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云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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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朋友

    房间内,微微摇曳的烛光下,少年少女相对而坐。



    宁言手持拳谱,详细的给谢随风解释着,这拳谱为什么糟糕,又糟糕在了那里。



    看着嘴角始终浸着笑意的谢随风,宁言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辛苦苦的讲拳法,当事人却一直乐呵呵的明显没听到心里去。



    把手中拳谱一扔,宁言一拍桌子瞪眼道:“不讲了,你真是笨死了!”



    谢随风也不生气,说道:“宁姑娘,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拳谱不怎么样,半吊铜钱换来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我练拳只是为了续命,只要有效果,拳谱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续命?”宁言不确定地问道。



    “嗯,从出生开始,我的命桥就断了,杨老告诉我练拳可以多活几年,我就在杨老的指点下,从寺庙里换来了这部拳谱。这些年我每天练拳,就是为了续命。”谢随风眉宇之间突然染上一片哀愁,不过却又一闪而逝。



    宁言不知该如何开口,身为修士,宁言最是能够明白命桥的重要性,命桥断了,谈什么都是空话,断了命桥的修士,比普通人还不如。



    “命桥是可以补上的,你知道么?”看着神情低落的谢随风,宁言不由得有些难受,尝试着开口说道。



    谢随风强颜一笑,说道:“我知道,杨老曾给我说过。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的,就算是找人修补好了命桥,那也会被天道惦记上了,从此多灾多难。像我这般运气极差的人,多灾多难基本就意味活不下去了。”



    宁言静静坐着,只是点点头,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一下谢随风。



    突然,谢随风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简,摆放到拳谱旁边,用手向着宁言推了推。



    宁言拿过木简,摩挲着质地温润如玉的木简,神色罕见的有些郑重。



    烛光之下,宁言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木简,不时皱起的眉头,表明着少女心中思绪的起伏。



    终于少女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道:“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敢把这东西拿给我看?你就不信我杀人越货么?”



    谢随风一脸认真的说道:“不相信!”



    宁言微诧,呆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木简的价值么?单单只是这木简就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更何况这木简上撰写的内容。”



    谢随风笑着开口道:“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么?”



    看着谢随风理所当然的样子,宁言调侃道:“那可不一定。”说完手中握剑,剑刃之上剑气迸发,丝丝缕缕汇聚成风,烛火摇曳的厉害。



    见谢随风不为所动,宁言收起木剑,嘀咕道:“无趣。”



    “宁姑娘,能不能讲一下镇子外面的世界?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待在这镇子上,所以想听一下外面和镇子有什么不同。”谢随风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让宁言有些措手不及。



    “讲一下镇子外面的事物?你不练剑了么?”宁言开口问道。



    谢随风道:“你讲你的,我在旁边边连剑边听,不碍事的。



    宁言白了谢随风一眼,感情这事拿自己当丫鬟了,不过宁言还是没有拒绝谢随风,心里想着,就这一回,算是给谢随风的额外报酬。



    宁言坐在板凳上,双手托着腮,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伴随着少年挥动木剑带起的呼啸声,少女终于开口,从她最熟悉也最喜欢的那座剑崖讲起。



    宁言从小长大的那座剑崖,坐落在俱芦州内,在那个剑仙满地俱芦天下,剑崖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整个俱芦州妖兽的南下。



    剑崖是那座已剑仙闻名的俱芦天下的象征,又是令整个俱芦州修士头痛的地方,剑崖上走出的剑修,个个桀骜不驯,个个能够惹是生非。



    剑崖有剑崖的规矩。来到这里,不管你在外界是什么身份,都要按照剑崖的规矩来办事。不论你在外界犯了什么滔天大祸,只要上了剑崖,按照剑崖上的规矩斩妖除魔,就是三教道祖追杀来了,剑崖上的老剑仙也敢和他掰掰手腕。



    宁言告诉谢随风,她这次出来,算得上是离家出走,在剑崖待烦了、闷了,就出来散散心。



    宁言告诉谢随风,她还去过那个有“人间太平地”的太平州,她登上了那座和谢随风名字中有两个字相同的“随风楼”,一口气直上第十层。



    宁言还告诉谢随风,她上次离家出走去了青州,在那座“青冥天下”的一指城上斩妖除魔,抵挡妖族入侵。



    在宁言的江湖里,有手持桃花枝的桃花剑神,有腰揣酒壶却不爱喝酒的老拳师,有爱算黒卦的算命道人,……



    正在练剑的谢随风,听得心驰神往,那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江湖梦,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个江湖这么精彩,谢随风又怎么舍得随随便便去死,哪怕是逆天改命,也要搏一搏,亲眼去看一下这个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



    不知道讲了多久,宁言口干舌燥,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喝着索然无味的清茶。



    不知何时,谢随风也不再挥剑,坐在宁言对面,看着正在喝茶的宁言,无比认真得问道:“宁姑娘,说句实话,那木简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对面的宁言,稍作思考,也是认真的回答道:“我也看不出木简的来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木简很值钱。”



    说完宁言哈哈笑了起来,见到对面的谢随风仍是不苟言笑,宁言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说不好到底有没有用,木简上记载的东西,与其说是修补命桥,不如说是另辟蹊径,在我看来值得一试。”



    谢随风点点头,莫名的有些开心,总算是没有跟杨老头做了赔本买卖。



    看着谢随风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宁言开口问道:“木简上记载的神木你有把握找到?”



    谢随风:“没有把握,但是杨老给我指了条明路,有些希望能找到。”



    宁言点点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明路。



    庭院外月明星稀,阵阵微风吹起,原本明晃晃的室内突然暗了下来,蜡烛燃尽,屋子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借着月光,谢随风重新点着了一根蜡烛,对着宁言说道:“时间不早了,宁姑娘,我们也休息吧。你睡在这屋,我去侧室睡,被子我给你放在床头了,要洗脚的话,只能用院子里的凉水,晚上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喊一声我就能听到。”



    宁言笑了笑,说道:“知道了,要是晚上真有坏人,你还能打得过人家?”



    听到这话,谢随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一回事。”



    ……



    另一边,槐荫街上的杨记药铺院墙上,一道黑影一闪而逝,进到了院子里。



    已是深夜,药童江渔的房间里早已灭了灯。另一侧的书房内,颧骨高凸的老人百无聊赖的翻着桌上的书籍,不时地抬头看看蜡烛,像是等着什么人,且有些不耐烦。



    “咚咚”,一声轻微的叩门声响起,老人淡淡的开口道:“进来。”



    一身黑衣的男子推开门走进房间里,微微躬腰,低着头说道:“师父,事情办好了。那四块阵石,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埋在指定的位置了。”



    老人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书籍,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慢?”



    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说道:“遇到点麻烦,埋最后一块阵石的时候,撞上了一位青羊宫的修士,不过已经被解决掉了,这是从他身上搜到的书信。”



    黑衣男子从袖中抽出一封黄色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的递给老人,接过书信,老人毫不费力的破去禁止,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看过之后,借着眼前的烛火,老人随手点着了信纸。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眼身前的黑衣男子,说道:“陈都,你跟着我来镇子上也有挺长时间了吧?”



    黑衣男子不知老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毕恭毕敬开口道:“十五年了。”



    老人听到这话,也是微微一愣,是啊十五年了,当初的陈都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回过神来,老人继续说道:“回去收拾下东西,带着你小师弟,离开镇子一段时间,去大易最南边那座落凤城,明早就走。”



    结合老人今天夜里的吩咐,黑衣男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师父。”



    之后黑衣男子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周大山那家伙呢?”



    老人瞪了瞪眼,没好气的说道:“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到了落凤城那边,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你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就是。”



    黑衣男子连连点头应下,之后在老人不耐烦的眼光中,关上书房的门,讪讪离去。



    杨老头前些年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镇子上的守夜人陈都,另一个则是祖庙里看门人周大山。



    对于这两个徒弟,杨老头很无奈,后悔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认了这两个家伙做弟子。



    陈都和周大山两人,像是天生的冤家,从第一次见面,就相互看着不顺眼,后来做什么事都要分出个高低,便是尿个尿,两人都要比一比谁尿的更远。不见面还好,一见面两人就恨不得掐起来,即便有杨老压着,两人的话语之间还是夹枪带棒的,简直恨不得挤兑死对方。



    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弟子,老人就干脆把两个人分开,一个夜里巡夜、白天睡觉,一个白天守庙、夜里休息,见面少了,老人耳根子也就清净了。



    书房里,老人慢悠悠的研着符磨,拿起手边的毛笔,沾了沾浓黑的墨汁,落笔在黄色的符纸上,老人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在符纸上画出一副四象镇灵图。



    端详着手中的符纸,老人手指缝中丝丝灵力流转,伴随着老人一声陈厚的“起”声,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焚。



    夜空中,镇子上方,一层无形的结界展开来。镇子北面的木桥,西边祖庙的槐树,南边负碑的石龟,东边挺立的日升石,分别亮起微弱的的光柱,与夜空中的星象遥相呼应,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