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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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寒冰戒指

第四章寒冰戒指

下班了,终于下班了。在任职的五年里,蓝海心第一次觉得上班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当下班的钟声响起,她触电一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出办公室,直奔爱车。

一路上,她几乎是以赛车的速度在开车,也许是因为今天李靖德的意外求婚扰乱了她的心情,而爱人的约会更让她期待,她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想要扑到覃明的怀里去,做一个被呵护的小女人。

“喂。”电话来了,是覃明。

“你下班了吧,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正在八轮轿车里狂奔。”

“哪里来的八轮轿车,只有四个轮子好不好!”

“还有你的纤足玉手,它们不是也在归心似箭吗?”

“好啊,你取笑我。”蓝海心感觉到自己已经面红耳热,虚汗淋漓了。

“撒娇的女人最美了,何况还是撒娇的美人。”

一句夸奖,把蓝海心的嘴巴都堵上了。

覃明这才说,“今天,我有一份厚礼要送你,我已经出发了,待会在你的小别墅相见,好吗?别心急,慢慢开车,很危险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一丝的伤害,因为我爱你。”

“我也爱你。”

海天集团距离蓝海心的住处并不远,十四五分钟就到了。来到开满蔷薇花的篱笆前,蓝海心发现,车库已经被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占据了。

“滴——”她故意按了下喇叭。

覃明出来,很礼貌地指挥她把车停放好,又绅士地招呼她下车,“心爱的,辛苦了。”

蓝海心一下车,一下子就扑入了覃明的怀里,眼泪也哗哗地流了出来。

覃明拍着她的香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他的唇,吻着她的耳珠。

蓝海心迷醉地在他的怀里轻微地摩挲着,相思之苦抑或求婚之痛,都在耳根厮摩中化成绵绵的依恋。

“走,家里还有客人呢?”覃明说。

“什么客人?”蓝海心吓了一跳,随即恢复了平静,显得温文尔雅,端庄大方。

“进去就知道了。”

家里有了客人,并且是两个。一个魁伟高大,健壮结实,西服革履,面目不算英俊,但是却精神饱满,生龙活虎,很有安全感。

另一个老者比他矮了至少二十公分,瘦小,但目光矍铄,一副宽边眼镜,一身浅黄色唐装,更显儒雅博学。

覃明先介绍老者道,“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我的老师,是,也是我的好朋友,海天市佛学研究会会长,邱暝风邱大师。”

邱暝风双手合什,“早听说蓝女士大名,幸会幸会。”

“能够亲眼目睹大师风采,也是我的福分。”

“这位是我的好哥们,英雄。”覃明在英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英雄的英,英雄的雄,英雄。”

“这名字真符合您的身份。”蓝海心寒暄道。

“蓝小姐见笑了,一介武夫而已。蓝小姐需要健身服务,可以到精武如歌武术培训中心找我。”英雄递上一张名片。

蓝海心请客人坐下后,沏了两杯茶,就去厨房了。

饭菜很快上来了,有凉拌菜、鱼头汤、炖豆腐、酱爆茄子、水煮白菜、油炸排骨,还有青菜萝卜豌豆尖三鲜汤。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可是,经过美人烹调,味道自然不同一般。

三个男人聚到一块,酒自然少不了,不过,蓝海心却是从来不会准备酒的。酒是覃明带来的,两瓶伏特加烈酒。

席间推杯换盏,大家的谈性颇高。一瓶多下肚之后,邱暝风忽然问蓝海心,“蓝女士,你是一名药剂工程师,你认为这世界上,解除病人痛苦的,是药物的疗效好,还是思想的力量大。”

蓝海心没有喝酒,看着邱暝风半醉半醒的脸,犹豫了一下才说:“再好的药物,也解救不了已死的心,药物的治疗,有时候,还得依靠强大的精神力量。如果一个人渴望生命,那么再大的病痛,也有治愈的希望。邱大师认为呢?”

“说得好啊,再好的药物,也解救不了已死的心,我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医生的嘴里,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言论,好,我敬您一杯。”邱暝风说罢,一杯酒一饮而尽,“不过,我始终认为,精神至上。”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停下来了,专注地听着他的高论。“一个人生活着,其实,早已经死了。”邱大师说,“大家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如是说。”

的确,他的开题,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人活着,从事着形形色色的工作,不论做的如何,如何去做,其实都与个人无关,而是与社会息息相关,为着虚无的社会而劳碌。人,作为社会的一份子而运转,就像工厂里的机器,为了主人的利益而运转,它们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没有生命的。不同的,不过是人尚有意识,而机器没有。”邱大师继续说,“在这世界上,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快乐地工作的人了,无论他的工资有多高,待遇多优厚,人总觉得很痛苦,拼命想摆脱他的工作,最突出也最普遍的现象,就是对下班、对休息的渴望。因为大家都觉得累,觉得是为别人而工作,为别人而活。”

邱大师小酌一口,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仿佛误入迷宫一般。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总觉得自己为别人而活,那么,作为个人本身,就已经死了。”邱大师说,“或许你们觉得我说的有些片面,有些极端,其实,非也。”

“大师,我觉得的确如此,而不是非也。我们的社会,总体来说是一个美好的社会,虽然其间充斥了许多的暴力、腐败、尔虞我诈,不公平不合理的因素,但是我们的国家却是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英雄反驳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份子,我们要想生活的有尊严,过得舒坦,必然要付出心血汗水,换取我们所没有而别人又富余的东西,如果这样通过劳动来获取我们维持生命所必须的物质的行为,大师都觉得是行尸走肉的行为,那么我真不知道,我们还也没有必要让思想家、让宗教存在了。”

英雄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义愤填膺,有如雷霆怒涛,气势磅礴。可是,邱大师并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英雄先生可能对我的话语并不是完全理解,不过,我所要说的,归结为一点,就是一个人若悲哀地活着,就是已经能够死了。”

“活着就是活着,不管他怎么活,死就是死,活就是活,泾渭分明,有必要这么执着地认为全世界都是死人吗?”英雄笑了,“真不明白,国家出钱养活你们这些假道学干什么。”

说罢,英雄走了,一句告辞都没有。

“年轻啊!”邱暝风摇头一叹。

“邱大师别在意,不要和我们晚辈一般见识。”蓝海心圆场说,“时代不同了,大家的思想见地各有千秋,不好要求大家都坚持一个主义站在同一个立场的。”

哪知邱大师却大笑起来,“覃明别介意才是,我是故意气走他的。”

“哦……”两人愕然。

“我不喜欢这个人。”邱暝风说,“别觉得奇怪,为什么同来的伙伴,又是覃明先生的好友,我为什么这样直言不讳。不是我没有风度,只是这样嚣张跋扈的人,我真的不喜欢。”

“可是平常我们关系不错,从来没有觉得他嚣张跋扈,很随和很亲切的一个人啊。”覃明惊疑地说。

“那是你没有看到他身上的杀气。”邱暝风说,“他是习武之人,面色红润,太阳穴微凸,手上经脉暴露,行走如风,用武侠小说的标准来说,是一个武林高手。”

“我还真没有看出来,我以为武功只是小说影视里的假东西呢。”蓝海心几乎都起了鸡皮疙瘩。

“佛教是一个大教派,许多教徒也习武,可是,武功越是精湛,高手总是藏而不露,绝不张扬的。一个人无法把精湛的武功掩藏如止水,那么,这个人必然是一个浮躁而凶残的人。”邱暝风说,“你们得好好提防这个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我们谨慎一些就是了。”覃明说。

邱暝风也告辞了,覃明坚持送他回家,邱暝风以安步当车谢绝了。

蓝海心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

“你看这个杯子。”蓝海心指着桌上,邱暝风刚才喝酒用的杯子。本来好好的杯子,突然间凹进去五个深深的指印。

“邱大师果然是个高手啊。”

蓝海心脸色发青,“太可怕了。”

“好在他是我们的朋友。”

蓝海心看着覃明,心中隐隐有些疑惑,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覃明到底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而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覃明却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微笑的帮着收拾完残局之后,神秘地问:“还记得我要送你的礼物吗?”

“什么礼物?”

覃明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求婚戒指,心爱的,嫁给我好吗?”

蓝海心一时懵了,因为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覃明打开首饰盒,蓝海心看到了一对闪亮而透明的戒指。蓝海心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戒指,那对戒指水灵灵的,反射着黄昏的余晖。

虽然不知所语,但她的手却伸向了覃明。

覃明取出戒指,戴在蓝海心青葱般的纤纤玉指上。

蓝海心忽然“啊”了一声,因为那美丽的戒指是冰雕的,一接触她温暖的肌肤,已经开始融化。一声“啊”,正是因为那种透心的冰凉,让她的神经无比的刺激。

覃明也戴上了戒指,与蓝海心两手相握。“让我们的爱,让我们的灵魂,就如同这冰雕戒指一样,融化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蓝海心感动地投入他的怀抱,眼角已经湿润了。

在一天之内,蓝海心就遇见了两次求婚。李靖德的应许,那只是粗俗的官僚行为,让人心烦,感觉到恶心。而覃明这特殊的求婚礼物,却让她无比感动。礼物并不一定非要贵重,炫目,而在于心意、寓意。以覃明的财力,他可以给予蓝海心的,比吃官饭的李靖德要多得多,可是,唯一最能够打动女人的,是爱,而不是钱。蓝海心软在覃明的怀里,就像一滴水,藏在另一滴水里一样,陶醉得不知所以。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定,你就是我这一生唯一要嫁的男人。我真幸福,我的梦想这么快就成真了。谁会想到,我们是昨天才认识的呢?”蓝海心温柔地说。

覃明有何尝不是如此,“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要付出一生,像爱护心脏一样呵护的人,居然在那样一个妙不可言的情况下相逢,又闪电一般相爱。我在想,这就是天意吧。”

“谁说不是呢?”蓝海心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仿佛身体也要和他融化在一起。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覃明说,“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嗯。”

“从前,有一位美丽的千金小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媒婆都已经踢破几条门槛了,可是她一直没有看上一个合适的。有一天赶庙会,在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闹市,她忽然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眉宇间才情流溢的书生,她为之芳心一动。可是,这位让她倾心的美男子,却转眼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她下定决心要找到这个人,可是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徐娘半老的时候,她到庙里去祈愿,她对佛祖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再见到他一次,希望那个美男子能够看他一眼。”

“佛祖答应了吗?”蓝海心关切地问。

“佛祖答应了,但是要她等上一千年。”

“一千年?”

“可是,她也答应了。于是,佛祖把她化作一块石头,立在一座大桥上做桥栏。经过五百年风吹,又经过五百年雨淋,一千年期限的最后一天,那个熟悉的书生来了,他大汗淋漓,似乎有很忙碌的事情一眼急急忙忙地在赶路,忽然一只鸟落在她化身为石的桥栏上,书生匆匆看了她一眼,鸟飞了,书生也匆匆离去了。”

“天啊,好惨的故事。”

覃明一笑,“这时候,佛祖出现了,问她满意了吗?她当然不满意,她希望能够处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书生能够一眼就能够看到她,能够多看她一会儿,好好相处一会儿,一千年才等来惊鸿一瞥,太过短暂了。”

“是啊,千年一眼,是太遗憾了。”

“于是,她又答应佛祖,愿意再等待一千年。这回,佛祖把她化作一颗亭亭玉立的大树,在一条人烟稀少,植被稀疏的小路边。又是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霜雪,就在她以为书生不会来,就要绝望的时候,她激动的发现书生熟悉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天很热,书生已经热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并且,他似乎日子并不好过,一副面有菜色的样子。她看得心都碎了。书生来到树下,一下子就坐了下去,他太累了。不一会儿,他就靠在树上睡着了。这位小姐连忙将枝叶完全伸展开来,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一心只想要给他一丝凉意,减少他旅途的疲劳,细心呵护着她。”

“真伟大。”

“只有不到一杯茶的时间,书生醒了,这一次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起来,抚摸着树干,微笑着,似乎在对她表示感激。然后,他步态轻快地走了。”

“她都等了两千年,书生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是啊,佛祖也这样问她有没有觉得不公平。”

“明摆着不公平嘛。”

“可是,她却没有说。佛祖又问她,想不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和他促膝谈心,倾诉相思之苦,想不想和他相守一生。”

“都等了两千年了,当然要有个美好的结局。”

“这一次,她放弃了。”

“啊?”蓝海心显得不可置信。

“她说,两千年的等待,她已经想透了,相爱不一定就非得在一起,只要有过这美好的记忆,就已经足够了,她只希望书生能够过上好日子,不要这么奔波劳苦,几千年来,一直这么行色匆匆。佛祖开怀地笑了,佛祖说,你等了两千年,终于得到了他的一顾一触,那个书生为此,却已经等待了三千年,这回,你们都可以解脱了,不必再苦苦煎熬,却没有任何结果。”

“原来他们彼此本是相爱的啊。”

“是啊,我们比他们幸福多了,每次美好的记忆,哪怕是那么的微小,都要等待数千年,可见,我们何止相互等待了三千年啊。”

手上的戒指早已经融化在两人的手心里,两人也紧紧地拥在一起,如同马德堡半球一样,无法分开。

“你什么时候娶我。”蓝海心喃喃地问。

“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新娘了。”覃明说,“明天,我们就结婚吧。我们一定要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我等着你。”

“我也在等你。”

两人都沉浸在幸福里。当相爱的人彼此陶醉的时候,他们就是一片大海,纵然无比博大,却是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即使他们只是一滴水珠,也与广阔的天地一样富足,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