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伶仃
“小樱，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听完苏樱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倾诉，把最近的事情统统告诉她，锦宁长久的沉默了一阵子，再次开口，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苏樱心里没来由的一凉。
“你好好说话，这语气想成心吓我是不是。”苏樱轻轻推她一把。
“年后，我准备从家里搬出去。”
“怎么了，住的好好的？”
“我想出去散散心。”
“这，是好事啊，不过，出去，是出到哪？”
“出国。”
锦宁的回答简单坚决，苏樱知道她看来是想了很久的决定。
“多久？”
“不知道，也许只是两三个月，也许，很久。”
两人的小卧室关了灯，黑漆漆的，锦宁声音很小却很清楚，翠翠的，很好听，飘进苏樱耳朵里，她眨眨眼睛，翻个身，面朝墙壁，背对着锦宁，半天才挤出一个‘哦’来。
“小樱——”
黑暗中，苏樱不说话。见她不回答，锦宁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再说话，黑暗中，两人各怀心事。
次日上班，苏樱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锦宁将会离开的事实。她虽然鸵鸟心态，但却安于现状，可以忍耐和适应，然后习惯下来或者爱上一种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不喜欢改变。可周围是人事物从来都不会因为个人意志而固定下来，停止改变。
苏樱不能自私到因为自己私人的情感来干扰锦宁的决定，尽管不舍，却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只是诸多感情自己窝在心里，憋得不舒服。
慕云前天昨天都没有过来，凭直觉苏樱觉得今天应该会出现。果不其然，下班之后，杂志社写字楼对面的马路靠边位置，熟悉的黑色法拉利。
车里一股香烟残留的味道，苏樱已经连皱眉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止一次说过他，他表面上不说话，好像全没有在意苏樱的唠叨，又像是默默听了，至少他没有再当她面抽过。
他话少了很多，也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送她回家，楼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会天，虽然未免尴尬，苏樱却也不再如最初时候的抗拒，心态自然了很多。
“褚鵬真是挺聪明的，一教就会，不管什么事都能很快上手。”
“那是好事，你能轻松不少。”
“是啊，不过以前尽管忙，却好像并没有觉得累一样，现在忽然有了空闲时间，倒觉得比之前少了不少精神。”
……
两人像是经年的老友一般，彼此之间都忘记曾经共有的一段往事，姑且不论个人内心的想法，至少表面上在心平气和的话着家常。
聊了一会儿，苏樱看看时间。
“我该回去了。”
慕云没有接话，苏樱没往心里去，下车之后，看到他打开了车窗，张张嘴巴，像是说了什么，一阵冰凉的夜风从两人之间吹过，声音怯怯生生的消散。
“刚刚你说什么？”苏樱凑近些，过去听他说话，脑袋挨车窗很近。
“没事。”慕云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我明天就走了。”
“一路顺风。”习惯性的说了一句祝福，苏樱用力扯扯嘴角。心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炸弹。
他又要离开她了。
身后极凉的夜风吹过来，打在苏樱风衣的领子，钻进脖子里，瞬间麻了半截身子。
一步步推开，苏樱脚跟触到台阶，转身，抬脚迈开步子的一瞬间，一惊，再次回头，看向转身时候眼角瞥到的身影。
黑暗中，韩钦静静的站着，目光直直看过来。
看到苏樱停下来，慕云打开车门，走出来，没两步，注意到韩钦，后者亦转头看他。
苏樱皱眉，看向韩钦：“听我解释。”
韩钦扯动一下嘴角，转身离开。
他步速不算快，苏樱紧走几步，追上，伸手握住他胳膊，却又在他回头看过来的一瞬间语塞。
她从慕云车上下来是事实，这么多天，一次又一次的不拒绝亦是事实，如今被他看到，她还能有资格辩驳。
苏樱低头。
她所有反应落在韩钦眼里，伸手，拂落她胳膊。
路灯离他不远，微黄的灯光擦着脸颊好看的轮廓打过来，额头一侧微微凸起的细长疤痕尤其明显。
这个疤痕她当然记得，数月之前担心锦宁出事，他替她敲开窗户，玻璃渣溅下来，刺破额头。当时她只一味担心锦宁，他又反复强调自己没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受伤的严重性，直到从医院出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伤口距离眼睛只有不到三公分距离。
她真是自私的可以了！
“你要敢再往前走一步就永远别回来！”看着韩钦离开的背影，苏樱心头乱极了，说不上来的感觉，平时他从来没脾气，她说话也一直霸道随意，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这种时候再说这样的话，似乎并不合时宜，至少对于韩钦而言有些残忍。事已至此，再说些什么应该也没有什么余地可以挽回，该怎样便怎样好了。
看着他步步离开的脚印，苏樱颓然的笑笑，转身，迈步的瞬间看到跟来的慕云。
忽然想起来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她曾经因为一句抱怨他陪她时间太少的话而紧张半天，知道他没生气的时候，苏樱还长长的松一口气，紧紧攥着的拳头出了满手心的汗，乖乖在他怀里窝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相比较于刚刚对韩钦的态度，苏樱忽然悲哀的意识到，原来从始至尾，她真正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只有一个年慕云。
他一贯的姿态卓越，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苏樱心里清楚知道自己并不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疯了似的往下淌。
“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去追。”
他说话前所未有的温柔，拇指为她擦去不断落下的眼泪，虽然总是徒然，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而忧伤。
苏樱自嘲的笑出声来，他说表情，她当然能读懂。
滑稽的是，他居然到现在都还以为她是何其钟情于韩钦。
“我会处理好的。”苏樱说完，迈开脚步，不做停留，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