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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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逆命

    生命中经历的苦痛,大多来自生活与死亡所带给我们的惊喜或者折磨。

    苏启尘呼吸逐渐趋于平稳,片刻后,眼皮跳动几下,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身体僵硬,四肢乏力,模糊的意识让他无法分辨出现在的处境,背上腿上的触觉让他依稀感觉是躺在床上,思索瞬间,痛楚便立刻袭来,直直的又痛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可以听到窗外由远到近的叫声,微弱的光亮照着这间不大的屋子,苏启尘这才观察起周身的环境,“你醒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到床边,端着一个木碗,轻声道。苏启尘细看,却是那天行船的老者,不过此时在烛火摇曳下,老者的和蔼微笑却令苏启尘脸色变幻,苏启尘沙哑开口:“毒医谢无生?”老者笑容更盛,再看木碗内,黑色的液体倒映着他的笑容,他平静道:“城主的确名不虚传,老朽避世百年,没有想到这名号城主也是知晓的。”谢无生语气平静,却也掩盖不住他话中的傲气。他贴下身来,将木碗送到苏启尘嘴前,说:“城主今日的药且喝了吧。”苏启尘惨白的脸色浮现出苦笑,:“这几****虽然昏迷,没有时间理清头绪,这城主或许只怕叫不得了。”苏启尘慢慢起身,接过木碗,见到里面黑乎乎的不明液体,疑道:“毒医果然不负这个名号,难道这是毒物所炼?”谢无生依旧微笑,道:“这蟑螂倒是不好寻的,你在船上昏过去,带你来这里,我寻了一天一夜才找全,将其液化成汁。”苏启尘到嘴边的木碗停下,:“蟑螂?这东西生命力顽强,用来做药也是极少见的,毒医不用参草之类的,用这东西,果然是费了番心思啊。”苏启尘语气认真,倒像是在讲真的一般。说完,便将其喝了下去,一滴未盛,像是喝酒般,将木碗翻过,如同验证。

    谢无生大笑道:“若这真是那东西,老朽就是死去也是不会喝的,这黑东西取自乌树汁液,辅以其他炼化而成,用来提补你所缺失的生命力是最好不过的了。”苏启尘点点头,道:“乌树不畏水火,不惧天雷,生于磁力强大之处,效果非凡。”谢无生坐在一旁木椅上,沉吟道:“你取自己的生命力来唤神术,将近透支,这药只是延缓伤势,去不得你的根疾,我再用独特秘术压制,最多三个月,若是无法根治,你体内生命力就会像开口洪流,流失干净,不死即废,”

    苏启尘不语,身体蜷缩下去,半晌,他说道:“我自认为做事极少疏漏,也没想到会有丢命的那天。”他的内心被冷漠包围,像个孩子一样,渴望温暖,在冰冷刺骨的大雪天,寒风肆虐,一盏烛火飘曳,那温暖可望不可及,就要天黑了,会更冷,然后就要死去了吗?

    谢无生如同自语,又像叙述,缓缓道:“东玄陆地王朝沉浮,这几年来大秦最为强盛,领地自东向西,横跨百万里,虽说大秦的强盛并非一日之功,而其领地内的犬戎族覆灭,却是推动着大秦的发展,使之民心所向,秦皇的声威传遍四海,号令所到之处,天下莫敢不从,而城主,便是这现状的导火索,一书《平戎策》,揭开这天下大势,向着混乱的局势所去。”

    苏启尘皱眉,低沉说道:“这样讲,我就成了搅动天下太平的罪人了。”谢无生望着苏启尘那毫无血色苍白的脸庞,说道:“周而复始的是,天下会归于一统,王朝相争的局面也会结束,历史即将向前推进,人类也将进入新的纪元,现在看来,大秦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一伟业的。”

    苏启尘轻咳一声,道:“东玄大陆辽阔无边,目前来讲还是很困难的,何况暗里黑雾弥漫,难知天下深浅,大秦不会开这个先的。”谢无生负手转过身,沉默半晌,悠悠道:“****不起,凰血不出,你的生命只剩三个月,好好把握吧。”说完,谢无生便出了屋子。

    苏启尘望着谢无生的身影,目光跟随着,拉长的影子折射进苏启尘幽深的眸子,苏启尘眼中有着说不明的东西,苏启尘缓缓闭眼,倚靠在床边,喃喃道:“好大一盘棋。”

    要救性命垂危之人,传说中的凰血是最好的,不过传说是传说,千年以来就没有人见过这东西了,又有人说天下大乱埋葬百万人的枯骨才能使之重降于世,苏启尘对这些说法是不信的,不过凰血确实稀少,少到有百万人骨堆积出来这种说法,好战者却是这传说的宣动者,于是各种阴谋、毒计、邪损的招式纷纷现世,呈现着这个时代的独特。

    也有人讲,经历过天雷锻体,劫后余生,便是涅槃重生之时,天雷克邪,而许多大奸大恶之徒,到了命终之时,往往会选择这种方式获得新生,两者之间也是极为有趣的。无论是凰血还是天雷,总会引起一些莫名的东西,和生命有关,离着死亡很近,黑暗的东西仿佛一瞬间出现,布满眼中世界。道生两极,两极相生又相克,由此变幻无穷大道。

    苏启尘的目光平和,坐在青山连绵,溪水交错的的草地上,他望着远方,忘却了自己可以过多久,因为此刻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垂暮的老者,看淡世事,独坐溪水边,等着死神前来。谢无生在那一晚便离开了,或许成为了某条江边撑船的老者,又或者成为了某个阴暗角落下棋的孤独客。苏启尘没去想这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令人徒增烦恼,尤其在你知道死亡,并且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

    自然的景色很美,美到让人沉醉,可以忘记那些让人恶心的东西,所以苏启尘已经躺在地上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嗜睡了,当那枚雷玉彻底黯淡,再也不会亮的时候,这种情况最为明显,苏启尘心里有种期望,虽然期望不大,不过这种想法,至少总是会令人愉快很多。

    苏启尘浅浅的睡着了,他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平淡枯燥无味,像是变了味道的牛肉。苏启尘很喜欢梳理自己的记忆,努力的去想过去的某一天的事情,然后延伸下去,他不记得父母,也不记得亲人,他想起了记忆中最久远的东西,那是一块冰冷的青石,他坐在上面,然后被年轻的道士带入山门,开始了类似于坏掉的牛肉般的生活。他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坐在石头上,仿佛一出生便在那里,三四岁的幼儿,是被人舍弃的吧,苏启尘跳过这些想法,进入到坏牛肉生活中去,年轻的道士在幼小的苏启尘看来,容貌俊美,身体修长,不过却是平庸的,自记忆里起,道士便在山门,直到中年死去。不过以前苏启尘只是在心底深处这样想,毕竟养育之恩,苏启尘的思维突然停在了这里,因为他发现对于道士的死亡记得不是很清晰,只记得死去了,像是隔断了一片空白,强塞进去某样东西,某段记忆一般。苏启尘中断了回忆,他从迷朦中醒来,望着天空白云,天际收入眼底,他低语道:“或许我该回去看看。”

    道门是个很小的地方,年轻的道士独自居住在这里,院落里种着当季的蔬菜和水果,他习惯并且喜欢这样生活,屋子里有很多书,是他所有积蓄,和各种方式得来的,年轻道士一个人这样生活,他喜欢这种宁静,虽然这种宁静经常被来道门没有丝毫诚心的姑娘们打破。但他依旧细心的,谨慎的回答姑娘们对于道门的问题,没有不耐烦,虽然有些问题会和道家毫不相关,他对于那样的问题只是微微笑着,并不作答。

    年轻道士不知道他的笑容对于年轻的怀春的姑娘们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他早起,背篓下山,采药,到附近的村子给人治病,虽说分文不取,但淳朴的村民到节日的时候总会送一大堆东西,他微微笑着,并不制止,对于村民来说,接受这些,或许可以使得他们治病的时候心安理得一些。中午饭后,他喜欢呆在屋子里,呆一下午,看着书,喝着茶水,望着院落里青翠的蔬菜,这是年轻道士最惬意的时光。傍晚,炊烟袅袅,他喜欢在道门,一座不大的院落外走走,他像是隐士,又像是个普通人,超脱于世,平凡于世。

    打破这长久局面的,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他在道门外的不远处,一块青石上,发现了一个幼儿,他走过去了。

    年轻道士把他当作自己来教育,就像教年轻的自己一般。小道士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不过无神,所以年轻道士会让小道士跟着他一起,读书,喝水,锄草,驱虫,跟着他一起去给人看病,他们交流很少,让他欣慰的是,小道士很聪明,一个眼神便知他的意思,学东西很快,学喝酒也很快,他没有制止。

    平静的午后,他们看书,一个饮茶,一个喝酒,这个时候是他们交流最多的时候,因为小道士有很多问题。

    这样的生活冗长,过了很久,年轻道士步入中年,小道士成为了平凡人,因为他不想做道士,他们依旧生活,直到有一天,中年道士觉得自己的使命来了,所以他赴死,没有原因,没有结果。

    苏启尘望着身前的雷玉,他仿佛回到了那段日子,身心强大的时候,或许是生命的另一种呈现。他准备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