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浮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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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草酒(三)

    “呐,既然你已经拜我为师了,我就要先从最基本的拳法给你教起。”酒师父说。说罢就展了展粗布袖子,露出里头的两段手臂来。关洛清看那手臂,饱满遒劲,筋肉横结。接着酒师父落了一个马步,双手忽地出拳进击,接着极为迅速地变招,忽而上行忽而下压,双手之间变幻繁复,但是各个变招之间却又溶溶一体,极为顺畅,毫无滞硬生涩之处。只看得那身躯随着双手的动作自由来去,前后悠游,又总觉得其中像是暗流涌动,绝没有表面上的如此简单,使到后来,关洛清觉得酒师父的这套拳法巍巍然有高山之态,玲玲然有流水之音,一时之间却因为变招流利,说不出个具体。等到酒师父一套拳法使罢,关洛清这才如梦方醒。

    “我这套山水拳是太悲教入门的基本拳法,是我师伯当年化祖师的两套拳法为一,再加以简化所创,现在给你一步步来拆解。”酒师父说罢便摆下马步,从一个一个变招开始讲起,接着亲自示范了一番,关洛清只觉得那动作虽然只是演示一番,可是仍然变招奇快,几乎看不清楚各个动作之间如何转化连接。酒师父一番演示完,关洛清木然没有明白,酒师父不由分说要关洛清自己试练一遍,关洛清硬着头皮舞了一番手脚,还没做出两个动作,头上就来了一个爆栗。

    “靠!你这小子会不会啊!是不是分心了?”酒师父一脸愠色。

    关洛清心里又怕又气,只想着你一个劲只管练你自己的,我怎么看得明白。但是万不敢说出来,只怕自己的小命又要不保。只好畏畏缩缩地说:“师父对不起,真的是我没练过武,看不明白,师父恕罪啊。”

    酒师父若有所思了一番,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下,叉着腰说道:“也是,那你还是从基本功练起吧,先扎个马步。”

    关洛清把身子向下压,酒师父不满地说:“太高了,你这是马步吗?”说着两指压在关洛清的腿上,关洛清只觉得这两指像是有千斤重,腿上的力气像是蚂蚁碰上了从天而降的石头,拼命想站住可是还是被酒师父随意压了下来。酒师父又拍拍关洛清的背:“给我挺直了,像什么样子!”关洛清只觉得全身的重量就灌注在腿上,还没来得及调一调,酒师父就忽然闪了一下,再左右看看,只剩下草木微动,空中传来长长的一声:“先给我站到晚上,等我回来再说!”

    关洛清只好像个被人摆弄的木偶,现在被随手抛弃了一样以一个姿势凝固在那里。可是木偶有一个好处,木偶可不会累,不会感觉到自己双腿慢慢像是被注入了酸水,接着酸水变硬,成了铅块。木偶还不会在稍微想调整调整自己的姿势的时候就被不知道那里飞来的小石子打中,还不会听见打中之后远远传来的一声:“站好咯,别给我想偷懒!”

    关洛清面对着一望无际悠悠荡荡的湖面,心中的思绪就翻上来,好歹这样可以把注意力从快要酸烂的腿上转移开。关洛清现在还是不很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不过是想出门而已,只不过是想去找谷青青玩,却被莫名其妙地带来了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回,又被这个怪人收为徒弟。他开始整理自己脑中的线索,那个黑袍人称呼这个姓酒的怪人叫师弟,那么他们一定是同出一个师门的了,那么那个叫苏小瑜的女孩应该就是这个黑袍人的徒弟了?这个姓酒的怪人说我现在算是太悲教的弟子,那么他应该和那个黑袍人是太悲教的高手了。诶,那他们之间似乎很有矛盾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且这回黑袍人是专门请这酒师父去什么地方,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哎呀哎呀,我这莫名被收了徒弟,不会也要去吧。那我父母岂不是很担心?

    想到这里关洛清心里泛上一阵恐慌和愧疚的浆糊,满满当当溢出来,塞住了口鼻。

    天呐,我多久没回家了。那我爹娘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他们该有多伤心。关洛清眼前浮现出他的爹娘伏在水边,对着一片渺茫的雾色痛哭失声的场面,接着他不敢再想象下去,好像那茫茫的水色下头,暗藏着最为阴暗深沉的恶意。

    关洛清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又猛地睁开,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接着他又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咬到钻心的痛。然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醒不过来,可惜这不是一场梦。

    夕阳落在水面上,橙色的雾气中,太阳像是被包裹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蒸笼里头蒸煮。气温却不高,周围冷冷的,身上的汗给衫子一闷,熬成了一片臭臭的气味。关洛清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这个时候只听到身旁一阵簌簌的风声,他知道是酒师父回来了。

    “小子可以啊,好了停下吧。”

    等了一会。

    “诶,你小子叫你可以了你还不停呢。”

    关洛清不知道自己的腿在哪里,觉得自己只剩上半身了,孤零零地叉在两支树枝上。

    酒师父手一托,关洛清任凭着被抬了起来,站不稳,一屁股落在了沙地上。

    “嘿,好小子,给你站傻了,明天继续啊,”酒师父提着他的葫芦灌了一口酒,呼了一口气,砸吧砸吧嘴,赞了一声,“好酒!”

    又把酒葫芦凑到关洛清口边上:“来,你再来喝一些。”

    关洛清这个时候像是骨头都散了架,肌肉都融化成了液体,毫无反对的力气,只能咕咚咕咚又被灌了好几口酒。他觉得喉咙里头一贯的苦,脑子却已经没什么力气去指挥肠胃翻倒呕吐,只能一遍一遍被浸在苦的味道里,直到浸透了,浸酥了,浸得苦味都不是苦味了。

    然后关洛清就又晕了过去。

    酒师父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呼吸,发现还有气流,就大大咧咧地走到一边,随手扒拉了几支木柴,迅速地互相擦了一下点起了火,把手头的两支大雁拔了毛,剥了皮,串在棍子上头,架在火上。听着哔啵的火声,大雁渗出了油,飘出了香,酒师父心满意足地等待着自己的晚餐,时不时,瞟一眼一旁不省人事的关洛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