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公子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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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秦可卿的画

    女有三从四德,男有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白虎通义》说“父母杀子,同凡论”,这一条被引入过封建时代的国家律法,意思就是“父母杀死儿子,按照平常的人命案件来处理”。但是,这一条法律也得给程朱理学让道,儒教的某些成文规定,对社会的影响,远远大于法律。

    像贾宝玉“游荡优伶(蒋玉菡)”、“侮辱母婢(金钏)”,贾政几乎下了死手,假若贾政真的打死贾宝玉,有那些罪名在,贾政自己是无罪的。

    封建家长制度下,暴力教育,司空见惯,后来的铁槛寺祈福,贾珍直接叫下人,当面往贾蓉脸上吐唾沫,要知道,这种行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对儿子人格、尊严的侮辱。如果没有贾琮的插手、挽救,贾蓉被父亲贾珍戴绿帽子不可避免,你说小蓉大爷能不心理变态吗?红楼男人谁最憋屈?非贾蓉莫属。

    这也是贾琮一来没有得罪贾赦、邢夫人的原因,在礼节上不敢出错,要不然,被安上“不孝”的罪名,就死得太冤枉了。

    ……

    春天过了,宁国府东跨院这间上房也就不备火盆、手炉、煤炭,房内圈椅、交椅、字画、陶瓷、炕屏、花梨木檀木桌子、竹帘……一应名贵器物俱全,都是族长的身份地位所享有的,但,煌煌旨意一下,他们一房受享不了几天了。

    “秦老爷和父亲谈得不甚欢心,你父亲的理由是,你嫁过来几年,没什么子嗣,且近来多有事端,我知道其实是……不是七出七去,被夫家休掉,对你应该好一些……”

    贾蓉甚至不知道她的闺名,她的小名这里从无人知道,他从靴腋掏出两张纸,放在桌上,“文契我已经画押了。”

    秦可卿一瞧,大抵是贾珍、秦业商量,立为契约,因他们“夫妻不睦,又无子嗣”,夫家娘家议定和离,“除去宗族之谱,从此各不相干”、“三媒六娉概不作数,秦家亦不取嫁妆”……之类的,她五味杂陈,错愕、劫后余生的惊喜、新的迷惘,纷至沓来,秦可卿看着他:“我没有怪过你,从我进门那一刻起,咱们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过有时心里怨过你,怨过府上,为何不思进取,为何族事也打理不好,你就是去国子监,我心里也有个盼头,那般,就算你不能袭爵,有个功名也好,我也想过,将来有了孩子,我们该怎样过日子……”

    “说这些做什么?”贾蓉面孔狰狞,那少年富贵公子的英俊消失不见,父亲的压迫、自甘堕落下的自尊心、大宗的危机,这一切,愈发使得他愤怒,拍案而起,口不择言:“你们家是什么家境?秦业那个老不死的,宦囊羞涩,你以为是门当户对吗?你们高攀了!你想过,你做过,你以为我没想过?一个功名有什么了不起?西府那边琏二叔,也买了五品同知,我想要就买不成吗?有现成的又何须去考?你……你不是怨我,分明是我们宁府大宗没落了,被皇上削掉了,你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你以为你们秦家算什么?”

    “你说什么?”秦可卿倏地起立,美眸有不可置信、悲愤、失望:“夫为妻纲,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男,这些都是父亲从小教导我的。你是我的夫,你是我的天,可我身为妻子,面临公公的威胁,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你说的又是什么?你让我好失望!我签,既然你这么以为……”

    素白手指,蘸砚台红墨,一式两份,画押完毕,她泪水扑簌簌掉落,沉痛地一闭睫毛:“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从此以后……今生不相见,再也不进宁国府的门!房间值钱的,我给你打理好了,你自己保重……”

    那个贾氏宗族、一族两府,上上下下无人不夸赞的妻子,风流袅娜、行事得体的妻子,夜里承欢极尽温柔、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妻子……她走了,贾蓉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么一番话,临了伤了她的心,她的要强和自尊心更甚于自己,他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压抑得快要心理变态了,偏偏在这时,被她刺激,如洪水猛兽般爆发出来。

    “为什么?我好无能!好窝囊!”贾蓉把头发搓揉得散乱,杂乱无章的,心绪也魂不守舍,他独自在房间呆了好大一会,想了好多好多……花轿进门,掀开红盖头,第一眼彼此所见,她是那么美、那么柔,美得像仙子下凡……往后发现她很聪明、很会持家,他们为什么彼此恩爱不到一个相互凝聚的程度,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不懂她的风情、她的理念……从没想过,婚姻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有些事情,总是年轻的时候不明白,明白的时候,不年轻。

    小管家俞禄进来问了些事,贾蓉浑浑噩噩地,不知说了什么,他整理好仪表,反正重新选族长没有几天了,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他明火执仗地走到那个小院,里面住着尤二姐、尤三姐,尤家也是穷,尤氏接济过来一段时间的,但却柴门出佳丽,三个都是尤物。

    父亲看上了我老婆,我为什么不可以玩他的小姨子?

    况且,嫡母尤氏不是他生身母亲,二尤更不是尤氏的亲妹子,不过是尤老娘再嫁过继的!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俗话说得好,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父亲贾珍都玩过了,他玩一玩又何妨?吃他们宁府的,住他们宁府的,要还人情债,还有比肉偿更适合的吗?

    贾蓉狞笑一声,尤其是辈分上的差距,更让他觉得刺激,觉得是对贾珍的一种变态报复,你看上了我老婆?还逼走了她?那我就玩你小姨子!今晚,他要狠狠地发泄!为了超越伦理,小蓉大爷拼了!

    ……

    王熙凤来看秦可卿,说她一走,老太太怕都会不开心一阵子的,重孙媳妇之中,没有比秦可卿更得人心的,两个女人,闺中密话,秦可卿靠在她香肩:“婶子,我好难过,但也庆幸……”

    “你真是傻……”王熙凤一偏头,鼻头、眼睛发酸,泪腺分泌,泪珠儿不争气地掉下来:“你放心,我得闲了会去看你,偌大的大家子,我也只有你一个说真话的……咱们虽辈分不同,但却情同姐妹……”

    “琮叔那里,婶子能否听我一言?他不会跟你争什么,婶子也不必难为他,我是说,毕竟他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秦可卿想了想,还是没把贾琮救她的真实内幕透露出去,不经意间,贾琮的地位,悄悄凌驾在王熙凤上面了,她自己都不发觉。

    这一切的局面,都是师弟绞尽脑汁,为她争取过来的,甚至不惜同族内斗,这些鲜衣怒马的人,包括王熙凤,谁想过去救她?

    至于这种结局,本是自己答应过的,流言止于智者,这是最好的了,她不会连街坊邻居的议论也受不了。

    王熙凤柳眉一挑,心里对好闺蜜的“劝谏”不舒服起来,只是虚与委蛇,打花胡哨。秦可卿又劝她,因为贾琏是有权力的,劝他们重视经营祖茔的地产,历来抄家,祖茔是不充公的,王熙凤口里答应,心里却不在乎,想道:“抄家?我们王家的势力大着呢,怕什么!”

    ……

    荣国府小院堂屋,贾琮从宁国府回来,略微疲惫,贾珍承诺的三百两银子,本来喜儿、寿儿送过来便可以了,他是去瞧瞧秦钟,顺便取了银子。他约秦钟住他这边,与贾兰三人一起学习,但是秦钟因姐姐之事,不大开心,秦钟不甚明白个中缘由,贾琮便与他约好过几天再见。

    倒是尤氏,贾珍族长、爵位撤掉了,她的族长夫人权力、诰命自然也没有了,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平常妯娌之间,也有一点点想跟王熙凤争的意思,现在不能了。尤氏不是个坏人,是贾琮连累了珍大嫂子吗?不是,从将来的角度看,贾琮反而救了她。

    怎么这么说呢?作为“红楼先知者”,红楼结局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是普遍共知,贾珍为所欲为,未来抄家之后,尤氏等这些贵妇,都是被充进教坊司,或者像猪狗一样被发卖的结局,贾琮不愿被他们连累。

    只是,他无法说给谁听,难道告诉他们,你们没有几年就要灭了?你们谁谁谁的结局是如何如何……谁信呢?鬼也不信啊,他们还期盼着贾元春带来一次“光武中兴”,对此,他觉得无奈,也沉重。

    贾珍丢掉那些倚仗,根本翻不出浪花,这些定局他不想考虑了……就不知宁府的前车之鉴,能否唤醒荣国府?可能也不大,这些人自高自大惯了……贾琮打开卷轴,这幅图画是秦钟递给他的,说是秦可卿对他的答谢。

    是一幅水墨画,往炕桌上缓缓铺开,色彩单调,只见,画中一名仕女轻提裙裾,款款下楼,金簪掉了下来,那女子的脸面,却被楼门遮住了。

    半遮半掩。

    什么意思?贾琮一愣,突然,想起秦可卿写的朱淑真的《断肠谜》:“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

    “这是什么?要挂上吗?”晴雯背着双手,倾头一看。

    “不不不,这幅不用挂了。”贾琮心虚地赶紧收起,秦可卿上回送的《燃黎图》,挂在匪鉴堂北墙。

    晴雯窃笑,早从厨房抬过来了糟鹅掌、米饭。西府的厨房是这样,平时的饮食是不用出钱的,但你自己要吃好的,可以自己出钱叫他们做,厨房的人最喜欢这种。

    夏天吃这糟鹅掌最是美味,配上一杯温酒,贾琮吃的美滋滋的,晴雯道:“你说要立谁当族长啊?不会真让咱们西府承祧吧?”

    祧,在古代是“远祖的宗庙”。满清前期有一种“兼祧”的说法,是针对宗族没有儿子的情况,“一子之祧”。当朝《大顺律法》的解释,就是继承家族宗庙。族长若是行举不端、有失威信等等,宗族可自行商定另立族长。雍乐皇帝的意思,也是这样。

    “反正轮不到我。”贾琮其实已经和贾赦商量过了对策,就等在贾母面前开撕了。

    主婢吃完,去书房,晴雯磨墨,贾琮端端正正坐下,右手腕距离案几几寸,手执毛笔,静心凝气地临摹颜真卿的《祭侄碑》,传说,练习书法就像练气功,可以延年益寿,好多书法家都是老不死,也不知道真假。

    “唔……我听孙福说,原先服侍你的那个石榴,你资助她开绸缎铺子去了?还常去看她?小心大老爷打你,出去了,那便不是府里的人了……”晴雯有一搭没一搭地。

    “小石榴为人很好啊,我这么做,是把她铺子投在贾府名下,这样她也能活得下去……晴雯,你怎么问起这事?”贾琮自顾写字。

    晴雯冷哼,老大不自在,为什么……琮爷不对她好一点呢,那个小石榴,也没听说多好。

    贾琮不是完美的人,红楼也没有完美的人。晴雯,对小丫头林红玉(小红)各种打压、嘲讽,林红玉讨好不了宝二爷,退而求其次勾搭贾芸,但林红玉也不坏。晴雯知道坠儿偷东西,拿起一丈青就戳,心肠一点不软……后来在怡红院与袭人各种闹别扭,贾琮对待敌人,反击强烈,对待自己人很平和,晴雯到底改了一点点,她的优点就是针线活好,不低声下气,不会做间谍,另外就是漂亮、漂亮、漂亮……

    “是不是家里把你闷坏了?晴雯,你那爆烈的性子,要改一改,不为别人,就为你自己,老婆子们看不惯,你自身有原因,她们报信,吃亏的是你。”贾琮道。

    “我才说几句,你就说那么一大堆。”晴雯丢下砚台,自去里间刺绣,撇嘴道:“不学练字,也不磨墨了,人家手酸。”

    贾琮笑了笑,掀开里间帘子,看她嘴嘟嘟地赌气,刺绣几针,把线放到牙齿咬断,然后只见绣花针转了转,就结好了针脚,做的是一件青色长袄,“喂,宠得你像大小姐了,人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晴雯想想也好笑,“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谁爱风流高格调,共邻时世简梳妆。是不是唐诗?”

    “是,很有进步。”贾琮不吝溢美之词:“都会吟唐诗了。”

    夜里,各自睡下,贾琮想道:“我要是晴雯都调教不好,前世也白活了……这几个月所作所为,嗯,我是不是很自私?无耻?卑鄙?应该有,前世不是好人,今生也做不了君子。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曹孟德啊曹孟德,你就是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