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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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小皇帝刘羽初登场

    徐云远去,天已蒙蒙亮。韩昱问了时辰,方知已到卯时。看了眼屋外漫天的飞雪没再说话,踏着沉重的步伐,心事重重地回了二楼客房。

    先前徐云的那些话反复回荡在韩昱耳畔,他呆坐在桌案前,眼神空洞的望着油灯,脸色一下子苍白的没了血色。

    且不说裁军之后,单是这些人日后一旦上位,所带给大徐的霍乱只怕比起冯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会将整个大徐推向灭亡的深渊之中。

    冯泰再怎么样狼子野心,毕竟还是有些真才实学,更何况还与陛下沾亲带故,对于这样明面上敌人,自己对付他还是胸有成竹的。

    可他们这些文人书生们呢——仗着读过些书籍,便把一切都想当然般的简单。

    尤其陛下少不经事,却又正是雄心万丈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如此一旦让这些一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二没有任何治国经验的文人书生们位居国家高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韩昱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又觉得胸中憋闷难挨,眼前直觉天旋地转般便将这股挤压已久的气血喷将了出来,嘴里喃喃念叨着,“先帝啊……寄奴真的好累……好累……”

    旋即两眼一黑间便倒地昏厥了过去,可这一次却是韩昱自奉旨上任南大营主帅以来,为数不多昏睡的最为轻松香甜的一次。

    在梦里梦见了先帝,梦到了蝴蝶花开、天下太平,在一派盛世繁华的世界里,先帝刘子昭一如当初那样冲自己露出和蔼的笑容,冲自己张开着怀抱,笑意盈盈地轻轻唤着自己——孝之……

    却说自从南大营前当兵败,又被各国联军围困在落峡谷,后方不足百里的瓜州城内早已是混乱不堪。

    瓜州太守于遥(字文兴)年近半百,又是文官领兵,历来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以前因有韩昱坐阵军中压着,又对韩昱的军略统帅之才尤为信任,故而任上期间还算平安无事,相处和睦。

    可如今韩昱人不在军中,南大营又遭遇大败被围,于遥早已经被吓的闻风丧胆,唯恐敌军长驱而入打进瓜州城。

    城内百姓亦人心惶惶,在他们纷纷自发开始组织举家逃命之际,于遥竟也准备带着自己那十几个妻妾以及半辈子聚积而来的三大箱财宝趁乱出城逃命。

    幸而城中参将夏侯进(字霸元)举剑以死相逼,方令于遥只得放弃逃命,留守城中以安军心。

    夏侯进对他还不放心,令城中守卫将于遥府邸日夜轮番监视,自己则身先士卒着手组织城中守备,准备与敌军殊死相抗。

    这天酉时,瓜州城内黄风滚滚,寒阳昏黄,一湾清河,冰花琉结,潜流淙淙,河堤上枯萎的杨柳随风摇曳,发出嗖嗖的呼啸声。

    年轻的大徐帝国小皇帝刘羽却显得格外轻松,仿佛一点不担心自己江山社稷之危般,正与带来的护卫随从们在湖边赏着秋景。

    随行的中郎副都统李志(字安泰)却在一旁沉吟良久,似乎心事很重,半晌方才低声道,“陛下……前线南大营危在旦夕,韩孝之此刻又不在军中,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才是上策啊!”

    刘羽却伫立在河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满眼却具是欣喜之色,笑道,“这条无名河也没个什么名字,脾性却傲娇的很,发作起来像是匹野马,此刻安静起来却又像个冷姑娘!尤其是在此大敌当前,人心惶惶的时候——倒也真对上朕的心思!”

    李志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欣赏这鸟湖水的什么脾性,只知道此刻形式危在旦夕,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皇上,绝不容许出现任何的意外。

    遂深深吐了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冲刘羽拱手进言道,“陛下,听奴才一句劝!还是赶紧出城吧!”

    “你这奴才……”刘羽并未对他的无礼发难,反而是笑着责备道,“朕都不怕死,你这个奴才反倒先吓破了胆儿!”

    闻言,李志慌忙跪地,道,“奴才的职责便是保护陛下周全,还望陛下听奴才一句劝吧!”

    “够了!”刘羽面色有些不悦,斜眼瞥道,“这南大营不还没有败呢吗!你这奴才怎么先说起了晦气之言!”

    李志当即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话。

    见状,刘羽冷笑道,“朕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常听先帝说起征战沙场的事情,时常羡慕却一直未能亲身体验,如今正是天赐良机!尔等安可坏了朕的兴致?”

    “陛下……”

    李志及随行众人慌忙一齐跪地进言道,“这打仗可不比宫中的切磋把戏,安能混为一谈啊?”

    “安泰啊……”刘羽忽然沉下脸,手搭在李志肩上问道,“你觉得朕如果不是天子,凭朕的才学本事能做个什么样将军?”

    李志听罢,竟目瞪口呆的低头不语,半晌方才怯声道,“陛下博学多识,又有天纵之才……唯有九五之尊方能匹配!”

    “你这个奴才!”刘羽目光阴冷的厉声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朕除了做皇帝,其他都一无是处吗!”

    “奴才不敢!”李志及众人赶忙叩首请罪。

    “行了!都给朕……”刘羽看了眼冷寂无人的四周,随即笑道,“都给我起来!幸好这瓜州城的老百姓正忙着逃难避祸,看不到朕!在外头记着叫我‘文羽公子’,是个往来过路的客商!尔等可明白?”

    “奴才明白了……”

    李志等人这才缓缓起身,随即掸了掸身上尘土,道,“公子既然想看打仗,咱们不妨直接去找瓜州太守,令他整备军马去前线与敌军大干一场!”

    刘羽望着湖面沉思想了一阵,忽然道,“周宁这几日可有来信?”

    “还没有。”

    “这老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刘羽面色不悦,喃喃自语道,“我已在瓜州待了多日,京师来的书信也该到了才对啊……”

    “公子……”李志见刘羽正发呆出神,赶忙小心的提醒道,“如今南边动荡,咱们不妨先去西边,兴许还能赶上什么大战。”

    “不!”刘羽仰起头,望着日落的黄昏,一脸惬意的说道,“我觉得这里风景怡人,呆着挺好!”

    “那奴才这就去找瓜州太守,令他即刻集结兵马上前线。”

    李志明白刘羽心意已决,不亲眼见到真刀实枪的战场厮杀是绝不会罢休的,为了能让他早日离开这是非凶恶之地,只能去找瓜州太守于遥协商。

    刘羽见他欲走,当即制止道,“不可胡闹!”

    “可……”

    “尔等觉得我与韩孝之相比,如何?”刘羽面向众人忽然问道。

    闻言听罢,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唯有李志,这个年轻的、被刘羽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武将挺身拱手道,“公子乃日月之辉,怎么委身与那区区萤火之光比较?”

    刘羽似笑非笑,“既如此,韩孝之面对当下局势亦不怕,我这日月之辉岂有害怕之理?我正想看看他是如何解当下之危的!”

    正说着,刘羽突然发现了什么,扬起手向远处一指问道,“安泰,远处那群人是做什么的?”

    闻言,李志本能的挺身而出,护在刘羽身前。朝前眯眼一瞧,却见是队民夫,约个百人。看样子刚从城里过来,正背着锸、锹、箕,懒洋洋慢腾腾的向河岸边移动。

    李志笑着回身读过刘羽解释道,“这不过是些治河的民夫罢了……”

    “不会吧?”刘羽显得不可思议。

    如今城内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百姓们忙着逃命还来不及,怎么会还有功夫忙着治河?更何况如今瓜州城危在旦夕,此刻治河所谓哪般?

    顾不上疑虑,当即冲李志道,“咱们过去瞧瞧!”

    李志刚准备答应,正要动身前往,却突然见身后一顶淡蓝色轿子正沿着河堤缓缓而来,紧紧跟着十几名虎背熊腰的军士。

    刘羽见状暗自寻思道,“如此排场,莫不是此州太守?”

    旋即来了兴致,冲李志道,“咱们追上前头那群人,看个究竟!”

    不一会,后头的轿子已追了上来,正在河堤上停住,一个身穿官服花白胡子的半老官员哈着腰出了轿。

    他正立在河堤上,见民夫们在河边缩手缩脚,不愿下河,当即阴沉着脸厉声问道,“哪个是领头的头目!”

    “太守大人……”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民夫旁一个小吏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躬身进前一脸谄笑道,“小的拜见于太守大人!”

    于遥用手指着昏黄的天空大骂道,“你这混蛋!必定又是偷喝了酒,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没有下河!”

    小吏见于遥神色大怒,嗫嚅了嘴唇,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您老明察,非我等倦怠渎职……实在是如今形式动荡,人心不安……再加上此刻已近夜晚,喝水冷的要紧,下去不得啊……”

    “胡说八道!”于遥怒目相视,“尔等分明就是倦怠,来啊!先给我拖下去,各打个三十大板子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