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欠谁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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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话:一个人的圣地亚哥

第二天,我又去了南茜生前住过的那栋楼。

我躲在对面的墙角,看着那片花园。这个时节,连花都不懂得含蓄,那么南茜那怒放的爱恨,便也合情合理了。她本应该在这里提着喷壶,然后俯身去嗅沁人的香气,美得让人不忍心打扰,但是她死了,真的死了。

来了一辆出租车,一对像是中国人的夫妇从中钻了出来。他们站在花园的门口,接着,我看见了徐恩,他从楼里走出来,给他们开了门。那女人的**上了徐恩的脸,啪的一声,那么清脆,让我以为是哪根树枝被折断了。我继续躲在我的墙角,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的手和脚接二连三地接触上我的徐恩。不,那已经不是我的徐恩了。

又是扑通一声,徐恩的膝盖接触上了地面。他是自愿的。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也许是因为太远了,又也许是因为他们个个语无伦次。

不用听清,我也知道,那女人是南茜的妈妈,至于那男人,应该是南茜的继父。这不重要。

一个美国老太太从楼里走了出来。她瘦小的身体上罩着黑漆漆的衣裤,她小得就像个黑点,只不过,那团团簇簇的花还是不能淹没那抹黑。这应该是南茜的房东太太。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我走了。先回了旅馆,后去了机场,再之后,我去了圣地亚哥。圣地亚哥,本是我和徐恩的下一个目的地,但现在,它属于我一个人。还有,我重重的行李也属于了我一个人。从今天起,我要自己拖着它走,就算是跋山就算是涉水我也要自己扛。徐恩的话还在我耳边:“青青,你是装了一箱子金砖吗?”我蹲在圣地亚哥的机场里,抱着我的赛金砖箱子,能有多大声儿就有多大声儿地哭了。

这一天,徐恩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在圣地亚哥的热空气中艰难地呼吸。

我给我爸打电话。我说:“加利福尼亚很好,我很好。”我笑得不男不女,像电视剧里的太监。

掉在谷底的我应该笑,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比现在更不见天日了,除非还有人要在谷底挖坑,把我活埋。我对着镜子笑,我说:“青青,爬吧,向上爬吧。”把悲剧留在谷底。

第二天,我买了条花裙子,还有花草帽和蝴蝶形状的太阳镜,现买现穿戴后直接去了海洋世界。我知道我像个会动的调色板,可那又怎样?警察不抓调色板,汽车也照样不轧调色板。海洋世界有动物,有小朋友。我要去找它们和他们玩。

我抱着爆米花坐在看台上,看着水里的动物一个个折腾,看着水边的小朋友一个个折腾得比动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地亚哥像个火炉,把我当成红薯一样地烤。我扯了扯领口,感叹道:黄青青啊黄青青,你也有过白如玉的肌肤,只不过现在红如铜了。

就当我这么扯着领口,端详玉铜分界线时,一双大脚停在了我面前。我抬眼,隔着我的蝴蝶太阳镜往上看,陌生的鞋,陌生的夏威夷裤和夏威夷衬衫,最后是一把大胡子和一副蝴蝶太阳镜,样式比我的还像蝴蝶。

我意识到我和我面前这个美国男人共同构成的画面非常不正经:我如同花街柳巷里的姑娘,从红红绿绿的绸子中露出一个白肩膀,而那男人,像猫看老鼠一样看着我。我忙不迭揪上领口,站起来就跑。爆米花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