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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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格到了牛扒城她们还没有到,她们从深圳大学打车过来。深圳大学离城里有相当的距离。牛扒城人不多,不是周末,也就坐了周末的四分之一人。”季风”乐队在这里表演,一种艺术摇滚,不疯,有点乡村味道,是何萍喜欢的中。马格在酒吧后部角落坐下,要了扎啤酒。好久没来这里,他觉得挺亲切的。烛光也好,适合情人间的**。二十分钟后,潘灵陈雯雯进来了,她们穿着同样的浅色风衣,都是短发,看上去像姐妹。马格在角落向她们示意,她们像两只单色蝴蝶飘过来。嘻笑寒喧了一阵。她们嘲笑马格吓破了胆只敢做在角落里,马格说差点就化了装,在脸上点点儿痦子或涂点儿黑眼圈什么的,她们大笑,说那样的话他一出门就得给抓起来。

“马格,你可黑多了,也瘦了。”潘灵说。

“烛光照的,我看你们也是。”马格说。

陈雯雯说:”你不是说很快就能回来,怎么这么久?”

马格像讲故事似的讲了那天他被送进收容所,怎样和一大群”鸡”、吸毒的人在一起,后来被送入一节行李车厢发往内地。他讲得又轻松又逗笑。陈雯雯问:”那么多’小姐’陪你在路上,旅行很愉快吧,你没犯错误?”

“雯雯,那还用说嘛!”她们大笑。

“你们真想听?”马格问,她们不说话了。

“你走后我们每天定点呼你,早中晚各次。”陈雯雯说。

“得了吧,”马格说,”你们说的好,我都回来四天了也没见有人呼我。”

“回来四天了?怎么可能,上午还呼来着,你住哪儿,是不是不在服务区呀?你别是住在耗子洞里吧。”

“我住地下室。”

她们恍然。潘灵说:”幸亏你今天露头儿了,要不你整天跟耗子似的,我们怎么呼得着你。”

“你们找我干嘛?”

“不是关心你吗,我们天天看报纸看看有没有*毙人的。”潘灵灵牙利齿。

陈雯雯说:”我们每周都去黄蜂看’弹孔’演出,结果每次都没有你。我们也不好问’弹孔’的人,怕他们知道你给警察抓走了,对你影响不好。”

“他们现在也不知道。”马格天真地说。

“那你说这些天去哪儿了?”

马格把编的瞎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喜欢同她们说笑,她们很可爱。

“还想听你唱歌。”潘灵说。

“呵,还想听?!”

“瞧给他吓的。”潘灵对陈雯雯说。

“这是酒吧又不大街。”陈雯雯说。

马格一点儿脾气没有。他示意她们稍等他一下,离开坐位,她们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他要干什么去。她们看见他跟柜台里面的人说着什么,不一会马格提着一把吉他回来。

“你真要唱呀?”她们异口同声。

“当然。你们话就是命令。”

“得了马格,你饶了我们吧,我们是说着玩的呀,你可别再出什么事了,这些天我们一直都不踏实。”

“老板同意了。”马格说,调琴,”想听什么?我小声点儿。”

她们忙然,说不道。”如果你们没什么建议,我就开始了。”

他用英文说了一下《昨夜你在何处安眠》,问她是否听过,她们点头。开始他还低吟浅唱,后来不由进入了情绪,声音就放高了,即使在酒吧后部角落,他还是引起了注意。这首歌确实不同凡响,心灵是超国界的,即使他用的是英文,人们从这黑人布鲁斯的旋律中还是听出了人类心灵永恒的流离与飘零。牛扒城酒吧静下来,前台上停止了演唱,后部成了前台,人们都回过身来,有的人站起来向这里移动。马格沙哑粗犷的嗓音把柯特.科本的演唱传达得十分到位,同时他的音质更有一种粗犷和荒凉,低音部分他甚至还降了半度,而当他暴发出吼叫时,他的音量盈满了人们的耳骨,仿佛一场黑色沙尘暴向人们袭来!他把自己投入了进去,惊心动魄,如入无人之境,当痛苦和愤怒被推向极致,他突然休止,像**一样的停在那里,最后一声叹息。

人们愣了半天,然后掌声刮起来,其中包括酒吧老板的掌声。老板杜枫在深圳是有名的地下乐人,此刻杜枫也站在人群里,琴就是他借给马格的。马格把琴还给杜枫,向杜枫道歉。老板杜枫说他要是道歉就在台上再唱一首《道歉》,那也是柯特.科本的。老板坐在他们的台上,很风趣。”你唱歌时使人们少喝了一杯,光顾听你的了,不过,你看现在全补回来了,而且我保证他们又都至少多喝了一杯,这就是生意。不过,即使不从生意角度看,你对科本的演绎也是不俗的。《昨夜》是支好歌,我希望它成为牛扒城的保留歌曲。如果你愿意,我想现在请你到台上演唱,我就可以给你配上乐队。”

潘灵和陈雯雯听愣了,马格的确唱得不错,不过得到老板如此的褒奖她们没想到。她一直有些不安。马格表示谢意,”不过,”他说,”你是否征求一下她们的意见,今天我属于她们。”

“怎么样,两位小姐,你们很漂亮。”

当然同意!她们快乐极了。

马格随杜枫来到前台,酒吧驻唱的”季风”乐队刚才还是主角,现在他们开始准备配合马格。马格跟鼓手和主音吉他交待了几句,下面人们翅首仰望。试了几次,前奏开始了。音箱堆,效果器,键盘手,架子鼓将马格送到麦克风前,他的吉他也插了电。他像一个真正的歌手,重复了《昨夜你在何处安眠》。他还翻了《道歉》、《少年心气》。他唱了自己的歌《蒙面天涯》、《水中火柴》,之前他简单说明了两句,并向台上其他乐手交待主节奏和主旋。

这两首歌让人们的遗憾都打消了,他应该有自己的歌。

他没辜负人们的期待,人们欣喜若狂的掌声迎接了他。

谁都不怀疑一个灵魂歌手诞生了。

7蒙面天涯看不见城市和人群但我看见了星光和晚霞一只狼指引我我蒙面天涯蒙面天涯看不见山脉和海洋但我看见了寒冬和盛夏一只狼指引我我蒙面天涯蒙面天涯四海无家与狼为伍我立于悬崖没有思绪没有记忆夜幕之下我只有一口寂寞的獠牙永不开口,永不说话永不开口,永不说话永不开口,永不说话--《蒙面天涯》别对我有所期待我不是不想走出黑海我是一盒水中的火柴别对我有所期待我不是不想有爱我是一颗虫咬的卷心菜别对我有所期待我不是不想回家我的家早已凋零破败别对我有所期待我不是不想发光我是看不到未来我走不出黑海我看不到未来我是一盒水中的火柴谁能把我晾晒?

谁能把我晾晒?

谁能把我晾晒?

--《水中火柴》8杜枫给了马格名片,希望马格最近过来谈谈。今晚酒水不但免收,临别杜老板还给了马格一个红包,说是一点儿小意思。老板名片上另一项职务让陈雯雯叫起来,原来杜枫还是深圳一家著名音乐制作公司的音乐制作人。潘灵夺过片仔仔细看,激动地对马格说:”真的,马格你有希望了,他要找你谈说不定要让你签约,这回你有救了。”

“赶紧出专辑吧,你要发大财了。”陈雯雯说。

“赶快拿本,我给你们签个名,我这可是最后一次说,以后你们要是再想让我签门儿也没有。”

“你这人真狼心狗肺,要不是我们叫你出来你能有这好运气吗?”

“就是,就你那破字,拿红包来,别就装兜儿里没事了似的。”

马格不得已又掏出了红包,“我还没看呢,摸了摸,就一张。”

就着街灯潘灵打开红包,一张绿票,她叫起来:“美元,是美元!”

50美元,五八四十,四百多人民币,马格也有些意外。

“马格,你真的要发财了!”她们大叫。

“送给你们了,我不知怎么花,我还没花过美元。”

“你应该存起来,做为纪念。”

“对,这是你的起点,应该存起来。”

“真的假的你们也没看看。”

他们上了出租车,马格送她们到了深圳大学,大门紧闭,上了锁。他们看看表,也是,已经快半夜一点了。

“要不你们跟我回地下室?”马格说。

“我们三个住一起?得了吧,你想什么呢。”

“还有别的门,”陈雯雯说,”看看别的门是不是开着。”

他们沿着学校外墙走了半天也没见有其它门。她们咬了会耳朵,然后由潘灵向马格宣布:”我们跟你回地下室,不过得先向你宣布一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得保征对我们秋毫无犯。”

“我不能保证,而且得向你们收费。”

“那我们就在这儿站到天亮。”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马格招手,上了车:”你们别动,等我一会儿。”

车沿着深大校园行驶了差不多两公里后,在一个大铁门前马格出租车停下,他要出租车打表等着,然后翻上高大的铁门跳了下去。这是卡车走的门,这样的门通常里面插着但不上锁。还真让他猜着了,里面没上锁,马格吱吱拉动铁栓,把门咣当打开,侧身出去,又轻轻关上。

潘灵陈雯雯不知道马格干嘛去了,搞不懂他。一会那辆车回来了,车停在她们身旁。马格叫她上车,她们问去哪儿,马格说甭问了走吧。

很快就到了大铁门前。她们见过这门,但印象中这门是从不开的,而马格居然奇迹般一推就开了,简直如有神助。她们大喜过望,商量好似的几乎同时分别在马格左右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跑进了校园,连门也不关上。

没办法,马格插了门,只得又从里面跳出来。

他回到地下室已是半夜二点。还有一个馒头,他把它吃掉。想想今天发生的事他毫无倦意。他对杜枫印象颇好,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使他多少有些茫然。他真要成为杜枫麾下的歌手?他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卖掉。他刚铡开始,而且,而且什么呢?他现在的感觉很好。不,他不想成为明星,至少现在不,或者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他宁愿永远做个蒙面人,谁也别想改变他。

有一种迟早的东西他始终拒绝。他拒绝了七年了。

七年。他不是没有机会,他只要想做,任何事情他都会做得出色。

甚至他当保安也得到提拔,要他去大堂当经理助理。

但他拒绝,并且离开了西北宾馆。

他知道他身上有一种东西。

今天他再次证实了。

夜静极了。

预感。

(他拿起琴时脑子里蹦出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