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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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年后塞提城。

一如过去的每个清晨当太阳在海面上露出一点头后城门便大开。早起的农民和预备赶路的旅客已在两边等待良久了。

接着城里的各个店铺便像打了讯号般一一支起木架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呵欠连连的学徒们往外泼水偶尔踩到几只来不及躲回暗沟的老鼠还会啐一口痰大声诅咒再念句圣母玛莉亚以防厄运降身。

然而最最热闹的仍属于港口一带了。

沿着堤岸大大小小的船只林立一块块跨板横着工人们忙着装货卸货四处堆满圆桶、木箱、布袋、皮革马及驴子在其间穿梭着。

这里人声鼎沸的情景由半夜开始又可以忙到另一个半夜除了狂风暴雨外是永不停歇的。

这一天太阳升到半空中红红的一轮逼散了云气蒸发了海水。人们正在挥汗工作时一艘逐渐收帆的船由地平线驶来。

它比港里停的任何一艘船都还大估计有三层楼之高远远就可以听见船帆啪啪作响的声音眼力好的人很快就能辨识出船头刻的那只苍鹰及船身上苍鹰号的花体字。

苍鹰展翅飞翔向蓝天是贝里特家族的特有标志。

是诺斯少爷回来了!有人高喊着。

他终于赶上这场婚礼了!群众应和着。

大家都缓下手边的工作看大船破浪而来。几只海鸟在桅杆处盘旋发出呱呱声见船靠岸停泊架上跨板又纷纷惊飞。

这时教堂的高塔发出钟声清脆入天际众人习惯地在胸前划十字架。

看来他还是迟了一步神父已经开始念誓言啦!倚在门口招客的酒店老板说。

一个年轻人由船舱冲出来他动作之快仿佛没碰到跨板似的让人以为他是直接飞到岸上的。

诺斯少爷欢迎回来!有几个人同时叫着。

年轻人回首一笑。他长得十分英俊一头及肩的褐发迎风飘扬蓝眼睛发出迷人的光芒充满着潇洒不羁的神采与魅力。

哇!诺斯少爷还是那么好看!躲在窗后偷看的女孩说。

可是他怎么穿成这样呢?好像刚和人打了一架似的。另一个女孩说。

的确诺斯的上身只有一件及的白衬衫其中一边袖子还脱了线;的紧身裤则一红一黑很不对称地塞在凉鞋里。

诺斯帽子!船舱内又冲出一个人是他的随从雷米用力的朝他丢出一顶帽子。

诺斯反身一接丝毫不减速度。在跳过几个篮子的同时也将那顶深蓝色装饰着羽毛的绒帽戴好。

诺斯外衣!雷米叫着又丢出一件衣服。

那是深蓝镶金边的及膝夹袍天鹅绒的质料一流。这回诺斯连头也不回右手一举就拦住那件衣服在避开两辆板车时已穿戴整齐。

呀荷!众人一阵喧腾纷纷为诺斯俐落的身手喝采。

但诺斯并没有时间转身回应他继续往前奔跑跃过阶梯推开行人踩过猪群和鸡群差点撞翻鞋匠铺子一步步奔向圣母教堂。

他是不是真的太晚了?他在雅典接到妹妹翠西亚要结婚的消息后便立刻放弃到手的丝绸交易日以继夜地赶回来。

要不是碰到土耳其人劫船他也不会耽误那么久!

唉!翠西亚可怜的翠西亚是谁做主将她嫁给那个恶名昭彰的柯伦。欧泽呢?

欧泽家族是目前半岛上最有权势的一个邦主在出过两任教皇后其威望更足以与英法皇室平起平坐。

然而他们嚣张跋扈的行径无法无天的作为甚至将上帝卖给魔鬼的说法却在民间广为流传。

尤其是这位第三代的柯伦年纪虽轻却最心狠手辣。他自称是阿帕基城的王子相信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谋杀和背叛在他眼里是家常便饭。

翠西亚嫁给这种人怎么曾有幸福可言呢?

虽说是各取所需的政治婚姻但也不该如此离谱吧?!

诺斯一下子跃过五个阶梯来到教堂的大门口。地上是波斯红毯头上是闪亮华丽的帷幕一直延伸到教堂之内。

诺斯剑!紧追在身后的雷米气喘吁吁地说。

诺斯将剑配在腰间大步跨进。一下子整墙的挂金披银还有射在壁画及彩色玻璃上的阳光刺眼的令他睁不开眼睛。

彼得主教正在举行婚礼祝词已经到了尾声。最后他说:奉上帝之名现场若有谁对他们结为夫妇有异议者可以在此刻提出。

圣坛前满满的人都鸦雀无声乐观其成。

彼得主教正要往下说诺斯突然发出如洪钟般的声音说:我反对!

哗!全场立刻**起来所有的人都争着往后看嘴里惊呼着各种问题似乎连屋顶上的圣徒天使都要飞下来了。

诺斯!看清楚的人叫着。

是诺斯!高兴的语调。

诺斯被围在喜悦的气氛中他看见了父亲和母亲还有一脸满足快乐的翠西亚;她穿着织金绉纱礼服头发上镶着闪耀的珠宝美丽骄傲得一如下凡的女神。

大家请安静。彼得主教用极庄严的态度说:诺斯请问你的反对理由是什么?

骤起的纷乱乍然平息大伙才又想到婚礼的中断。

欢愉没有了、喜悦没有了父母瞪着他、翠西亚也瞪着他仿佛他是将要颠覆天地的捣蛋份子。

诺斯把梗在喉中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稍安勿躁。雷米在他耳旁轻声说。

是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没用了。欧泽家族的势力是邪恶的柯伦的兵团是所向无敌的如果他不想引起血流成河的战争只有牺牲掉翠西亚。

而看样子甚至连翠西亚都满意自己的婚姻他若再插手不就太不识时务了吗?

我是反对。诺斯换了一张笑脸用幽默的语气说:我反对的理由是我没亲眼见过柯伦邦主怎么能放心的把亲爱的妹妹交给他呢?

他感觉到四周的人松了一口气继而有人发出笑声。

翠西亚身旁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有一头乌黑的短发如墨的眼珠深紫的绒披风扣着纯金项圈太阳形状中刻着一只腾跃的雄狮。

说实在的柯伦比诺斯想像中的还要年轻模样也斯文许多。只是他的眉眼如此内敛唇抿得如此紧几乎薄成一条线让人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嗨!我是何伦就是要娶你妹妹的人。柯伦伸出手说:我和你算是相见恨晚了。

相仿的身高两人眉对眉蓝眼珠对黑眼珠谁也不肯退让。当双方的手握在一起时力道之猛仿佛擦出了火花。

是晚了!诺斯一语双关地说:我早就久仰阿帕基王子的大名。

我对诺斯船长也是如雷贯耳。柯伦似笑非笑的眼神依然冷漠地说:很高兴我们能结成姻亲。

不管是什么亲翠西亚都是我们贝里特家的珍宝若有人不爱惜她我可不会客气。诺斯停了一声说。

可见你不太了解欧泽家族了。柯伦回答他谁不知道我们最会爱惜珍宝最看重美丽的东西呢?

有人清清喉咙让彼得主教回过神忙引回大家的注意力说:好了既然没有异议我们继续举行婚礼吧!

到了这种地步诺斯只有无奈地坐下看着妹妹与柯伦交换誓言。

只有求主保佑了!但愿翠西亚的运气会比柯伦死去的第一任太太好。

仪式完成彼得主教给予祝福。突然一阵如天使般的歌声由某处传来其音之柔美调之纯净使出口的每一字句都涤荡到心灵的最深处。

我们在上帝的爱中结合幸福如在天堂。

我们合为一体分享着一切。

彼此的爱彼此的泪。

在心意肾紧相连中期待着永恒的生命。

诺斯听呆了完全没注意到新郎和新娘已随音乐走出教堂。

在亲友热切的招呼中母亲娜塔一把抱住他说:我好想念你呀!

很高兴你赶回来!父亲蒙德也春风满面的说:广场前有盛宴宰了不少猪和羊咱们好好痛快的喝一杯!

太棒了!诺斯转向自己的随从说:雷米我们不是从希腊运回了不少好酒?全开桶庆祝吧!

哇!希腊好酒耶!即然是来自酒神戴奥尼塞斯的故乡更要不醉不归了。

蒙德大声嚷嚷着。

诺斯并没有随众人离去他的耳朵还在捕捉那美妙的歌声直到最后一个尾音完毕犹在他内心荡漾着。

奇怪了大家为什么都无动于衷仿佛听而未闻呢?

然而现场又没有穿白衣的唱诗班歌声是发自何处?

他前后绕着看每根廊柱、每扇高窗、每个拱顶全都静静的没有人迹。

那天使之音来如梦、去如雾莫非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诺斯正想放弃时一个穿灰袍的年轻神父由边门走出来。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幼年的好友果里吗?

果里!我不知道你回到圣母教堂了!诺斯忙过去打招呼。

哈!我的朋友我才打算要去广场找你呢!果里极开心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我在找刚才的那个歌声你也听到了对不对?诺斯期盼地问。

我不只听到而且还是我一手**出来的。果里得意地说。

你?你果然是入了教会仍不忘音乐!诺斯笑着说:那位演唱者的声音真是清妙迷人能不能引见一下?让我当面表达衷心的赞美之意?

你见不着她的。果里收起笑容她是属于圣母孤儿院的一份子。

圣母孤儿院?诺斯重复着这名称好熟悉呀!

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们常说那里住满了女巫、吸血鬼和幽灵。每到鬼节我们就拿火把去探险却常被可怕的哭声吓跑可你总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果里说。

我想起来了。其实那里住的只是一些肢体面容伤残的女孩对不对?诺斯说。

可怜的女孩们不但被命运诅咒也被世界遗忘。果里点点头我刚来的时候孤儿院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有人甚至心生歹念要让那些女孩们自生自灭。还好我及时想了音乐这一招教她们唱诗、教她们乐器给予她们存活下去的目标和价值。

彼得主教同意你的做法吗?诺斯问。

能够省一笔钱他当然不反对。更何况那些女孩的表现也让人惊叹不是吗?果里顿一下又说:主教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露脸。所以她们都躲在圣坛后面唱没有人会看见她们。

果里你做了一件好事。诺斯诚心的赞许朋友接着又忍不住问:今天那位演唱者呢也长得很难看吗?

果里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下还是回答说:说实在的每次练唱的时候那些女孩不是坐着就是蒙着脸。有很多人的真面目我至今还没看过呢!莉琪就是今天的演唱者她也是其中之一。

她一直带着面纱吗?诺斯仍继续问。

是的。据说她的脸上有严重的伤疤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圣母孤儿院了。

果里说。

唉!真可惜好在她有上帝赐予的最美好的歌喉。诺斯不叹息地说。

你为什么对莉琪那么好奇呢?果里笑笑问。

被她的歌声感动吧!诺斯耸耸肩说。

现在知道她容貌丑陋感动和好奇也同时消失了吧?果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样说?好像我是个只重外表思想肤浅的人。诺斯扬扬眉说。

朋友别介意。果里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来打听莉琪的人了。

诺斯的浓眉扬得更高。果里话中有话但他不想再去探究他行遍五湖四海什么怪事没见过满足了好奇心也就够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翠西亚的事结了欧泽这门亲戚虽说可以提高贝里特家族的地位但也同时带来无穷的后患。

上帝保佑愿柯伦带给塞提城的不是战争与杀戮。

※※※

几个女孩穿过教堂后的小祈祷房再到走廊底端打开一扇极窄的门那是一条贴墙而筑的小道。

小道可以通到孤儿院墙洞外是澎湃汹涌的大海。

女孩们依序安静地走着。她们都是穿着一式的灰长裙扎着一式的长辫而肩上的紫色短披风是她们为此次婚礼准备的唯一色彩。

带头的女孩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像雾中的紫罗兰。因为少见阳光所以她的肤色头发也由淡褐转为麦金的颜色。

当她走过第一个墙洞时阳光照着她的脸海风吹动她的面纱但她不曾留步只习惯地木然前行。

当第二个墙洞出现时她身后的亚蓓说话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场婚礼!你们看见新娘身上的珠宝吗?还有她那像金太阳的新娘装真是太美太美了!

美也不关我们的事。排列在第三位有一只眼瞎掉的苏非亚说:反正我们这种人是不可能结婚的。

对我来说能参与这么盛大的婚礼已经很满足了。走在第四位有小儿麻痹的梅莎放大嗓音对领头的女孩说:莉琪你唱得真好你的歌声让一切变得更神圣。

呀!神圣!亚蓓陶醉地说:我常在想和男人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就近乎那种纯挚的神圣?

你别幻想得过了头!没有一个男人会爱我们的我们连街上的老鼠都不如比黑死病还可怕。苏非亚说。

拜托你别老说那些教人丧气的话嘛!梅莎不高与地说:你爱自比黑死病白死病的可别扯上我们。

我说的是事实!面对事实我们才更容易活下去。苏非亚争论说:我可不愿死在孤儿院平均的三十岁寿命!

这数字是几天前果里神父算出来的在众姊妹之间造成冲击。本来以孤儿院的环境没有人相信自己会健康长寿但成了一个明确的数据就仿佛判了或迟或早的死刑。

三十这个字眼噤了人人的口。

莉琪始终沉默不语。此刻她的紫罗兰眼睛蒙陇如暗夜。三十减去八是二十二。她真的得在这儿待二十二年直到死为止吗?这是上帝特殊的旨意还是它的无心之过?

她们回到孤儿院的大厅莉琪丝毫未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仍以平静的声音说:把披风脱下来吧!以后有重要场合可以再穿。

哼!这块小小的布连给翠西亚小姐当椅垫她或许都赚粗糙呢!苏非亚一脸不屑地说。

莉琪不愿意惹这个年纪比她大的女孩只温和地收齐六件披风往神坛后的储藏室走去。

当她一个人独处时便再也忍不住悲伤的情绪。

十年过去了她由小女孩长成了女人也适应了这种灰暗无望的日子。但内心被弃之不顾的痛苦感觉仍不断加深像个无底洞啃噬着自己的一点一滴。

虽然她已不会再伫立于铁栅门等待不再攀附于窗口痴望。但她们想像着费罗姆姆和马修神父会从路的那一端走来。可是上帝多残忍太阳日日升月亮夜夜浮她所期盼的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等待曾是那么可怕的漫长呀!有好几次她梦见维薇在湖上唤她她都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八岁那一年的记忆大部份都模糊不清因为当时年纪小对很多事根本不了解。

她只知道周遭的亲人都死了而外面的人喊她小女巫所以她必须躲在孤儿院中以防被杀害。

问题是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这世界上也似乎已经没有与她相干的人了。

不!不!还有一个欧泽家族。她的仇人!今天她终于见识到他们的权势与华丽而她还为他们献出歌声!

不容否认的这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她热血沸腾心处在高亢的情绪中。与其说她是为婚礼而唱不如说是为自己惨死的家人而唱。

复仇需要剑而且是一柄绝对锋利的剑。她没有武器只有歌声所以她将它淬炼到最精致直达天际与夏贝诺的姓氏结合再刺入欧泽家族的心脏地带。

歌唱完了也筋疲力竭了歌声毕竟不是剑仇人仍毫发无伤这就是她最可悲的地方对未来一筹莫展对敌人莫可奈何!

此刻她又为自己的歌声感到羞耻好想尖喊大叫把嗓子弄暗弄哑也罢了!

门倏地打开亚蓓走进来看着愁眉不展的莉琪连忙问:怎么啦?你是不是生苏菲亚的气呢?

不。莉琪叹口气说: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你今天唱得很好呀!亚蓓说。

但却是为欧泽家族而唱。莉琪看着她说:你还记得欧泽这个姓害我家破人亡吗?

哦!亚蓓应了一声。

亚蓓是莉琪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也只有亚蓓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疤痕。

有时我真的好孤独好绝望难道我真的要一辈子被困死在这里吗?莉琪痛苦地说。

不会的!亚蓓拥住她说:你一定要乐观。我相信上帝已经帮你安排好一条路了你曾有离开这里的一天真的说不定欧泽的婚礼就是一个征兆喔!

但我要怎么离开呢?说要来接我的人都不在了;而世界之大又没有我容身之地莉琪喃喃的说。

会的会有人来接你会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的。亚蓓不断安慰她说。

这是她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亚蓓的家人都死于一场大火所以她不期待任何人但她会陪莉琪等待。

她们看着白日的人影数着夜晚的脚步一次次地失望和落空。

这世上还有谁会为她而来呢?莉琪叹口气想这只不过是两个小女孩的痴心妄念而已。

※※※

婚礼的庆典由贝里特家的大宅邸一直排到外面的广常除了有丰盛的食物外还不断穿插音乐家、吟游诗人、舞台剧的表演。大家尽情地吃畅快地享受处处充满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入夜了人潮犹未散去。广场四周点上大火把酒席再换一桌半醉的人开始狂欢连女士们都摆脱矜持舞得花枝招展。

比起来大厅就沉静许多。火把的光将新镶的蓝磁砖照得熠熠生辉。种种富丽的装饰品中就以一个刻鹰盾牌和浮狮圆雕最醒目它们挂在两把交叉的利剑上代表两个家族的结合。

雷米由船上拿来的酒一桶又一桶地开长桌两旁的人笑语不停。

怎么样柯伦?今天的欢宴你还满意吧?!蒙德喝得脸都红了。

很好。柯伦简单地说。他依然是那淡漠的样子喝再多都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这场婚礼与他无关。

唉!这算什么呢?柯伦的亲信瓦卡说:你应该来看看我们阿帕基城的宫廷盛宴比这大好几倍豪华精致的程度是你们想像不到的连英王和法王都要派人来观摩学习。

蒙德的脸开始转绿了。

瓦卡你不要随便信口开河。柯伦一副漫不经心地说:阿帕基是十万人的大城而塞提只有五万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这简直是公然的侮辱!一直坐在旁边喝闷酒的诺斯突然发言说:塞提虽然小却有广大的海洋当腹地这可是你们阿帕基斯欠缺的。或许几年后你们还得向我们观摩学习呢!

没有错!海洋中充满了取之不竭的珍宝而这些珍宝又塑造出全义大利最美丽的翠西亚我这不是千里迢迢的来求婚了吗?柯伦淡淡一笑转向他的新妻子说:现在该是我们跳舞的时候了吧?

翠西亚高兴地站起来和丈夫滑向舞池时她的眼光带着掩藏不住的崇拜与骄傲。

长桌的人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贝里特族人。

诺斯忍不住对父亲说:你怎么会把翠西亚嫁给这种人呢?

柯伦有什么不好?蒙德回他一句说:如今他是义大利城邦中最有钱有势的人多少女孩子想高攀他呀!他能看中翠西亚算是我们的幸运!

你没听过他想称王的野心吗?他看中翠西亚不过是想吞并我们塞提城而已。诺斯明白的说。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是他的岳父了呀!蒙德不以为然地说:从今以后我们不仅没有被吞并之虞而且还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柯伦的第一任岳父有得到好处吗?诺斯反问:他的女儿被凌虐而死自己的邦国被夺还得流亡到海外这样的下场难道不够我们警惕吗?

那个女孩没有被凌虐她是难产死的。娜塔在一旁解释说:而且那个老岳父也并非流亡他在西班牙过得好好的全靠柯伦的资助。

诺斯没想到父母的双眼已被蒙蔽到这种程度他想再进一步举例却被广场上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最初他们以为是酒后有人打架结果是一群乞丐及流民众在广场上要食物。

柯伦的特卫们扬起鞭子怒吼着:滚开!今天是我们柯伦那主的婚礼别用你们身上的肮脏腐臭来触我们的霉头。

诺斯冲过丢一把握住执鞭的手说:不准你们碰这些可怜的人!依照我们塞提城的规矩任何庆典场合他们都是受欢迎的!

可是我们柯伦那主不允许侍卫还是一副蛮横无礼的模样。

我才不管什么柯邦主伦邦王的。诺斯狠狠地打断他们说:塞提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就得听我的吩咐。

侍卫犹豫之际柯伦走过来说:诺斯已算是我的兄弟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乞丐毕竟不适合这场面我只准他们停留一下这公平吧?

诺斯的一张脸仍是有些僵硬显示出内心的不痛快。

诺斯你就别破坏我婚礼的气氛嘛!翠西亚挽着丈夫的手说。

在这情况下能说什么呢?诺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贫病的人像狗般争抢丢在地上的残渣剩菜然后在皮鞭的威胁下仓皇离去。

他转过身面对大宅第依然是金碧辉煌依然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繁华场面。

一个盛装打扮的淑女用扇子遮住鼻子说:我最怕看到乞丐了真是恶心极了!

那些比畜生还不如的东西早该从世界消失了。伴护她的绅士说。

诺斯双手握拳牙咬得死紧。他站了好一会儿脸上慢慢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招雷米过来小声地说:我们今晚又要行动了。

雷米知道行动这两个字的意义他左右看看小心地说:不太好吧?!这毕竟是翠西亚小姐的婚礼。

对我而言这是妹妹的婚礼。诺斯顿一下笑容冽得更大但对隐面侠来说却只是另一个贵族的奢靡晚宴。

隐面侠是近几年来出没在义大利各处的侠盗他来无影去无踪专门从事劫富济贫的工作。上流社会的人恨他入骨下层百姓则奉他为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除了雷米没有人知道隐面侠就是诺斯他藉着海上的航行来掩饰自己飘忽不定的行踪。

今晚隐面侠就要在塞提城落脚了!

※※※

夜深了壁上的火摇摇忽忽守卫的士兵都带着酒意东倒西歪。

诺斯一身黑色打扮再罩上黑外袍及黑面具完全融入浓浓的夜色中。

因为今晚的行动他早就叫雷米在酒桶中放了一些昏迷的药。酒力和药力使四周全是此起彼落的鼾声。

他从来没想到会劫掠自家的人但也因此会酌量个人的财力拿多或拿少但对欧泽家族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轻巧地来到柯伦和翠西亚的新房不想放他们一马;但随即转念一想柯伦拿了许多伤天害理的钱财不要回一点实在心有不甘。

他用特殊的技巧打开门放眼望去是红紫色旖旎的帐幕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异香的人无声无息。

随着微弱的光线他走到放衣服的桌前熟练的翻出银币。蓦地前面的影子移动一大片他迅速回头只见穿着白睡衣的柯伦稳稳地站在那里。

我头一昏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是有人要作案。柯伦冷冷地看着他用力地拍三下手。

几个侍卫冲进来利剑直接向诺斯刺来。

我柯伦永远都是有防备的即使婚礼也不例外!柯伦阴沉地说。

诺斯不发出任何声音以矫健的身手闪到门外。柯伦立刻发现这人并不是普通的窃贼。

他们在广场和廊柱间决斗诺斯藉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过很多致命的围攻。

柯伦一直在旁边观看没有动手。

倏地另一个黑影加入让诺斯有了脱身的机会。他在离开广场的时候还不忘在柱子绑上一条黑丝带表示隐面侠到此一游之意。

六月的夜含着微微的热气。身怀巨款的诺斯本可直奔乡村一方面避祸一方面散财。但诺斯就是诺斯他老忘不了刚才被驱逐的那些乞丐于是不顾被捕的危险先到港口前的各个小巷分散自己的收获。

隐面侠!是隐面侠!私喁声在风中传着。

此举可称得上是够勇敢豪气但同时也引来柯伦的卫队。

诺斯往教堂跑去不想由森林逃逸但他一看到高高的钟楼就想到孤儿院想到孤儿院耳畔就浮现莉琪的歌声。

他也该帮帮那些可怜的女孩!

孤儿院内静谧如废墟为了省油她们夜里是不点灯的唯一的光只有月透过窗户鬼魅般地洒在石地上。

月总使人发愁尤其是清辉约满月时莉琪一定无法入眠有时她会坐在沉思有时则在神坛前祷告。

哦!圣母玛莉亚这样美丽的夜有规律的循环为什么在她的人生里却没有一点意义呢?

她虔诚地跪伏在地上膝和手触着冷冷的石板静默如一座雕像期待渴望已久的足音。

最早是她的呼吸声;然后加上她的心跳单调、重复一如她生命的律动;逐渐的有第三种声音渗入。原先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一脚步又一脚步的传来是从未有过的真实。

她的血液冲向脑门。十年的祷告真的应验了吗?接她的人终于来了吗?但十年也教会她谨慎和不妄想一个夜行者不见得是为她而来而且善者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想到此莉琪镇静地站起来躲进神坛后的储藏室里。

脚步愈来愈近停在神坛前面。在一阵窸窒声之后接着是银币碰地的轻响然后一个低沉的男音说:愿上帝保佑这些女孩。

莉琪偷偷的打开一条门缝想看清楚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外头传来惊破暗夜的**石地上响起了杂沓的跑步声。

那人前后观望似乎在衡量周遭的景况。

习惯在夜里行走的莉琪早已看到四路团聚的人影那人是注定被困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想也不想凭着本能就把那人抓进储藏室内。

诺斯再怎么也没料到黑暗中会冒出一只怪手他踉跄一下便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储藏室极小四壁又放满了杂物容人的空间十分有限。诺斯跌撞进来先碰到一个柔软的女人身体;莉琪吃一惊往后一退却动到一排堆高的蜡烛。诺斯机警地伸手去挡也同时把莉琪围在他的坏里。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姿势诺斯前倾莉琪后仰尴尬的接触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大厅中粗暴的声音吼着:我们是来抓盗贼的不要妨碍搜索!

我们这种地方连盗贼也不肯来你们搜也是白搜。管孤儿院的老修女露丝说。

废话少说这是柯伦那主的命令。吼声更大抓不到那胆大包天的小偷塞提城绝没好日子过!

撞门、击剑、尖叫声使气氛更紧张。

莉琪感觉那人的呼吸吐在她脸上带着暖暖的麻痒还有那男坚实的肌开始侵占她的思维由肩膀、、腰腹、腿一寸才地下去。

在她十八岁的生命里她第一次如此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及另一个人的身体由他那儿发出来的热气愈烧愈旺几乎要融化掉她。

外面的搜索继续着有时远有时近。

突然月光由高处的玻璃洒进一片银辉照亮了暗室让诺斯见到了全世界最美的一双眼睛柔柔的蓝紫充满梦幻令人沉醉到底。他想再看清楚她但一条白色的面纱却遮去脸的其他部份。

哦!他记起孤儿院女孩们的伤残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为了避免蜡烛掉下来又不得不维持这种亲密状态。

直到他浓黑的睫毛垂下莉琪才由惊愕中恢复过来。当光线照到他的脸上时她着实被他的面具吓了一大跳接着是他深蓝的眸子如夜里拍岸的大海凝聚着某种吸引人的力量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

一个窃贼怎么会有那么清亮迷人的眼睛呢?

露丝苍老的嗓门又从某处响起我早告诉你们了这里是寻不到人的!

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士兵的口气稍微缓和你们还是要小心这小偷的来历可不简单。

脚步声渐渐散离夜又回复到原有的寂静。又过了片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附近叫道:莉琪你在哪里?

莉琪再也顾不得一切立刻由诺斯的怀中钻出走到储藏室门口说:我在这儿清点东西你先去睡吧!

诺斯忙着将蜡烛归回原位没听清楚她们又嘀咕了些什么但听见这女孩就是他一心想见的莉琪又未免太巧了。

墙上的架子才刚稳固莉琪就转过头说:跟我来!

去哪里呢?依照诺斯平日的个若不问个水落石出他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走;但眼前这矮他一个头的娇小女子却有某种说不出的魔力让他乖乖就范。

他们穿过大厅通过几扇门下几个阶梯来到一条极窄的通道远方可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

开了最后一道木门眼前是一大片沿着海岸的森林。在月光下莉琪步履轻快地像个林中仙子诺斯只有随着她爬高又爬低。

来到一块平地她停了下来。诺斯看看四周前有沙岸后有洞他自幼生长于此竟不知塞提城有这么美丽又神秘的地方。

莉琪指着一哩外的沙岸说:你往那儿直直走去就可以到另一个城镇绝对不会有被抓到的危险。

他并没有离开只走到她面前说:原来你就是莉琪。

你知道我?她惊讶地说。

我在圣母教堂听过你唱歌真的很棒那时我还以为是天使降临了。诺斯微笑地说。

天使是不会住在孤儿院的。莉琪退后一步淡淡地说:你快走吧!

诺斯愣了一下她此刻的冷漠和方才的凝眸相望形成强烈的对比或许是她对自己容貌的自卑吧!但她有双比任何人都美的眼睛呀!

他实在不懂该如何对待这种有残缺的女孩可是他又不愿草率离去只能用更友善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你送钱给我们又叫上帝保佑我们想必不是坏到骨子里的恶人。莉琪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柯伦要抓谁我就救谁。

这就有趣了!诺斯好奇地问:你不喜欢柯伦?

他不是好人。莉琪简单地回答。

哦?你们住在孤儿院中也清楚天下大事吗?诺斯忍不住又问。

不我们怎么会清楚呢?她不想再谈便说:我必须回去了。

等一等莉琪!他叫住她你没有问我的名字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又如何?反正我们不会再见面你也不会再回来不是吗?没有人会在乎我们这些女孩的。莉琪说着并没有缓下脚步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

哦!瞧她的口气多苍凉悲观、多愤世嫉俗。诺斯想到她如梦的眼眸纤柔的模样及甜美的歌声不由得产生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他摘下面具轻轻一笑低声说: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但莉琪别对人那么失望我们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