先例。故此请你转告忠宁王,要他认清形势,不可逆势而行。”

    阿鲁泰拱手道:“卑职一定转告。”

    三人又喝了一会儿,阿鲁泰安排暴昭等人在厢房住下。

    张士行本来酒量颇大,今日没饮多少,却觉得头痛欲裂,大概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吧,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想逃离此处,太多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缠绕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回到房间,他倒头便睡,一觉便睡到了掌灯时分,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起身开门,只见阿鲁泰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口,满脸堆笑道:“张指挥,我家王爷有请。”

    张士行睡眼朦胧道:“何事?”

    阿鲁泰道:“请张指挥赴晚宴,以尽地主之谊。”

    张士行道:“好的,稍等片刻。”他也懒得点灯,借着阿鲁泰灯笼的光亮,回屋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装,便随他来到了后院。

    来到一处大屋跟前,里面亮着灯,阿鲁泰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士行迈步入内,阿鲁泰轻轻把门带上,张士行抬头一看,只见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菜肴,桌旁坐了一人,笑脸含春,媚眼如丝,正是塔娜。

    张士行一愣,脱口而出道:“没有旁人了吗?”

    塔娜笑道:“你想让谁过来?”

    张士行转身便欲离去,塔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拍桌案,怒道:“你若敢走,我即刻兵发辽东,我说到做到。”

    张士行只好转回身来,跪下行礼道:“卑职平山卫指挥使张士行参见忠宁王太后。”

    塔娜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秋波流转道:“今日让你当众下跪行礼,你心中不快了?屋中只有你我二人,就不要这么生分了。”

    张士行挣脱她的双手,后退一步,垂手站立道:“王太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损王太后令名。”

    塔娜凄然道:“你果然在汉人堆里待久了,浑身一股酸腐气。我们蒙古怯薛,出入宫帐,毫无避讳,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过来坐下。”

    说罢,塔娜回到座位,一指旁边椅子,令张士行坐下回话。

    张士行见她神色凛然,不敢违拗,只得在旁边坐下。

    塔娜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是参汤,掺了蜂蜜水,最是解酒,你喝了罢。”

    张士行接过碗来,道声:“谢王太后赏赐。”

    塔娜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想当年我们一起被俘入关,食则同桌,寝则同眠,生死相依,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如今却这么拘谨,这时为何?”

    张士行喝了几口汤,那参汤果然鲜甜醒酒,令他清醒不少,他放下汤碗,直盯着塔娜的眼睛,正色道:“如今你我身份大为不同,你是忠宁王太后,我是朝廷命官,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塔娜身子前倾道:“巴特尔,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人前我们是君臣,人后我们是家人。你说好不好?”

    说罢,她的眼中发出炽热的光芒,仿佛要把眼前的这个男人融化。

    张士行不敢看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王太后,我已经订亲了。恕我不能侍奉左右了。”

    塔娜闻言,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凄然一笑道:“是啊,你已年近而立,是该成家立业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这么有福气?”

    张士行道:“是宋都督的女儿。”

    塔娜感叹道:“原来是这个宋忠的女儿,他生前与我作对,死后还不安生。”

    张士行有些生气道:“宋都督是我师叔,他的女儿温良贤淑,确是良配。”

    塔娜点点头道:“我这个王太后阴毒狠辣,却是没有你家的娘子温良贤淑,所以你就不肯待在我的身边,你可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的命。”

    张士行昂然道:“我的命早已许国,生死自有天定。”

    塔娜道:“你那没过门的妻子的命你也不管了吗?”

    张士行道:“我在济南围城之时,已经修书一封给她,若是我不幸殒命,请她改嫁。若我侥幸不死,待燕乱平定后,我一定解甲归田,与她完婚。”

    塔娜咯咯娇笑,在夜深人静之际,听得分外刺耳,她指着张士行道:“你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与燕王交手了这许多年,孰胜孰败,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枉为一方大将,却妄想能平定燕乱,岂不可笑之至。”

    张士行不服气道:“燕王虽然近日来打了不少胜仗,野战所向披靡,然其攻坚不足,济南城下惨败便是明证。暴尚书说了,朝廷准备数路大军围攻北平,若忠宁王能从开平、大宁两路南下,合围北平,则燕乱可平。”

    塔娜哼了一声道:“暴昭如此说,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想着我们与燕王火拼,最好是两败俱伤,那么朝廷便是渔翁得利,他想得倒是美。”

    张士行奇道:“你待如何?”

    塔娜冷冷道:“我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坐山观虎斗!”

    张士行叹了口气道:“那你我之间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罢,他起身离去。

    塔娜在他身后急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究竟谁能取得天下?”

    张士行头也不回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为。”

    塔娜顿足道:“你们就是一群羊,那燕王便是一只虎,你们迟早会被他吃掉。”

    张士行心道:“难道你不是一只狼吗?我这只羊若是留在此处,早晚也会被你吃掉。”

    次日一早,暴昭率张士行等人前来向忠宁王辞行,将昨日对阿鲁泰所说之言又复述了一遍,小巴特尔不置可否,塔娜却为难道:“暴尚书,我们忠宁王属下皆是些老弱病残,能够自保,便是万幸了,哪有余力去征讨燕王?况且马匹、兵器、粮饷等物也不足,自南北战事一开,榷场关闭,诸物不齐,尤缺铁器,叫我们如何能上马征战?”

    暴昭这次是空手而来,并没有携带什么礼物,就连纸做的大明宝钞也无一文,他知道塔娜又是故技重施,索要钱粮后,应付了事,便诱惑道:“王太后,那北平府为燕贼老巢,积蓄甚多,若是王太后能够发兵攻打北平,则城破之后,所有财物均归忠宁王所有,朝廷大军分文不取。”

    忠宁王闻听,眼睛一亮,道:“暴尚书,此话当真?”

    暴昭指天发誓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塔娜嘿嘿一笑道:“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盛庸、平安、杨文各拥强兵十余万,若是攻破北平,他们占据府库,我还能从他们手里抢夺不成?暴尚书所言,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

    暴昭讪讪一笑道:“王太后言重了,只要忠宁王愿意出兵,我回到京城后,命皇上下一道圣旨给你们,北平府财物任你们所取,就当朝廷向你们借兵,如回纥复长安故事。”

    塔娜道:“如此甚好,我等在此静候佳音,待圣旨一到,我等即刻发兵南下。”

    暴昭见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便和张士行等人起身告辞。

    塔娜和小巴特尔、阿鲁泰等人将他们一行人送出府外,才转身回到大殿之上。

    这时屏风之后,忽然转出二人,一个是妙龄少女,一个是白发老僧,这种组合看起来甚是诡异。

    塔娜见到他二人,不由得笑道:“妙锦妹子、道衍法师,你们都听到了吧,朝廷可是把北平府都许给我了呢。”

    道衍和尚双手合什,对塔娜等人道:“阿弥陀佛,王太后休要听那暴昭胡言。如今朝廷之上主事者为方孝孺,此人最重礼法,岂可学那唐肃宗借兵回纥,留下千古骂名?不过是诓人之语耳,王太后切莫上当。”

    塔娜携小巴特尔走上高台,坐了下来,给道衍和徐妙锦二人看坐,上茶,问道:“无论如何,暴昭开出的条件不低,你们若想让我继续出兵辽东,燕王有何打算?”

    道衍大手一挥道:“燕王若得了天下,塞外诸卫所尽皆内撤,任君驰骋。马到之地,皆为忠宁王所有。”

    塔娜笑道:“燕王打得好算盘,慷他人之慨。开平卫本为忠宁王封藩所在,自不必提,那大宁卫为宁王封藩,如今为我占据,难保他日后不来讨要,那时我打又打不过,说理也没处说,如何是好?”

    道衍摆摆手道:“这点请王太后放心,宁王入关后,决计不会再回大宁,王太后是个聪明人,燕王如何能让他人再步其后尘呢?”

    塔娜道:“说的也是。那朵颜三卫呢?”

    道衍迟疑了一下。塔娜迅速把目光转向徐妙锦,向她问道:“老和尚太过狡猾,还是妙锦妹子老实,你说朵颜三卫日后还会回到大宁吗?你们可不能一女二嫁啊。”

    徐妙锦微微一笑道:“我临行之时,王妃曾对我说,王爷将北平府外万顷良田许给朵颜三卫了,让他们为牧马之所,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回到塞外苦寒之地了吧。”

    塔娜笑道:“还是妙锦妹子说话中听。好,我就信你们一回。”

    道衍正色道:“王太后,待辽东兵入关后,你们可派兵直取北镇,关外的万里江山可尽归你们所有了。即使北元在世,也难现如此辉煌。”

    塔娜听了大喜,霍得站起身来,对道衍等人道:“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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