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天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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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几天,申相武的家里可算是几年里最热闹的了。而造成这种热闹的现象却只有区区几个人,但这几个人却几乎每个都是学院里举重若轻的存在:院长,副院长跟夫人也就是唐墨影的爷爷奶奶,唐长老跟刘长老这是唐墨影的父母,当然,还有唐墨影。可以说来这里的这些人都可以直接在这决定整个学院的的政策问题了。

    而就是这么豪华的一个阵容,来做的事情,更多的却是等待。等待一个现在无足轻重的年轻人。

    “我说老申啊,你儿子怎么没有回来啊?”

    “嗨,你是没注意到,他回来过一会。”申相武父亲一副我也没辙的表情指了指厨房方向,“这五天中厨房准备好的饭菜消失了三次,每次都是留下上次的饭盒拿走这次的。”

    “你感知不到他?开玩笑!?”

    “真不是开玩笑,老唐你要是经历过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消失的感觉就不这么说了。”

    两个学院中的长老就这么在客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而各自的夫人则拉着唐墨影在另一个厅里聊她们的。是的,现在唐墨影一家直接就这么暂住在了申相武的家里。而安排这一切的副院长跟院长则只是每天时而过来看一趟,更多的时间则不知所踪。

    就在申相武家旁边一处山脉高处,院长跟副院长站在山脊上看着下方一处平洼的地方,那里现在一片白烟跟暗红色火光般的灵力光芒已经如此随着时间愈加浓郁好几天了。逸散而出的温度甚至周围的林木都有了枯黄的迹象,但散发出的白烟却禁锢在了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在那个小小的范围里,一个身影就这么站在里面,环绕着已然将他淹没的烟雾。

    “院长,他真的是在炼制他的灵器吗?”这完全不像是炼制器物的样子啊,副院长禁不住又一次疑惑地问出了声。

    “他不是炼制,而是创造。”院长有些无语的回答了这个已经回答了好多次的问题,想了想,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暗金色罗盘,“你看这个。”

    “这是?你的灵器!?”

    “是啊,我已经用不到它很久了。但貌似它还有一段自己的命运啊。”院长用双手认真地磨砂着暗金色罗盘,就如对同着一个多年的老友般喃喃自语着说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了副院长,“老伙计,你拿着。”

    “不行,这个我绝对不能要!”副院长诚惶诚恐地坚定推开院长递过来的手,“自我家那小丫头出生就麻烦你到现在,怎么可能要你的灵器!”

    “你错了,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帮整个学院。”院长强行把罗盘塞进副院长的手里,“这东西给你也没用,你给你孙女去,我有预感,不仅她,而且那小子也会需要这个的。”

    “这!”

    “命修自古难以传承,尽管我跟那孩子没直接见过面,但我其实算得上他的师父。”院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那个白烟中的身影,“但人各有命,他走出了比我高的可能,我教不了他。”

    副院长沉默了,默默地看着手上的那块暗金色罗盘。别人没见过,他可是对它有着刻苦铭心的记忆。当年还不是院长的这个人在山下七大主城之一古川城面十一头进犯的强大异兽时,这块暗金色罗盘在天空中映出了一个仿佛由经纬法度成形的行星,以一己之力运使着这仅冰山一角就遮天蔽日的行星将这异兽连带着古川城一面的城墙全部压入了地面,当时人们甚至都听见了大地撕裂的骇人低音。而现在古川城那里已经形成了一片湖泊,在湖泊的边缘有一座庙宇,其中供奉着的正是当时手托罗盘的院长,而周围伏地的则是那葬身于这片土地的那十一头强大异兽。而这十一头异兽无论哪一头由副院长自己单独应对,都是一场不轻松的战斗。

    “你看看这罗盘。”

    副院长一惊,赶紧仔细端详起了这块罗盘。其间的纹路图案与一般的罗盘无二,而且可以说更加的粗糙。看不到加工的质感在手中并不是很舒服,纹路粗细不一,甚至都不像是认真做出来的东西一样。

    看见副院长一脸惊讶的表情,院长毫不意外的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老伙计,你可算明白这不是炼制,而是创造出来的含义了?”

    “难道?!”

    “没错,这罗盘某种意义上是自然形成的。只不过代表的自然的不是天道,而是我。”

    沉默,震惊的沉默。副院长久久没有能回过神来,双手双眼死死把着这块不怎么起眼的罗盘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事物。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又死死盯住了申相武的身影:“院长,你说申相武的灵器会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院长思考了一下,补充道:“你先把这个罗盘给你孙女吧,我感觉一旦这孩子接受了咱们对他布下的这个局面,那说不定,我就要久违的为学院挡一次天劫了。”

    副院长再次傻在了原地,连嘴里面的有些颤抖的天劫两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天劫?申相武哪来的能力撕裂天道引来天劫?!

    “一个走了极限的命修,跟一个先天的虚灵体,够不够?”

    “那命基之法真的这么恐怖吗?整合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就能冲击天道到如此地步?”

    “并不。”

    院长示意副院长先把罗盘收好了,然后稍微交代了一下处理学院可能出现的骚动之后,掐指前后上下慢慢点算了一番。

    “然而他的背后,可是有我十余年的布局基础。他和你孙女就是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我们学院能够恢复当年鼎鼎大名的命修传承体制的希望!”

    林中,申相武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

    他虽然对于整个灵器形成的时间长度有所准备,但当那把仙剑真正降落到古琴与琴弦之上时,那股从剑身弥漫出来的热浪并没有加快融合入古琴。相反的,热浪引发每根琴弦慢慢蜷缩然后附着在剑身上。这个步骤并不是同时发生在每一跟断掉的琴弦上,相对短的断弦与磨损多的蜷缩的快,而被暴力弹短的琴弦则慢。古琴则是整个开始慢慢碳化变小,伴随着琴弦开始一同附着在了仙剑上。

    此时的仙剑与古琴已经完全融在了一起,它们的外观也变得根本不像一把剑,也不像古琴。焦枯干裂的纹路附着而上,伴随着一道道由琴弦分离出的脉络,整个剑与琴就如同根从地下挖掘出来出来的苍老树干极为相似。

    这个有点丑吧?

    申相武看了看眼前这一坨烂泥巴成形的棍状物,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虽然不怎么在乎外观,但好歹有仙剑当引子,古琴当底料,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也怪自己光想着能够有一件灵器,而再具体的细节自己也没有考虑到。

    但比起外观,申相武更在乎的是从第四天开始,整个融合的过程好像开始了一种异动。自己一动不动的守着已经一天有余,但从外面全然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可以感觉到的是,有几股小小的力量并没有很好地附着在仙剑上,导致了融合的过程几乎停滞。

    哪里出了问题?申相武想破了头,自己弹了十年的古琴,自己一根根弹断的琴弦,父母送给自己的仙剑,每一种都牢牢地与自己的命运相关联,而且天道下的天脉也不应该有这种的排斥。这种排斥,就好像其中夹杂着别人命运的天道一样——?

    等等。

    好像,好像抓住什么重点了。

    别人的命运?

    古琴不是自己做的,但跟自己这么多年,不是问题。仙剑本是无主之物,由父母牵线引缘到我手中,不应有排斥。琴弦都是我经年收集存放——

    如同闪电般地,在这个曾经遇到她的平台上,现在的她的身影闪过了脑海。而这个身影并不是风姿卓越,也不是娇蛮可爱,而是一屁股坐倒在自己古琴上的那一幕如同定格在了申相武的眼前。

    “唐墨影!”

    又累又饿的申相武想通的瞬间怒发冲冠,就是她!那股停滞了融合的力量就是那七根她坐断的琴弦!那七根断掉的琴弦无关自己的命运,而关乎唐墨影的命运!

    不对不对,自己也有错,自己也有错。为什么当时没想到,为什么把那七根琴弦加进去?!那就是副院长!自己这些年闭着眼睛受到的所有压力与嘲笑都是因为那个老家伙!但是他也帮了自己,把自己留在了学院里面——但父亲作为一任长老也能保下自己!何必感激于他!

    冷静,冷静。

    申相武喘着粗气安抚着自己,因为刚才感情的波动,自己眼前的那一坨如同苍老树干般的融合物剧烈地躁动了起来,炽热的暗红色灵力伴随着热浪冲刷而出,那个仙剑唯一露在外面的剑柄竟然因为这一次波动出现了溶解的现象。

    冷静冷静。

    一个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如同在汽油上不断地点火试探一样,申相武拼命地咬住了牙齿,高速运转的大脑告诉他继续任由情绪失控的话,情况只会更加偏离开自己的掌控。

    现在的自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强行催动仙剑加上自己用自己的天脉来干预,不破不立,直接将那七根琴弦上的天道抹去。另一个是将错就错,申相武有这种感觉,安排了自己与唐墨影之前种种相遇的那个人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自己主需要回去接受这一切就可以了。

    我不想接受!

    但我根本没把握能把已经融在其中的天道抹去!更不知道抹去以后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从自己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算计自己?为什么绝对一样是命修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在我眼前帮过我,只知道在暗处设局算计我呢!那个命修不是副院长,副院长是修阴德的,身上那种苦行僧般的气质不是假装能假装来的。但那个命修绝对在这个学院里,地位绝对不低,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命修!是谁?!

    这个学院虽然不小,人口万余,但相互间都算打过照面,命修如此突出的个体怎么可能藏得住?除非他的地位非常高,高的别人接触不到他——

    院长!

    并非天意,此时的申相武猛地回头向一个方向瞪了过去,眼中被烟雾缭绕出的血红仿佛射出了血色的光芒向着山顶上一道刚刚进入他感应中的天脉所在。

    在让副院长离开后的院长就这么站在原地,忽然自己的天脉被扯动了一下。他就这么愣在了原地,不知多少年了,他都快遗忘了着种感觉。这是命修间相互争斗,试图改变对方天脉格局走向时的感觉。

    不过触动了自己天脉的这股力量太弱小了,而且后劲不足,戾气太重。明显是不能持久,甚至不是命修本身控制的一次攻击。

    但那也太有意思了,突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因为这个小子又有趣了起来。

    院长左手向天轻轻一动,本来由天道降临到他头上的天脉就这么渐渐淡化而去。有些小孩子挑衅般的,院长向着申相武的天脉轨迹一指探出,轻巧地挠动了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呼呼呼!呜哇,阿拉啦啦啊啊啊哈哈哈!”

    山林间申相武突如其来的狂笑声就这么开始回荡开来,那个白雾中的身影在地上笑得满地打滚抽搐,慢慢地,就这么睡了过去。

    嘿嘿,小子,你先睡一觉冷静冷静。顺便也吃个教训,不要随便向另一个命修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

    感觉今天能多吃一碗饭的院长就这么乐呵呵地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面的人惊讶地看着常年淡然出尘的老祖宗今天笑呵呵地自己去厨房开火做饭,不让别人帮忙,然后就这么把着厨房的大锅,取了瓶酒一气玩到了天黑。

    怕不是老糊涂了?

    但家里人也不敢这么去问,就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结果院长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回来以后没有饭吃,难得的一家一起出去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话说回申相武这边的家里,已经过了两天申相武没有回家拿准备给他的饭菜了。

    申相武的母亲已经急得吃不下饭了,而其他人也是惴惴不安。但是因为副院长在这里,所以所有人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焦虑。

    唐墨影在其中感觉特别的不自在,尤其最近从双方父母那里大约听来的消息让她更加的心神不宁。她忍不住又从怀里拿出昨天爷爷给她的那个暗金色的罗盘,反复地打量着。这不是修行者所用的器物,也无法计入品级,也就是一个粗糙的山下世界中的地摊货。但看爷爷珍而重之的态度,又觉得不是。

    不安地来回偷偷瞄着一屋充满了焦躁气息的大人,她再次忍下了体内一次灵气翻涌而起而留下的空虚感,这种空虚感每次仿佛抽出了她浑身的生命一样,将整个人底朝天地搜刮干净。自从记事起,这种感觉就时不时地降临在她身上。小时候还没有什么,而且每次这种难受的感觉过后自己对于天地的契合感就会进一步增强,更有利于自己掌握天地灵气。尤其是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父母的注视下让自己手掌上绽开了一抹湛青色的寒光时,整个家里的气氛都冻结了,就连一直不鼓励自己修行的爷爷都忍不住赞叹了自己。

    可是所有的事情也在那一刻改变了。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虚灵体的时候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虚灵体。虚灵体是一种异常罕见的体质,这种体质号称天赐的修行者,这种体质的人身体会随着时间渐渐被灵气充盈,这是每一个修行者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事情。可是与此同时,充盈在体内的灵气会侵蚀周边的经络骨骼,慢慢的虚灵体体质的人经络就会镂空,骨骼变得羸弱不堪。记载中虚灵体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的,无不是在十八,十九左右因身体被灵力侵蚀殆尽而死。从那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认真修炼过,甚至修功德都只是一个幌子。

    而虚灵体就是那么的可怕,在一个修行者都没有修行功法的时候,就让一个人达到了御灵的境界。而一般人甚至过了三十岁都不一定能掌握御灵境界的要点,资质好的,能在第二次统考后领悟也已经能算实属难得了。而第二次统考的参加年龄,是二十一到二十四。

    唐墨影今年,十七岁。

    她所感到的那种难受的空虚感正是虚灵体侵蚀她生命时所带来的痛楚,但令她不安的不仅仅是大限将至的恐惧,还有就在自己被爷爷强制要求在申相武家里住下的这几天中,自己明确地感觉到了一股外在的力量不断地拉扯着自己,导致了那种空虚感超越平时数倍的频繁爆发出来。

    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啊。

    唐墨影再度想着自己想了无数次的这个问题,以至于这个问题甚至都没了疑问的口气,变成了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她这几天不是没有看出来自己的父母在试图撮合自己跟申相武,但她和申相武一没有这种感觉,二来自己感觉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乎这些了。于是唐墨影很自然的就回避了这些问题,不知道自己父母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但她并不愿意拂了父母的好意,于是也这就这么顺从了。

    副院长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心中的焦急根本是如同狂风暴雨。他看见了孙女是不是痛苦的表情,也看到了孩子父母们的压抑,但他不能乱。以他的能力足以把申相武所呆的那个山林都夷为平地,但这只能让情况变得糟糕到无以复加。

    申相武怎么还没回来?

    屋子里每个人的心声都在不同的立场上发出了同样的问题。

    咣当!

    哗啦!噗通!

    刷!刷!刷!

    一个人影从门外直接冲进了家中,整个人就这么扔在了地上。而在场的众人瞬间一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了那个人。

    “儿子!”

    “相武?!”

    “他没事吧?!”

    “孩子还好吗?!”

    “都冷静!”

    “他!?”

    众人七手八脚地想把申相武搀起来,但倒在地上的申相武自己一一拨开了伸向自己的手,靠着自己的腰一点点的拱起了身子趴伏在地面上,抬头面向了众人。满脸的烟灰粉白地铺满了整张脸,令人心惊的四道血色痕迹从紧闭双眼的眼睑与眼角一直连到了下巴,整个年轻人的气场散发出了一股令人生畏的垂死气息。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申相武的母亲更是差点晕过去,幸好有父亲及时搀扶住了她。

    “副院长。”

    “我在,我在。”

    仿佛副院长才是要认真听从的小辈一样,副院长连连应声了申相武的声音。

    “我自己失败了,我选择,我——”申相武咬着牙,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因为饥饿和劳累佝偻着身体,“我接受你的布局,我接受唐墨影的命运!”

    “不是,我,什么?”

    “墨影!”副院长喝止了因为这话而慌张了的唐墨影,也没敢上前,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站都站不稳牢的年轻人,“你接受?”

    “是的,这是我现在最好的,不,唯一,不对。”申相武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所以我想问的是她准备好了吗?她会同意吗?”不等副院长跟唐墨影有所反应,申相武就这么穿过了他们向着自己的房间中走了过去,“两天时间,这是我还有把握的最后时间了。”

    唐墨影僵硬着身体感受着这个态度高高在上的同龄男生擦着自己的肩膀过去,不一会就听见他屋里传来物体倒在柔软事物中的闷声。不知为何,她从这个男生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恐惧的情感,还有一丝淡淡的亲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