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未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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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流年缱绻01.

    一直退隐世俗不问世事的灵涧谷,近来辗转传出一个消息,瞬间轰炸了仙妖两界。



    龙族世子常子泽常公子,两界扬名的花花公子,宣布洗手不干了,一心一意只为追求灵涧谷灵猫王族的小王女青绯殿下。此消息传出,两界被伤了芳心的姑娘大有人在,不少人还暗暗揣测,这小王女有何能耐有何居心,竟让她们的常公子放下身段追求。



    于是两界递帖子欲要访灵涧谷的仙僚妖友一时骤增,竟把百花仙子主持开放的众华园比下去一头。灵涧谷入口处的小镇柳阖镇人气也是节节攀升,在新一版万界人气录里仅次于灵涧谷和众华园,位列第三。



    青翊很是忧愁。往年并未有如此局面,如今天上地下一些她颇为不想惹的仙妖也客客气气递上帖子,明着是说来联络联络感情,背地里谁还不是打着瞧八卦的心思。



    青翊的好友、一只活了几十万年的神鸟青鸾淡笑着说:“不如一视同仁,全部拒绝就是。”青翊深以为然,此后灵涧谷行事越发低调。来来去去的仙妖终究晓得了灵涧谷不会开门迎客,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柳阖镇。



    天上地下唯有一人得到优待可以随时出入灵涧谷,这人便是常子泽殿下。每日天刚刚破晓,常子泽就含笑等在青绯房门外,等到青绯睡醒了要出门去上私塾,他就跑上来嘘寒问暖殷勤备至,每每都殷勤得青绯一身鸡皮疙瘩。这一跟,就跟到日头西下,卯日星君收工。偶尔,青翊还留他吃个晚饭。



    于是天上地下再一次晓得,青翊对这个可能成为女婿的常公子颇为满意,颇有暗中撮合之意。



    这一日,私塾停学一天。青绯松了一口气,见一次那个常子泽生生要折她几年寿命。于是她懒懒倚在榻边,手里头翻着刚从长姐处顺来的话本子,案上搁着她惯用的茶杯。总之,她完全没想要出去。



    门外头的常子泽仰头看了一回又一回的天。眼看着到了上私塾的时辰,眼看着过去了上私塾的时辰,门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透过一点儿缝隙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懒懒散散倚在榻边打呵欠。可他若是这个时辰闯了进去,怕是会被拿木棍砸出来。



    路过的一个灵涧谷的小妖不忍心看着风流倜傥的公子在秋风里萧瑟,遂好心提了一句:“公子是在这儿候着小王女殿下上私塾罢?今日夫子休假,学徒们亦是休假的呀。小生瞧着小王女殿下怕是不想出门,公子还是请回。”



    常子泽恍然笑了一笑,内心有分寸地骂着娘。他彬彬有礼向小妖道了一声谢,然后直直撩开帘子进了屋。小妖目瞪口呆,这、这可是一族王女的闺房!不一般,关系绝对不一般!



    屋内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然后嗖的一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飞过来。小妖躲闪不及,被正正砸中了脑门儿,疼的眼冒出泪花花。低头看去,原来是王女的香囊。也亏了只是个香囊,不然他不死也得残废。



    小妖叹了一叹,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屋中一派热闹光景。青绯怒视常子泽:“不是告诉过你,不许闯我房间!”



    常子泽鬓发微乱,衣衫略微凌乱。他理了理袖子,垂睫清淡道:“殿下,子泽只是担忧殿下……族长曾托付殿下与我,若殿下出了什么闪失,子泽愧对族长的信任。”话毕尤为真诚看着青绯。



    青绯冷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青翊匆匆而来,便听到了常子泽一番诚诚恳恳的说辞,不由得一笑。但手上的帖子让她暂时压住了笑意,急急撩开帘子进了屋:“阿绯……”



    屋中二人齐齐转头看向她。她匆匆赶过来,轻轻喘了几口气,将帖子放在了青绯面前,一脸凝重。



    青绯看着娘亲脸上凝重的神色,慢慢坐直了身子。娘亲鲜少有这样的神色,她晓得;这帖子到底是个什么帖子能让娘亲如此重视,这个她委实不晓得。



    帖子上的字笔笔舒展,颇有腾云乘雾即将成仙飞去的感觉。她飞速瞄了几眼,松了口气。不是甚大事。



    天帝召灵涧谷小王女青绯殿下下凡一趟,去恶灵潭取一株仙风花。恶灵潭,顾名思义是储着万界不灭恶灵的一处水潭结界,寻常小仙不过能撑个把时辰,稍稍沾上恶灵气就会死无全尸,小妖稍强,沾染恶灵气顶多是修炼受些阻碍。而灵猫王族天生最惹眼的,就是天生全由至善之气养育灵胎,百恶不侵。旁人视如赴死的恶灵潭一行,对灵猫王族来说还是有着几分生机的。



    至于仙风花,是助雀鸟飞升成凤凰的灵药,凝聚天地中的阳气,不可沾染半分阴气,恶灵潭极适合仙风花的生长。仙风花万年一抽芽万年一开花,世间除了恶灵潭外再无第二株。青翊生青绯的时候曾欠下龙族一稳婆的人情,如今这个人情被拿来要求青绯替他们取一株灵药,倒是相得益彰。



    青绯啧了一声:“天帝算准了灵涧谷重情重义,接到帖子必然报这个恩情。如今就是我极不愿出这门,也得去恶灵潭走一遭。”



    青翊忧心道:“虽然恶灵气伤不到你,但是恶灵潭中居住的凶兽灵犀可以。此一行,怕是凶多吉少。”



    青绯冷笑:“凶多吉少就凶多吉少罢。这一趟我必然要去了。至于世子殿下,”她向着常子泽拱了拱手,“请回吧。如今在下怕是无空闲与常殿下虚与委蛇。”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却又伶俐尖刻。话毕不看常公子反应,自个儿收拾包袱去了。能游山玩水一回,还能摆脱常公子几日,何乐而不为呢?



    常子泽蹙眉。青翊也无暇管他,也匆忙出门安排随侍去了。



    



    坐在神鸟青鸾背上,一日万里。青绯微微阖着双目,身后两个小童兴奋地东张西望。越过北海,再转弯去东方的恶神山,约莫几万里路程,只能望见碧蓝碧蓝的海水和若隐若现的北海龙宫,无聊得很,看久了还眼晕。



    青鸾问:“丫头,这一行你可有把握?”



    青绯道:“有把握怎样,无把握又能怎样?”



    青鸾叹了一叹:“也是,你这丫头就知道逞强。若你无把握,我即刻带你飞回咱们灵涧谷。纵然与龙族势不两立,也不能让咱们灵涧谷的丫头受半点委屈。再者,灵涧谷从不惧怕九天。”



    青绯揉了揉青鸾的羽毛,笑道:“就知道老头子你还是那么护短。”她何尝不知,灵涧谷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那日娘亲的意思,也是宁愿与龙族与九天决裂,也不会让自家小女儿受半点委屈。甚至是平日最看她不顺眼的哥哥也匆匆赶回来,豪气万丈表示若是他小妹出什么差池,他就会第一个杀上九天。



    青绯忽然觉得,就算此行她夭折在了恶灵潭,这一辈子也就值得了。得亲至此,她还有何求。



    所以这一路上她分外轻松。偶尔路过几个岛屿小镇子,她还兴致勃勃下去游玩一番。



    这样拖拖拉拉过了五日,青鸾才稳稳停在恶神山脚下。青绯依稀记得,几万年前这儿出了一个凶神,扬言大杀四方,被天帝派遣了不少上仙合力斩杀,似乎陨落于此了罢,毕竟几万年再无什么消息。此处封着恶神,九天掌着各大仙山的那位仙僚大笔一挥,定名恶神山。



    青绯仰头望着高入云天的恶神山,觉得一阵茫然。山上树木葱郁,偶尔还有溪流蜿蜒而下,几只仙鹿在林中跳跃着,身上浅淡的仙力光斑在树木间闪烁。这一派安宁景象,怎么也不像是几万年前封过恶神的一座臭名昭著的仙山。



    她可是记得史册上那场大战多么惊天地泣鬼神,风云变色天泼豪雨,恶神一身灰袍仗剑而立,四周围着上仙和真人,齐齐凝聚毕生仙力斩杀恶神,将雨水染得通红,恶灵气化作黑雾逃窜,被禁锢在恶灵潭结界内。由于长姐青翠对这段非常之感慨,青绯被迫听了几十遍青翠的长吁短叹,道她远远瞧过那个恶神一次,眉清目秀的,最后却落得个死无全尸,被火神操纵天火烧尽了神魂,哎呀真是可惜。



    青绯叹了一叹。两个小童一前一后落在地面,都踉跄了一下。青绯立在青鸾背上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暗自道这一辈儿的小仙究竟体弱到了什么地步,一抬眼看向山脚,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很不体面地滚了下来。青鸾一惊,忙伸出翅膀稳了一下她的身子,才不至于让她骨碌碌滚到山脚下站的那个人脚旁。



    那个人含笑而立,手中一把折扇,穿着一身骚包的绣金龙纹白袍,长发整齐挽成发髻,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但是常子泽常公子你是没听说过仙者沾恶灵气必死无疑的传闻吗?巴巴儿跑来恶神山的你是忙着来找死吗?公子啊公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告诉我我帮你想个体面的死法好不好?青绯欲哭无泪。



    常子泽笑得甚是开心:“三万里的路程竟用了五日才到,殿下可让子泽好等。”



    青绯扒住青鸾翅膀的羽毛,只想哭喊一句:老头儿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天帝,阿绯果然跟你有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