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喝嘛酒
第七十三章喝嘛酒
“喝嘛酒，到时候就这样喝死了都不知道。”穷酸书生骂着一边的枯槁老头，老头脖颈挂了一串连缀成山形的项链，习惯了搬山的手过去从来不碰酒这档子熬软心性的东西，今天却一直喝得不停。
那穷酸书生兴许是穷疯了，把不要钱的酒全都倒进自己喉咙，那可是烧刀子的烈酒，劲儿足。
冲的穷酸书生变成了红脸将军。
还在另外一边腰间还别着从老家老母亲手里拿来的绣花针，身穿金甲的将士，小酌了几口就把剩余的烈酒全递给了喝死不偿命的穷酸书生。
在院子的另外一边，靠着门槛坐着两个同样穿着绿色长袍的人，一人头顶斗笠，斗笠下是一对鹿角，另外一人就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活脱脱的猴子模样。
两人同样在饮酒。
只是沉默地对饮闷酒。
尖嘴猴腮的家伙是院子里几人里头平时最活泼的那个，现在却没有多少话可说，只是喝酒，喝着喝着就抬头看一眼门槛那边。
头顶斗笠，真身是一只青松梅花鹿的侠客问：“猴子，那边打得很厉害？”
猴子面色忧愁，白了一眼侠客。
“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
要搁在往常，猴子这样对自己说话，侠客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是今天，侠客听了只想喝酒，喝得越多越好。
喝到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那样最好。
头上簪花，明明是这群人里头的老二，却偏偏生了个少年模样的花家花渔尽走进院子。
踹了一脚坐在门槛堵住半边路的猴子，再拉起蹲在猴子身边的青松鹿。
跟着拍着屁股的猴子和放下酒坛的青松鹿侠客走到其余三人旁边。
花渔尽神情平静，拍了拍自己腰间玉佩。
又多了六坛子封泥的酒。
还有摆在上面的一封信。
穷酸书生自诩是有经国治世才能的读书人，率先抓起那封书信，看着上面有些熟悉的字迹。
一字不落地全部看完，再递给身边的老叟。
老叟呵呵一笑，很快就读完了那封信，递给金甲将的时候，顺便就抓起桌上的一坛酒。
跑到之前喝酒的地方，还是之前喝酒的小杯，倒了满满一杯，却没有一口喝个痛快。
猴子没有看信，因为他不识字，所以信上写给猴子的话，是由老好人的侠客念给他听的。
“猴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打仗是打得厉害，就是长得太寒碜了些，等老子走了，大殷的战事也会少些，你丫的就找个由头自己滚回临安去，做个闲散小官，求个安稳生活。然后骗也好拐也罢，总得给老子娶个老婆才是，不然等老子百年了，在地底下见到你丫的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老子非得再揍一顿才行。再有，不要学人家做生意，做生意要脑子，你小子小聪明是有，大智慧没有，商路跟官路一个样，没有大智慧，看不透人心，路就会越走越窄，到时候真把你逼成一只能躲在山林里的猴子的时候可不要后悔。”
猴子听过，笑骂写信的那人。
“老子，你丫的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老子……”
猴子站起身，凑到侠客的斗笠下边，认认真真地把信从头至尾再看了一遍，骂道。
“什么鬼大哥，连自己兄弟的老婆都没看到，就他丫的跑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了。”
猴子拎起一坛酒，走到门槛边上，对着院子外面唱起歌来，歌声嘶哑难听。
侠客放下信，也是提起一坛酒，放下自己的斗笠，靠着唱歌的猴子，不说话，也不嫌弃他唱的难听。
至于金甲将早就小心抱着酒坛凑到搬山的老叟身边，看着老叟喝酒一口闷，像个还是年少轻狂的少年。
除了猴子外，年纪最小，排行最小的金甲将魁梧的身躯却是倒着一杯酒，抿了一口，再乐呵乐呵地看着一边的老叟喝酒。
老叟停下时，才再去抿上了一口，这才是真老头。
最先看完信的穷酸书生却是最后一个拿起酒坛，只是还抱着自己的酒坛杵在一边不动。
簪花少年郎望向这个穷酸惯了的书生。
书生讪笑问道：“你喝不喝？”
花渔尽冷眼看着他，不多话，书生接着故作豪爽地大笑道。
“得咧，得咧，知足常乐知足常乐，书里看到的，有道理。”书生忍着馋虫，豪爽地摆摆手，然后就蹲在一边，用比金甲将还要小意的方式喝起那坛子酒。
他竟然是倒在自己小杯里，伸出舌头去添那酒杯，舔一舔还砸吧砸吧嘴。
簪花少年郎看到了，却也不像往日那样多说些什么。
只是迟迟没有提起自己的酒坛。
很快，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小，喝酒的人越来越少。
猴子不懂修行，第一个倒下了。
搬山老叟喝得最快，酒坛最早见底，靠着一边不善喝酒的金甲将一起没了动静。
趴在门槛上的青松鹿化成的侠客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声息。
最后，只有那个最抠，喝酒最慢，修为也只比花家骄子差上一线的穷酸书生对着四具没有动静的尸身，数着酒杯里的酒水自娱自乐。
直到喝干净酒坛子最后一滴酒，才醉眼惺忪地站起身，看着面前滴酒未沾的花家少年郎，伸手去抓少年郎头顶的红花。
只是指尖刚刚触到那朵妖艳的红花，穷酸书生就仰面倒下，没了声息。
花家少年郎自始至终，神情波澜不惊。
信他早就看过，酒里有毒他也知道。
只有穷酸书生最后倒下时，瞥的最后一眼，让花家少年郎神情多了点波动。
穷酸书生穷了一生，到最后死的时候都没有一身没有补丁的儒士长衫。
花家少年郎蹲下身子，捡起空荡荡的酒坛，放在桌上，又把其余四只酒坛一一摆好。
最后，提着最后一坛没有开封的酒走出院子。
走出院子之时，身后的院子和院子里的四个“兄弟”入了火海。
花家少年郎提着酒，离开，从未有人看到大殷以风流著称的簪花少年郎如此憔悴不风流。
……
如今，比起百年前那座院子里的簪花少年郎，借着少女鱼机的身躯“死而复生”的花渔尽多了些活泼。
听完花家老爷说完那个写在花家的书里头的故事。
花渔尽只是淡然笑着说道。
“这跟我听到的不大一样啊。”花渔尽望着花家老爷。
花家老爷却不敢抬头回看一眼花渔尽，在花渔尽已经算的上是一流修行人的花家老爷却是不由落下冷汗来。
花渔尽呵呵一笑，没有说起自己“听”的故事，反而继续问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那个夏将军要把自己的兄弟全给毒死？”
花家老爷过了好久才反问起花渔尽。
“那您觉得呢？”
花渔尽笑着，手指敲打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接着身前就出现六坛子酒。
“我觉得啊，应该是为了不让大殷皇帝把自己的兄弟当做矛头反过来对付自己。”
“也有可能是为了替大荒做事，杀了自己的亲信也就能换得荒原上的王的一分信任。”花家老爷说出自己的想法。
花渔尽好像是无聊，又好像是刻意回顾百年前的一幕。
把身前的六坛子酒分作两堆，一边是五只空酒坛，另外一边是满满的一坛酒。
再一挥手，只剩下一坛酒。
花渔尽示意花家老爷喝下那坛酒，花家老爷却不敢伸手。
花渔尽还是无所谓，自己抓起那坛酒。
继续问道。
“那你见过大殷皇帝，讨了个公道后，又怎么去荒原上讨公道，那夏将军早就死了。”
花家老爷不回答，他已经回答过了，老子死了找儿子，儿子死了找孙子，总能找到的。
花渔尽看着不说话沉默的花家老爷，又是淡然一笑。
高台上却响起来不是二人的稚嫩的喊声。
“夏将军才不是坏人，你们才是。”
花家老爷望着本来应该是没了知觉的小怜，小怜也在盯着他。
花渔尽在此时却是极其狗腿地跑到小怜身边。
“是类，我就说那样英伟的夏将军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小人？这跟我认得的将军才不是同一个。”
小怜不相信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哥哥还要小两岁的家伙会认得百年前的大将军，可是又想起书里头说过的有些童颜的修行人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想到这里，小怜又惊又怕，只是为自己家往前推几代的祖宗，也是自己哥哥最是崇拜的夏将军辩解了一句之后，就不敢再多说话，蜷缩在花茎囚笼的一角，默默担心起自己还有掉下去的殷槐的安危。
这时候，小怜只能想起一个人。
花渔尽看着自己好像是吓到小姑娘之后，摸了摸脑袋，再走开了一点，还把花家老爷撵到了高台边上。
跟着他一同往下眺望。
只是两人看的却不是同一处。
花家老爷有些忧心，自己但愿看到的一幕，辛苦经营出来的一切却只剩下个半死不活的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少年，该打开的门没有打开，看解除的禁锢没有解开。
花家老爷半生的执念就要断绝。
花渔尽看得要远些，想的也要简单些。
禁地南边那里的小院那天是烧成什么样了？自己有些不记得了。
那天杀了多少人来着？自己好像也不记得了。
那天的酒自己有没有喝？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花渔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愁眉苦脸的花家老爷。
好似无意地说道。
“鱼是对的，是好鱼。时间也是对的。只是看人的眼光差了些，再加上不讨人喜欢，怎么会如你所愿？”
花家老爷在心底默默复盘。
他不敢不信面前这个明显就是自己祖宗的花渔尽，也是那时占据大殷另外半边风流的人物。所以花渔尽说什么，自然都是可信的。
复盘到了某处，花家老爷面色铁青。
花渔尽不尽不为自己的晚辈痛心，反而幸灾乐祸地说道。
“想清楚了一半？”
花家老爷抱拳，想要请教另外一半。
花渔尽目光晦涩不明。
“人没看准，就算看准了也只是落得一场空。”
“你情我愿，总还是要讲究讲究的，一个你愿意给碗饭吃，另外一个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就不算什么值不值得。一箪食，要是乐意，用一条命去换也是值得的。一座金山银山，要是不乐意，连一瓢水都换不到。”
花渔尽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高台唯一的台阶边上。
一拳递出，没有征兆地打散了台阶下的花家老爷的身外身。
花家老爷陡然受此重创，身外身虽然不是真的肉身，却像花渔尽这般毫无征兆的打散，花家老爷甚至都来不及收回放在身外身上的一点念头。
花渔尽轻描淡写的一拳，碾碎了身外身的同时，也碾碎了花家老爷附在身外身上的念头，还有一些隐晦的念想。
花家老爷神色同样分辨不清楚。
花渔尽背过身，等着花家老爷递出他的一掌。
如愿，花家老爷再递出一掌。
花渔尽看也不看，挥一挥衣袖，看着轻飘飘，实则有惊涛骇浪孕育其中，半片花海皆在其间的一掌真的就变成了花架子。
摆出个花架子的花家老爷被一拂袖打倒在地上。
再是一拂袖，花开花落，困住小怜的藤蔓花茎化作春泥。
花渔尽笑着伸出手，面容又变成了花鱼机的模样。
……
在井底的少年看着井口的天空，天空湛蓝，还有一座只能看清一半的水幕。
还有水幕中央不知为何还能自由游荡的独目鲤鱼儿。
少年有些发愣，有些理不清楚头绪。
但是好在不用死了。
只是这也不能让少年高兴些，少年感觉到井水渗进了自己皮肤和伤口，还有滴落下来的几滴琼液更加灵气十足。
直接渗透到了自己内观的世界中，自己体内那条小溪流也在壮大。
生死一线间，往往有大机遇。
可是少年想清楚了一半，不想要那番大机遇。
少年爬出水井。
头顶那条独目的，叫声宛若婴儿哭喊的鲤鱼儿。
神情冷漠，淡然。
少年抚着胸口，坐在井边，往北边眺望。
溪水潺潺。
(本章完)
“喝嘛酒，到时候就这样喝死了都不知道。”穷酸书生骂着一边的枯槁老头，老头脖颈挂了一串连缀成山形的项链，习惯了搬山的手过去从来不碰酒这档子熬软心性的东西，今天却一直喝得不停。
那穷酸书生兴许是穷疯了，把不要钱的酒全都倒进自己喉咙，那可是烧刀子的烈酒，劲儿足。
冲的穷酸书生变成了红脸将军。
还在另外一边腰间还别着从老家老母亲手里拿来的绣花针，身穿金甲的将士，小酌了几口就把剩余的烈酒全递给了喝死不偿命的穷酸书生。
在院子的另外一边，靠着门槛坐着两个同样穿着绿色长袍的人，一人头顶斗笠，斗笠下是一对鹿角，另外一人就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活脱脱的猴子模样。
两人同样在饮酒。
只是沉默地对饮闷酒。
尖嘴猴腮的家伙是院子里几人里头平时最活泼的那个，现在却没有多少话可说，只是喝酒，喝着喝着就抬头看一眼门槛那边。
头顶斗笠，真身是一只青松梅花鹿的侠客问：“猴子，那边打得很厉害？”
猴子面色忧愁，白了一眼侠客。
“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
要搁在往常，猴子这样对自己说话，侠客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是今天，侠客听了只想喝酒，喝得越多越好。
喝到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那样最好。
头上簪花，明明是这群人里头的老二，却偏偏生了个少年模样的花家花渔尽走进院子。
踹了一脚坐在门槛堵住半边路的猴子，再拉起蹲在猴子身边的青松鹿。
跟着拍着屁股的猴子和放下酒坛的青松鹿侠客走到其余三人旁边。
花渔尽神情平静，拍了拍自己腰间玉佩。
又多了六坛子封泥的酒。
还有摆在上面的一封信。
穷酸书生自诩是有经国治世才能的读书人，率先抓起那封书信，看着上面有些熟悉的字迹。
一字不落地全部看完，再递给身边的老叟。
老叟呵呵一笑，很快就读完了那封信，递给金甲将的时候，顺便就抓起桌上的一坛酒。
跑到之前喝酒的地方，还是之前喝酒的小杯，倒了满满一杯，却没有一口喝个痛快。
猴子没有看信，因为他不识字，所以信上写给猴子的话，是由老好人的侠客念给他听的。
“猴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打仗是打得厉害，就是长得太寒碜了些，等老子走了，大殷的战事也会少些，你丫的就找个由头自己滚回临安去，做个闲散小官，求个安稳生活。然后骗也好拐也罢，总得给老子娶个老婆才是，不然等老子百年了，在地底下见到你丫的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老子非得再揍一顿才行。再有，不要学人家做生意，做生意要脑子，你小子小聪明是有，大智慧没有，商路跟官路一个样，没有大智慧，看不透人心，路就会越走越窄，到时候真把你逼成一只能躲在山林里的猴子的时候可不要后悔。”
猴子听过，笑骂写信的那人。
“老子，你丫的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老子……”
猴子站起身，凑到侠客的斗笠下边，认认真真地把信从头至尾再看了一遍，骂道。
“什么鬼大哥，连自己兄弟的老婆都没看到，就他丫的跑到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了。”
猴子拎起一坛酒，走到门槛边上，对着院子外面唱起歌来，歌声嘶哑难听。
侠客放下信，也是提起一坛酒，放下自己的斗笠，靠着唱歌的猴子，不说话，也不嫌弃他唱的难听。
至于金甲将早就小心抱着酒坛凑到搬山的老叟身边，看着老叟喝酒一口闷，像个还是年少轻狂的少年。
除了猴子外，年纪最小，排行最小的金甲将魁梧的身躯却是倒着一杯酒，抿了一口，再乐呵乐呵地看着一边的老叟喝酒。
老叟停下时，才再去抿上了一口，这才是真老头。
最先看完信的穷酸书生却是最后一个拿起酒坛，只是还抱着自己的酒坛杵在一边不动。
簪花少年郎望向这个穷酸惯了的书生。
书生讪笑问道：“你喝不喝？”
花渔尽冷眼看着他，不多话，书生接着故作豪爽地大笑道。
“得咧，得咧，知足常乐知足常乐，书里看到的，有道理。”书生忍着馋虫，豪爽地摆摆手，然后就蹲在一边，用比金甲将还要小意的方式喝起那坛子酒。
他竟然是倒在自己小杯里，伸出舌头去添那酒杯，舔一舔还砸吧砸吧嘴。
簪花少年郎看到了，却也不像往日那样多说些什么。
只是迟迟没有提起自己的酒坛。
很快，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小，喝酒的人越来越少。
猴子不懂修行，第一个倒下了。
搬山老叟喝得最快，酒坛最早见底，靠着一边不善喝酒的金甲将一起没了动静。
趴在门槛上的青松鹿化成的侠客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声息。
最后，只有那个最抠，喝酒最慢，修为也只比花家骄子差上一线的穷酸书生对着四具没有动静的尸身，数着酒杯里的酒水自娱自乐。
直到喝干净酒坛子最后一滴酒，才醉眼惺忪地站起身，看着面前滴酒未沾的花家少年郎，伸手去抓少年郎头顶的红花。
只是指尖刚刚触到那朵妖艳的红花，穷酸书生就仰面倒下，没了声息。
花家少年郎自始至终，神情波澜不惊。
信他早就看过，酒里有毒他也知道。
只有穷酸书生最后倒下时，瞥的最后一眼，让花家少年郎神情多了点波动。
穷酸书生穷了一生，到最后死的时候都没有一身没有补丁的儒士长衫。
花家少年郎蹲下身子，捡起空荡荡的酒坛，放在桌上，又把其余四只酒坛一一摆好。
最后，提着最后一坛没有开封的酒走出院子。
走出院子之时，身后的院子和院子里的四个“兄弟”入了火海。
花家少年郎提着酒，离开，从未有人看到大殷以风流著称的簪花少年郎如此憔悴不风流。
……
如今，比起百年前那座院子里的簪花少年郎，借着少女鱼机的身躯“死而复生”的花渔尽多了些活泼。
听完花家老爷说完那个写在花家的书里头的故事。
花渔尽只是淡然笑着说道。
“这跟我听到的不大一样啊。”花渔尽望着花家老爷。
花家老爷却不敢抬头回看一眼花渔尽，在花渔尽已经算的上是一流修行人的花家老爷却是不由落下冷汗来。
花渔尽呵呵一笑，没有说起自己“听”的故事，反而继续问道。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那个夏将军要把自己的兄弟全给毒死？”
花家老爷过了好久才反问起花渔尽。
“那您觉得呢？”
花渔尽笑着，手指敲打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接着身前就出现六坛子酒。
“我觉得啊，应该是为了不让大殷皇帝把自己的兄弟当做矛头反过来对付自己。”
“也有可能是为了替大荒做事，杀了自己的亲信也就能换得荒原上的王的一分信任。”花家老爷说出自己的想法。
花渔尽好像是无聊，又好像是刻意回顾百年前的一幕。
把身前的六坛子酒分作两堆，一边是五只空酒坛，另外一边是满满的一坛酒。
再一挥手，只剩下一坛酒。
花渔尽示意花家老爷喝下那坛酒，花家老爷却不敢伸手。
花渔尽还是无所谓，自己抓起那坛酒。
继续问道。
“那你见过大殷皇帝，讨了个公道后，又怎么去荒原上讨公道，那夏将军早就死了。”
花家老爷不回答，他已经回答过了，老子死了找儿子，儿子死了找孙子，总能找到的。
花渔尽看着不说话沉默的花家老爷，又是淡然一笑。
高台上却响起来不是二人的稚嫩的喊声。
“夏将军才不是坏人，你们才是。”
花家老爷望着本来应该是没了知觉的小怜，小怜也在盯着他。
花渔尽在此时却是极其狗腿地跑到小怜身边。
“是类，我就说那样英伟的夏将军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小人？这跟我认得的将军才不是同一个。”
小怜不相信面前这个看着比自己哥哥还要小两岁的家伙会认得百年前的大将军，可是又想起书里头说过的有些童颜的修行人本来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想到这里，小怜又惊又怕，只是为自己家往前推几代的祖宗，也是自己哥哥最是崇拜的夏将军辩解了一句之后，就不敢再多说话，蜷缩在花茎囚笼的一角，默默担心起自己还有掉下去的殷槐的安危。
这时候，小怜只能想起一个人。
花渔尽看着自己好像是吓到小姑娘之后，摸了摸脑袋，再走开了一点，还把花家老爷撵到了高台边上。
跟着他一同往下眺望。
只是两人看的却不是同一处。
花家老爷有些忧心，自己但愿看到的一幕，辛苦经营出来的一切却只剩下个半死不活的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少年，该打开的门没有打开，看解除的禁锢没有解开。
花家老爷半生的执念就要断绝。
花渔尽看得要远些，想的也要简单些。
禁地南边那里的小院那天是烧成什么样了？自己有些不记得了。
那天杀了多少人来着？自己好像也不记得了。
那天的酒自己有没有喝？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花渔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愁眉苦脸的花家老爷。
好似无意地说道。
“鱼是对的，是好鱼。时间也是对的。只是看人的眼光差了些，再加上不讨人喜欢，怎么会如你所愿？”
花家老爷在心底默默复盘。
他不敢不信面前这个明显就是自己祖宗的花渔尽，也是那时占据大殷另外半边风流的人物。所以花渔尽说什么，自然都是可信的。
复盘到了某处，花家老爷面色铁青。
花渔尽不尽不为自己的晚辈痛心，反而幸灾乐祸地说道。
“想清楚了一半？”
花家老爷抱拳，想要请教另外一半。
花渔尽目光晦涩不明。
“人没看准，就算看准了也只是落得一场空。”
“你情我愿，总还是要讲究讲究的，一个你愿意给碗饭吃，另外一个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就不算什么值不值得。一箪食，要是乐意，用一条命去换也是值得的。一座金山银山，要是不乐意，连一瓢水都换不到。”
花渔尽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高台唯一的台阶边上。
一拳递出，没有征兆地打散了台阶下的花家老爷的身外身。
花家老爷陡然受此重创，身外身虽然不是真的肉身，却像花渔尽这般毫无征兆的打散，花家老爷甚至都来不及收回放在身外身上的一点念头。
花渔尽轻描淡写的一拳，碾碎了身外身的同时，也碾碎了花家老爷附在身外身上的念头，还有一些隐晦的念想。
花家老爷神色同样分辨不清楚。
花渔尽背过身，等着花家老爷递出他的一掌。
如愿，花家老爷再递出一掌。
花渔尽看也不看，挥一挥衣袖，看着轻飘飘，实则有惊涛骇浪孕育其中，半片花海皆在其间的一掌真的就变成了花架子。
摆出个花架子的花家老爷被一拂袖打倒在地上。
再是一拂袖，花开花落，困住小怜的藤蔓花茎化作春泥。
花渔尽笑着伸出手，面容又变成了花鱼机的模样。
……
在井底的少年看着井口的天空，天空湛蓝，还有一座只能看清一半的水幕。
还有水幕中央不知为何还能自由游荡的独目鲤鱼儿。
少年有些发愣，有些理不清楚头绪。
但是好在不用死了。
只是这也不能让少年高兴些，少年感觉到井水渗进了自己皮肤和伤口，还有滴落下来的几滴琼液更加灵气十足。
直接渗透到了自己内观的世界中，自己体内那条小溪流也在壮大。
生死一线间，往往有大机遇。
可是少年想清楚了一半，不想要那番大机遇。
少年爬出水井。
头顶那条独目的，叫声宛若婴儿哭喊的鲤鱼儿。
神情冷漠，淡然。
少年抚着胸口，坐在井边，往北边眺望。
溪水潺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