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欠谁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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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话:我要活

又是一觉睡到鸟叫,我不得不相信,住在这山上,想不延年益寿,也难。

我在睡袋里赖了一会儿,和红橙橙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麦克和佳琪的帐篷还没有动静,我给他们留了张纸条,说我去爬帕斯峰了。之后,我带着红橙橙走了。红橙橙自己不会动,我背着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比如佳琪会来,比如我会带上红橙橙,即使我知道我背着毛茸茸的她,看上去就像个精神病。

帕斯峰是雷尼尔山的最高峰,上面白的是雪,透明的是冰,不过我觉得,那白的是珍珠,那透明的是钻石。我把书包背在前面,揪着红橙橙的两只前爪,把它背在后面,就往宝藏山上奋进了。走到气喘吁吁,我才发现,周围没人了。我前面也白茫茫,后面也白茫茫。我一手抱住红橙橙,一手端起斜挎在身上的望远镜。我往山上瞅了瞅,瞅见了一排雄赳赳气昂昂的颗粒。我又信心百倍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探了前后左右,确定四周没有会喘气的动物后,掀起了衣服,解下了皮带。身为一个知识分子,我自然不会随地那什么,我解下皮带是为了用它把红橙橙绑在我身上。基于前面的地形,我准备手脚并用了。

那是半山腰,我要横穿一段斜面。我撅着屁股,手脚扒着雪地,用龟的速度横着往前蹭。红橙橙被我用皮带绑在身后,我想了想,觉得要是谁用望远镜望见我,保证会以为这是一只在模仿螃蟹的狗。我咯咯地笑了笑,就在这时,我脚边的一块冰雪塌了下去。于是,我哇地就哭了。我来得及哭,是因为我没掉下去,要是掉下去了,我想我的遗容上还会是那咯咯的笑。

我僵在原地,气都不敢喘。我觉得我像一块猪排,被放在烤架上烤,火越烧越旺,烤得我嗞嗞地冒油。连猪排都冒油了,更别说冰雪了。它们在融化,水从一滴一滴,变成了一行一行。按照这个趋势变化的,还有我的泪。我深吸一口气,大喊救命,情急之下,喊的还是中国话。我的声波极其有威力,又一块冰雪,被震了下去。我彻底断了退路。

我觉得我要牺牲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连遗书都来不及写,就要融入美国的土地了。从此,富饶的美国会因为我的尸骨而变得更加富饶。我想我爸我妈,我想徐恩,我为他们而难过,我倒是一闭眼一张嘴,漏进个深不可测的冰窟窿里,就像漏进了极乐世界,而他们,没了我,该怎么活下去。

我还是撅着屁股,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抽离了雪地,解开了皮带。我放下了红橙橙,放下了书包,放下了望远镜,我把能放下的都放下了。这种时候,就算是金砖,我也会毅然决然地放下。不过,我没有金砖。在减重之后,我又继续横着向前爬行了。我脑子里就仨字:我要活。

脑子里怎么想,是你的事儿。能不能成真,就是古今中外各路神灵的事儿了。所以就算我想活,我不想掉下去,我还是掉了下去。我果真是一闭眼一张嘴,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就踏着一块冰雪,下去了。

我知道我应该喊一句什么“同志们,为我报仇”或者“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之类的话,但我在尖叫之后,却单单喊了一句“哎唷”。

我落地了,嗖地就落地了,快得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我撅着的屁股。我掉在了真正的帕斯峰上,我身下是石头,是土,是泥。我仰起头往上看了看,便想起了一个词:如履薄冰。不,我不是“如”,我是“履薄冰”,不掉下来还等什么?那层冰雪架在我的头上,而那个由我造成冰窟窿,简直是一名副其实的“水帘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