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照孤城
字体: 16 + -

第1章 空山孤月 少女出樊篱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这首唐代诗人李白所做《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的诗句从山中一件茅屋之中飘荡出来,惊动了林中鸟儿,纷纷煽动翅膀朝着月光飞去,变成上下翻动的黑点,茅屋里面有隐约烛光,杜如年站在窗口对着明月吟诵着平生最爱的诗篇,正是因为这首诗,他才选择隐居此地,而这一来竟是一十八年。

    他本是武当派高徒,前些年来到此地,见山民不通笔墨,往来耕种田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如同世外桃源不一般,他带着一个女婴不足百日,众人看他书生打扮,长得清秀俊朗,器宇不凡,便知是高人逸士,也都敬重三分。杜如年在山边一个紫云洞里住下,后因秋冬天气寒冷,便下山搭了一间茅屋,跟小女江月一起生活,后来也觉无趣,看山中人物景致极好,可惜交通闭塞,民智未开,便在此开设学馆,教这些农家子弟学习诗文,春秋两季只需要送些柴粮米果即可,学费不收一文,后来教了一些学生,人们见他笔墨诗文甚好,便知是哪里落魄的文人,功名无望便来此隐居,慢慢地也在这山野之间更是有了一些声望。偶尔有名仕来访,谈诗论道,写诗作画,倒也过得快活自在,却说这小女江月,现年一十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此时正在河边浣衣未归。

    刚吟诵完不久,便看见一少女从山下而来,刚推开柴门就听女孩子向里面说道:

    “父亲又开始吟诗了,我们刚在江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女孩刚在河边洗完衣服,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木盆,刚进院子里面便开始晾衣服,接着往里面说到;

    “爹,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

    “不用,刚才村西头的李大嫂给我带了几个烙饼和莲子粥,一共两碗,我吃了一碗,给你还留了一碗,你也不用做饭,今晚先吃了便是。”

    这女孩晾完衣服,便走进房间向父亲说道:“父亲,我今天听人说,最近江湖上出来一件大事。”

    “江湖?什么大事。”

    “听说武当派掌门被桐城派高手所伤,还抢走了武当派的太阴剑,现在各地武当弟子都要往武当派赶,说是要为武当报仇雪耻。”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是听撑船的老张说的,他说最近去集市上听人说的。父亲既然也是武当门人,岂能袖手旁观。”

    “黄口小儿,道听途说,你也信以为真,那都是说书的编出来的故事骗个酒钱。武当派虽然没落,但根基还在,就凭一个桐城派能攻上武当山,简直可笑。”

    “你不信就算了,那我问你,你说我学了武当剑法,算不上武当的弟子?”

    “我都不算武当派弟子,你怎么可能算。”

    “爹爹,我都长这么大了,你一次都不让我出门,就是咱们的集市一年也只能去两三次,呆在这个破地方,有啥意思嘛,我听人说成都和长安城就好玩,还有就是京城了。”

    “月儿,你哪里知道江湖险恶,我原本不愿教你武艺,你哀求不过,我也苦思冥想,想我父女两人相依为命,万一哪天我遭不测,留下你一个人在此,受人欺凌也不好。便传了你几套剑法,你虽然天资尚可,但是毕竟是女孩家,便是修得一身上乘武艺又能如何,你虽然现在剑法也不在我之下,你以为你天下无敌不成,要知道这个时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父亲总说这样的话,我们这里那里还有别人。我听说这尘世上面的侠客,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济困,父亲纵有再好的武艺,在这穷山僻壤又有何意义?父亲从小教我诗书礼仪,可惜你却不知知恩图报的道理,你一直说武当派对你有恩,愧对武当,现在武当有难,你不去救助,反过来还要说我。”

    杜如年坐着油灯下继续翻书,也没说话,反倒是杜江月有点不依不饶,也在靠窗的一个椅子上面坐了下来,也不吃饭。

    嘴里一直埋怨道:“爹爹老这样说话,十五岁那年你说要带我去成都玩,现在我都十八岁了除了去过咱们县城一次,再去过那里?”说完竟回屋然簌簌地哭了起来。

    杜如年半晌没说话,忽然转身去了屋外,但见门外竹林在月光下随风摇荡,月影松风,山谷在月影下更显得幽静自然。

    杜如年对月沉思:“我在此隐居十八年了,起初被凡事叨扰,从来不能静下心来,后来想着王朝更替,江湖恩仇,向来反复无常,却不如寻僧问道,过上这田园生活,这几年小女长成,每每要出这穷山僻壤,自己总是拿言语搪塞,可是人的心总是挡不住的,更何况江月那个性格,这几年更觉不如前几年坦然了,心也不如以往安静了。”

    杜如年前几日也探听到武当派遭围攻之事,本不想再管这江湖恩怨,可是毕竟他是武当派门人,这几日打坐静思,竟不能入定,反倒是这十几年的修为也似乎付之东流了,再加上小女聒噪,内心更觉不堪,也起来重出江湖了之意。他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永远躲不掉了,他来此十八年,本来是要忘却一些事情,期初强忍悲欢,以诗酒为乐,但是心中恩仇哀怨,竟不能因此了断,反倒是如这陈年老酒,越酿越浓,前几日得知武当派遭人围攻,梦里便梦见了武当,还有后山那两条被自己用剑砍断的铁链,这铁链也变成了他一辈子的枷锁,自己终归无法解开,因此他决定要下山了却恩怨,也要解武当之围。

    这晚小女赌气睡下,一宿没话。等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屋里行李已经收拾妥当,有两个青色的包袱,父亲出门常带的一个土色的口袋也放在桌子之上,她出来还没说话,就看见父亲从门外走了进来,嘴里说道:“你赶紧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咱们今日就出门去武当山。”

    江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转而大声说道:“遵命,爹爹”转身就收拾洗漱去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父女二人已经收拾妥当,杜如年穿了件青色布衫,两个麻灰色布包都在背上系好,左手边提了一个长长的木盒子,足足有五尺长度,用布包裹的甚是严实,他个头很高,脸庞清瘦,目光如炬,站在门口回头痴痴地看着后山。江月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紧袖长衫,下面穿了一件白色条裙,腰里系了一件淡绿色的宫绦,头发编了几层发辫都梳起来别了一个金簪,身体苗条,面容清秀,背上也背了一件深蓝色的布包,都是常用女儿之物。左手边拿了一把短剑,倒有几份侠女之风。

    当时不过是五月时节,早起山里却也有些寒气,杜如年带着江月跟附近村民道别过后,便来到河边。这河面甚广但水流平稳,山民出门只能用舟楫,撑船的老张今年五十多岁,他平时就在船上生活,很少登岸,现在正在船头生火做饭,只听江月在岸边喊道:“老张、老张。”他正好背对着父女二人,差不多有一射之地。不只是老张年老耳聋还是过于专心,杜江月喊了十几声都没听见,杜如年到还未曾急躁,反倒是江月出门心切,竟然放下包袱,施展了一招“水上漂”功夫,眨眼间便登上了老张的船头,从老张身后转过去,对着老张的耳朵大喊了一声:“老张!”,老张这一声自然听得真切,吓的跌了一个趔趄,把煮饭的炉灶都打翻了。杜如年忽然离开此地也有些伤怀,正在低头沉吟,不经意间看到江月已经到了船上,本该出言阻难责备,不想已经不能,杜如年从来不曾让人知道他是武当门徒,即便是教授江月武艺也不曾让人察觉,他也时常教育江月不许她在人们面前卖弄,这江月本身天真烂漫之人再加上出门心切,做出如此举动,杜如年倒也没有太多埋怨。

    杜如年站在江北未动,只见老张已经撑起小船向他划了过来。在岸边刚停了下来,他便登船向老张作揖致意。

    只听老张嘴里说道:“这江月是怎么上了我的船的?我问她,她只是笑。”这时候杜江月也站在船头低头不语。

    杜如年也未曾接话:“老哥,我有几年没坐你的船了?”

    老张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认真想了想说道:“约莫有四五年了,那年晚上,江月患病你急忙催我过江求医,再没有出去过,每次都是江月随我去镇子上面买些东西,不知今日却是为啥,这样急匆匆就走?”

    “江月最近老让我带她去外面见见世面,说是成都如何好,我看都是被你这张臭嘴给害了。且问你成都你倒是去过不成?”杜如年笑呵呵地对着老张说道。

    “小老儿今年快六十岁了,要说这成都啊,我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去过一次,一去就是半年,回来被家里打了个半死,这四五十年倒是没去过了。”老张说着面容有些惭愧。

    “那你前几日还给我说你去成都逛了三五日,看来都是骗我。”杜江月插嘴道。

    “我也是在镇上听人说的,说现在天下豪杰都要往武当山赶。前几日镇上就多了一些带剑的侠客,都说是去武当山。说是桐城派纠结了一些帮派,要夺武当派的太阳、太阴双剑,说是现在只得到了太阳剑,还打伤了现任武当掌门夫人陆女侠,而这陆女侠就是前任掌门一清真人的女儿。”老张一遍撑着船一遍说的津津有味。杜如年站在船头望着远去的青山迟迟不语。

    船在对岸停了下来,杜如年父女两人登上岸边,老张说道:“几时能回来?”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老哥保重!”杜如年拱手施礼告别。

    (本章完)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