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国企一家人（2）
这个厕所可太给陆乘风信心了！小便池质地粗糙，一看就是唐山那边乡镇企业出产的廉价货，还黄了吧唧，结了厚厚一层尿碱，臊气扑鼻。不过对洗手池还比较负责任，蓝墨水写在一张信签上大大的一个“坏！”字，显然出自清洁工之手。
尽管不当大哥已经很久了，可老大哥还就是老大哥，绝对有老大哥的派头。当陆乘风和于菲菲跟在施老总身后，走进一间挂着“副总经理”铭牌的轩敞办公室时，一屋子候着他们的4、5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主动站起来，更别提主动说句客气话了。然而最显著的是，屋内竟然座无虚席！
于菲菲站在陆乘风身后，局促不安地扫视周围几张不苟言笑的老脸，明显感受着那些目光中所带着的鄙夷、傲慢，想起路上陆乘风的玩笑，更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们要是真想过瘾出气，看现在这个架势，肯定我们两个一个都逃不了。菲菲慌张得都不敢抬头，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后悔今天还特地早起，描眉打鬓穷捣饬了一番。
施老总对着这帮人点头哈腰的，向陆乘风挨个引见。居中坐在一张大实木办公桌后面，大约有四十岁左右，魁梧精瘦的那位中年人是他们主管经营的副总，姓徐。边上围着一圈助阵的有合同科长，纪检办主任和技术科科长等。
每介绍到一位寨主爷，陆乘风都是客气地点头，低声下气抱歉着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他臊眉耷眼地想，幸亏自己心里早有准备，主人不主动握手，自己也不要主动伸手。
陆乘风笑容可掬拜山一圈，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双手隔着桌子递给徐总，徐总翻着白眼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桌子上，拉着长声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们至少要派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同志来呢，跟你们二位谈，你们能做得了主吗？”
“请您放心，只要是在我权限范围之内的事，我就能做得了主。”陆乘风站在那里显得十分沉稳镇定，态度不卑不亢。
“你是什么级别？”副总满脸轻蔑，继续哼哼唧唧地说，身体坐在高背椅上一抖一抖的。
“我们是中直机关的编制，行政级别定得高，我是正处级。原来做技术部经理，现在是销售部经理。”陆乘风显出很谦虚的样子，口气里还微微带着点自卑。既然这个家伙连名片都懒得看，他不得不自报职务，但故意省略了一个“副”字。
徐总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很有些出乎意料，原来这个看貌相至多三十岁出点头的白面书生，竟然比自己还高出半级！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后背离开椅子重新审视了他两眼，叠在桌面下的双腿不由得就放平了。
“好，那你们就说说这件事怎么办吧！”徐总两只眼睛逼视着陆乘风，声音严厉地说。
“首先，我先代表我们中天公司表个态，这件事情我们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给贵方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我们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陆乘风说着，竟然隔着桌子，给徐总规规矩矩就鞠了个躬，别说是周围的人，就连于菲菲都没想到！
这一下，真的将了徐总一军，他要是再四平八稳地坐着，恐怕以后在行业内传播开去，那丢人可就要丢大发了。他不由自主，连忙站起来，有些尴尬的口气连声说，“诶，陆处长，别这样，别这样，都是公事嘛，这是何必呢。”
“正因为是公事，我代表的又是中天公司，所以才诚心诚意地向你们致歉。”陆乘风表现得光明磊落，腰杆一下拔得绷直，大义凛然地说。
“诶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徐总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陆乘风，故作姿态地说，“陆处长快请坐呀。”说着，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些人，好像才发现没有预留客人座位似的。
下属中那个最年轻的合同科长，眼明心快，立即就领悟了首长的战术意图，抢在其他同志之前，最先从椅子上弹出门去。几分钟之后，指挥着两个小伙子“哗啦，哗啦”拖了三把光板木头椅子进来，并排放在徐总桌子对面。
陆乘风对他点头说了声“谢谢。”也没多客气，当即就一屁股坐下了。他确实感觉有些累了，可能关键还是精神压力过大。
于菲菲伸手把另一把椅子向陆乘风身后拉了拉，等陆乘风坐下后，也占着椅子角坐了下来。可施老总此时却变了节，拖着椅子退到自己那一排人中间去了，看来这个小老头不仅累得不轻，心理负担也不轻。
宾主重新落座，气氛虽然暂时缓解了一些，可实质性的交锋这才刚刚开始。
徐总依旧阴沉着脸，命令的口吻对纪检办主任说，“你先把情况跟陆处长谈一谈。”
这位纪检办主任，肥面大耳高身量，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刚正不阿那种人。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坐在边上一张矮沙发上，先是冷冷地对陆乘风上下威胁了两眼，又咳嗽了两声，觉得场子搭好了，这才操着山东方言普通话，口气生硬地开始说了，“我们的起诉工作准备已经做好了，请的是北京××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个事务所是×××（一位中央领导人的名字）弟弟办的，很有实力，是专门解决企业间财务纠纷的……。我们的要求是：一、要求中天公司包赔我方经济损失共计1989万元人民币；二、要求将设计资料……。”
主任一、二、三、四条，越说越严厉，越说玄乎，自己也随之越来越激动起来，脸色涨红，铿锵有力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吵架，把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于菲菲都给吓傻了！她微张着嘴，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纪检办主任，心里直后悔，不应该自己贪心不足，丫鬟当得好好的，非要想抢班夺权，主动请缨这个倒霉的差事。
可没想到的是，面对他的侃侃而谈，陆乘风原来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却似乎随着他的激愤而逐渐放轻松了起来。他兴味盎然，双臂抱在胸前，慢慢将身体扭向这位小哥，貌似认真地在洗耳恭听，可心想却是在暗自哂笑，不会吧，也不看看对象，一上来就安排好了这个过堂的阵势，吓唬谁呐。这会儿还又企图对自己进行**裸的恐吓，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幼稚到这个地步！真是在大院里关傻了。满打满算区区一千万的国企之间财务纠纷，就搬出这么个大旗做虎皮，先不说人家爱不爱理不理你，就算是人家肯屈尊，可打官司靠的是出奇制胜啊，就冲着这份张扬，他们先就输了一半，真真是可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