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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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黄袍加身

第五十一章黄袍加身

赵匡胤道:“你只要忠心报国,就是对我最大的感恩了。”

赵普道:“太尉,此次北征,太尉可与韩通将军商议,侍卫亲军和殿前军各留部分禁军,由韩将军主持留守京师,其余各部,由太尉统领前往御敌。”

赵匡胤问道:“如何御敌?”

赵普道:“其一,家贼必防。殿前军可由石守信、王审琦等部留守京师,太尉刚刚接管军政,如果不留下两名心腹大将在朝中,唯恐有变。那张永德被夺了军权,相位也是有名无实,他肯甘休,其他将领恐怕也想趁乱争权。其二,令太尉的心腹大将慕容延钊率所部将士及部分韩通所部的侍卫亲军作为前军,明日出发,为太尉探明敌军虚实,太尉不可以身犯险。其三,将其余部队编为一军,由太尉亲自率领,后日开拔,缓缓进军,不必急于建功。”

赵匡胤对赵普的建议非常赞同,入宫与韩通商议之后,开始调兵遣将。两日后,祭过帅旗,赵匡胤率领大军从开封出发,赵匡义、赵普、吕余庆、沈义伦、李处耘和楚昭辅等谋士也随军出发。

几天后,赵匡胤统率大军行至陈桥驿,赵匡胤下令扎营休息一夜之后,再继续前进。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元帅帐内,赵匡胤正一个人喝着酒,喝着喝着,掌书记赵普突然来到营帐求见。

赵匡胤连忙招呼道:“赵大人,快来陪我和一杯。”

“多谢将军关心。”赵普坐下来,也不拘束,举杯喝了满满一杯。

赵普喝完,道:“太尉,开封府里,现在是谣言四起,许多人都在说,‘都检点做天子’、‘赵氏合当天子’啊。”

赵匡胤道:“‘都检点做天子’,那不是说张永德的吗?‘赵氏合当天子’更遥远了,这可是十年前有人为了陷害赵凤而散布的流言吗?怎么这种话,现在还在有人说,真无聊。”

赵普说道:“赵普以为,不无聊。太尉想想,太尉本就姓赵,如今又是都检点,此二谶,不都是老百姓在呼吁太尉另起炉灶,做真龙天子吗?”

赵匡胤道:“大胆赵普,你想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吗?我杀了你!”

赵匡胤说着,就要取件杀赵普。

这时,赵匡义从辕门里快步跑进来,一把拉住了赵匡胤,大声道:“兄长不可啊!”

赵匡胤大怒:“你别拦着我,我以为他是一名饱学之士,可以为国建功,没有想到,这厮竟然是个国贼!你让我杀了他,拿他的脑袋向朝廷表明我的忠心。”

赵匡义道:“兄长,你以为现在还来得及吗?朝中已经议论纷纷,说兄长要夺大周的天下自立了。兄长就算是杀了自己,朝廷也不会相信啊。赵凤、张永德的下场就在眼前,兄长难道不知吗?”

赵匡胤这才收起了剑,叹道:“那我该怎么办?”

赵普道:“太尉,如今,就是太尉不反,天下人也都以为太尉要反了。不如来个假戏真做,反了,太尉自己做天子!”

“不可,万万不可。谋反大罪,可是要诛灭九族的,我等皆为大周之臣,怎可行此忤逆之事?”赵匡胤坚决不同意。

“太尉,天降大雨不让太尉进军,就是要太尉称帝,以天子之命讨伐契丹。可是太尉无法进军,则给朝廷留下了御敌不力,畏惧不前的口舌。当下局势,太尉已经是进退两难了。再加上城中的谶言,朝廷的猜忌,太尉想一想,就算冒雨前进,剿灭北汉、契丹,朝廷一样会杀了太尉啊!”赵普说道。

赵匡义也道:“兄长乃是不怕死的英雄豪杰,可是,一旦株连九族,家中老母,也要含冤而死啦!”

赵匡胤本是孝子,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了愤怒。

赵普向前移步几步,来到赵匡胤身前。“太尉,刚到陈桥驿,有个通晓天文的军校苗训拉着门吏楚少普,仰天注视许久,楚少普不解地问道:你在看什么?苗训指着天上说:我看到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很久了。你看,现在两日正在搏杀。楚少普说:我怎没看到?苗训说:这是天象,肉眼凡胎岂能看到?后来,下官问他,此天象说的是什么预兆。他说,那是陈桥驿要出天子的征兆。太尉,这天子,不正应了太尉吗?”

赵匡胤道:“不论这些征兆也好,谶言也罢,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赐教。”

赵普惶恐不安地说,“太尉请说,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我一直想不明白,汉高祖刘邦只是一名吊儿郎当的市井无赖,何以取得天下?”

“刘邦本人固然冒雨什么特别才能,只是他手下有一批人本事很大,刘邦的成功,在于他知人善任,他文有萧何,曹参,张良,陈平,武有韩信,樊哙,彭越,英布,这些人,个个都是治国安邦的杰出人才。”

赵匡义道:“兄长您同样文有赵普、吕余庆、沈义伦、李处耘、楚昭辅等名士辅佐,武有罗彦环、李继勋、韩重赟、赵彦徽、张光翰、王审琦、张令铎、高怀德、石守信、慕容延钊等名将协助,兄长才智、功德都在刘邦之上,自然当得天子。”

赵普又道:“当今新主年幼,太后又是女流,咱们在前方拼命,他们在朝中享福,还要无端猜忌兄长,兄长,点检做天子乃是是天意让兄长做天子,我们不能逆天而行,违背天意啊。”

赵匡胤听了此话,好像呆了一样,他突然面向北方跪了下来,道:“先皇在上,臣赵匡胤一片忠心,日月可鉴,但是朝中大臣却容不下臣,臣领军在外,他们却不发粮饷,臣现在是进退维谷,不得不反啊!”

赵匡义扶起赵匡胤,说道:“兄长放心,只要你点头答应了,余下的事就交给我去办,不会叫你为难的。”

第二天,依旧阴雨连绵。赵匡胤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忽被一阵“万岁”声惊醒。将士一见赵匡胤醒来,便大声高喊:“当今主少国疑,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大将高怀德捧着黄袍,不由分说就披在了赵匡胤的身上,三军高呼万岁,响彻云霄。赵匡胤推辞再三,坚决不肯做皇帝。

众人纷纷拔出刀剑,压在自己的脖子上,齐声道:“陛下若不登基称帝,臣等便唯有一死而已。”

将士们以死相胁,赵匡胤只得答应。

于是,赵普宣布了第一道圣旨:赵匡胤奉承天意登基,建立大宋王朝。

众人山呼万岁。不久,雨过天晴了。众人更加坚信,这就是天意要赵匡胤做天子。

由于朝廷不发粮饷,赵匡胤下令,班师回朝。大军向东京进军。来到皇城,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都虞侯王审琦早已在宫中恭候多时了,见到大军前来,早已打开城门,殿前军、侍卫近军将士,都高呼万岁,迎接赵匡胤入城。

赵匡胤来到皇宫,符太后、小皇帝和三位宰相、韩通等都在殿中。见到身着黄袍,有赵普、吕余庆、沈义伦、李处耘、楚昭辅、石守信、王审琦、罗彦环、李继勋、韩重赟、赵彦徽、张光翰、张令铎、高怀德等文臣武将跟随左右,数万带甲武士陪同的赵匡胤,众人都恐慌万分,唯有韩通正义凛然地护在小皇帝身前,拔剑指着赵匡胤,朗声说道:“众人都是你是奸贼,你果然反了!”

赵匡义、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等人也拔出宝剑,护在赵匡胤身前。

赵普上前几步,大喝道:“韩通,你这国贼!我等在外受尽暴雨煎熬,不能前进一步,将士饥寒交迫,而你们这些在安乐窝里的达官显贵,却疑神疑鬼,把无知百姓用来说赵凤、张永德的谣言,强压在太尉的头上,把将士们的粮饷全都断了。你们居心何在?要是你们说我等谋反,那也是你们逼迫的!有你们这群蠢货在,大周焉能不亡!”

“呸!尔等窃国之贼,也敢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吗?”韩通大骂道。

赵普笑道:“能够使国家兴盛的才是真主,不能让国家昌盛的,才是真正的国贼。”

“你们莫不是想杀了我等孤儿寡母吧。”太后惊疑地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向符太后何小皇帝拱手行礼,道:“太后、皇上,虽然现在,朕已经黄袍加身,可是,在二位面前,依旧是大周的臣子。朕此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太后和皇上见谅。”

符太后道:“克扣军粮之事,哀家也知道,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连日大雨,根本无法运送粮饷,你们要反,也难怪你们,饿着肚子也是一死,起兵多位或许尚能取胜,换做是哀家,也会这么想。可是,哀家这几日,着人抓了一干为太尉夺位而呼喊谣言的人来审问,他们说,这些话,都是一个叫赵普的人让他们这么喊的。敢问太尉,你的麾下,可有赵普这个人?”

赵普道:“我就叫赵普。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天底下叫赵普的人多了去了,就连柴荣、郭荣,柴威、郭威,也不可计数。太后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太后笑道:“赵大人,你又何必计较呢?如今,你们已经占据宫禁,十数万将士也都归顺了你们,你就是承认了就是你策划的,天下无知的百姓,也会认为大周败亡乃是天意。”

赵普道:“太后圣明。”

太后道:“赵太尉,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皇帝了。皇帝,您将如何安置我孤儿寡母呢?”

赵匡胤道:“太后,既然粮饷之事只是误会,臣愿意继续效忠大周,尽心竭力,辅佐陛下,统一河山,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陛下!”高怀德走到赵匡胤面前,大声说道,“大周无德,气数已尽,大宋当兴,陛下当立。陛下难道忘了,我等横刀颈上,只为追随陛下干一番大事业了吗?”

众将军也跪倒在地,齐声道:“请陛下三思!”

赵普带头大喊道:“周帝退位,宋皇登基!”

众将军也大声呼喊:“周帝退位,宋皇登基!周帝退位,宋皇登基!”

一时间,宫廷内外,到处都是雄壮而洪亮的呐喊声:“周帝退位,宋皇登基!周帝退位,宋皇登基!周帝退位,宋皇登基!周帝退位,宋皇登基!”

韩通道:“太后,皇上,看到了吗?他们只是要逼宫啊!”

符太后道:“你们带兵的将军,应该知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古话吧。哀家虽然是弱智女流,也知道这天下,是永远存在的,拥有天下的帝王,却走马灯一样的换来换去。失去江山,那只是一家之事,得到江山,往往却是万民之福。赵太尉,请容许哀家最后一次叫你一声赵太尉。我听说,曹操虽然奸险,却将大汉天子好好供养起来,不曾加以虐待。陛下您仁慈宽厚,为世人所褒奖称赞,我想,我母子二人及其大周先帝的子嗣,陛下您也不会残害吧。”

赵匡胤道:“太后,先帝对朕恩宠有加,把天下兵马都交给了朕,让朕保家卫国。朕愧对先帝啊。太后尽管放心,朕会好好优待先帝的子嗣、妻妾的,绝不会让任何人,侵犯到柴氏一门。”

说罢,赵匡胤转身向众将士说道:“凡我大宋臣官士卒,不许任何人等,对柴氏有任何不敬的行为。违令者,定斩不饶!”

“遵命!”众人领命,齐声大喊。

“那好,陛下,我们择日禅位。”符氏道。

赵普道:“择日不如撞日。更何况,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今日,就是良辰吉日,今日,大宋皇帝就要登基称帝,执掌江山。”

赵匡义阔步走出来,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禅位诏书,在玉阶上打开,高声念道:“禅位诏:天生蒸民,树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以革命,其极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国命有归。咨尔归德军节度使前都点检赵匡胤,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西怨,厥绩懋焉。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讴谣狱讼,附於至仁。应天顺民,法尧禅舜,如释得负,予其作宾。呜呼钦哉,祗畏天命。”

符氏虽然惊异,却早已麻木。在权臣当朝,皇室暗弱的年代,哪一个权臣,不是早就制备好了一切,以前朝之名,禅让帝位的呢。大周皇帝郭威,不就是这样取代了后汉的吗?后汉取代后唐,后唐取代后晋,后晋取代后梁,包括后梁取代大唐,都是如此。而就在昨夜,她还和小皇帝一起,阅读过大唐以来,禅让皇位的诏书,如今听到大周并未书写过的禅位诏书,她又想起了那些诏书,李祝禅位的诏书,她还字字句句,都背的。她喃喃地道:

“皇帝若曰:咨尔天下兵马元帅相国总百揆梁王,朕每观上古之书,以尧舜为始者,盖以禅让之典,垂於无穷。故封泰山,禅梁父,略可道者七十二君,则知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且轩辕非不明,放勋非不圣,尚欲游於姑射,休彼太庭。矧乎历数寻终,期运久谢,属於孤藐,统御万方者哉!况自懿祖之後,嬖幸乱朝,祸起有阶,政渐无象。天纲幅裂,海水横流,四纪於兹,群生无庇。洎乎丧乱,谁其底绥。洎於小子,粤以幼年,继兹衰绪。岂兹冲昧,能守洪基?惟王明圣在躬,体於上哲。奋扬神武,戡定区夏,大功二十,光著册书。北越阴山,南逾瘴海,东至碣石,西暨流沙,怀生之伦,罔不悦附。矧予寡昧,危而获存。今则上察天文,下观人愿,是土德终极之际,乃金行兆应之辰。况十载之间,彗星三见,布新除旧,厥有明徵。讴歌所归,属在睿德。今遣持节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等贲皇帝宝绶,敬逊於位。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王其祗显大礼,享兹万国,以肃膺天命。”

背着背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拉起小皇帝的手,向皇宫外走去。

小皇帝柴崇训却拉了她一把。问道:“母后,我们要去哪里?”

符氏回答:“我们回家。”

柴宗训道:“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符氏道:“儿子,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这里,是天下人的家。”

“我们不是天下人吗?”

“不是,我们是阶下囚。”

“什么是阶下囚?”

“阶下囚,就是那些失去了家的人。”

“他们的日子很难过吗?”

“是啊,生不如死。”

“可是母后,我觉得那个大椅子还是很好坐的嘛,又大又宽又漂亮。要是坐在这样的大椅子上的日子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么天下人的日子,是不是比我的日子还好过啊。”

符氏快要崩溃了,可是,她还是耐着性子说:“儿子,天下人坐的椅子,都比这把椅子舒服得多,因为没有人会和他们争抢。儿子,没有人来和你争抢,你就会坐得很舒服,很开心。知道了吗?”

“那我要那样的椅子,这把椅子虽然也舒服,但是太大了,我又太小了,坐着不配。”

“是啊,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