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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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庭院深深

爹回来的时候,红鸾和黄凤正和我喝着酒吃着西瓜在院子里的池边看那些被施了法变chéng rén样直立着的锦鱼小虾蟹穿着铠甲列队在水上cāo练。

秋天的西瓜凉凉的,很有一番味道。

爹看着我手里吃了大半的西瓜皱了皱眉,大步上来夺了去放在一边。也不理那两小鬼高兴的叫“尊上”,只低下身把袖子仔细给我擦了嘴边的瓜渍,责道:“三思,你身子差,天气已经凉了,不要吃这些冷东西,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用得着管这么细吗?我都算是中年人了不是?不过看爹的眼神我这话不敢出口,只随口应了声“哦”,伸手又去拿酒。

“啪”的打得我手生疼,爹有些恼了。看着我,我却别过脸去不看他。

爹忽然又笑了起来。

“郎青,你们先退下罢。”

郎青点点头,上前来拉着不舍的红鸾黄凤离开,临走前,不知有意无意,我对上了他一双在夜里熠熠发着绿光的眼。

很清的一双眼,一点也不隐藏里面的打量,兴味与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想再看一眼时,爹已经把我头扭了过去,笑着拉我起身一边回屋一边道:“三思,是不是在恼我不带你去晚宴?那种地方污气瘴瘴的,又太过吵闹所以我把你留在园里不让你去。你倒好,自己带了这两个小鬼头偷偷跑了去,又半路跑回来和两个小鬼头自得其乐,尽趁我不在时吃些冷肚子伤肠胃的东西,倒让我后悔怎生没在见着你时把你留在身边了。”

我心里早有计较爹必会知道我偷偷跑去看热闹,可听到爹用很平常的声音说出来,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

我记得,我分分明明清清楚楚的记起当初在宋宫,我偷偷跟踪爹被爹发现时爹的怒气。

当时爹是真的想杀了我罢?

那时的恐怖的感觉又突然出现在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抬头去看爹,爹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三思,想起那ri了?”把我抱紧了,爹轻声道:“三思,那ri,我愧疚得很,我一直在心里自责,为什么会对三思生那么大的气。可是三思,我也仔细想了,若不是三思瞒着我把我排挤在你的心里外头,我又怎会生那么大的气?我只在乎你,总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我讨厌被你排斥。三思,我不会再打你,不会再伤你半分。三思,我怎么舍得再打你再骂你?你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命。”

爹的话,听在我耳里,说不出的奇怪的暧昧,我如何听都觉得是平常我看无聊电视时的让我起鸡皮疙瘩的对白,可自己听了,就很奇怪的竟然心里有种柔软。更奇怪的是:我不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几句话,我就不觉得怕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除开爹压着我手脚非得铁紧的抱着我的那种不习惯,后来竟是睡得熟得一个梦也没有。

四更天的时候,便又起来和爹一起上朝。

仍然是坐在帘后听着众臣议论国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狄夷与西元、繁卫之间的战况报告,然后是幽乔知宣了西元使者,同意了与西元联姻的事情。

幽国的迎亲彩礼,送得阔绰。

稀世的金银器具,并不算阔绰。阔绰的是,幽乔知竟大手一挥,送出了与西元接界的二狼山、泛江州两处不重要但却极有商业价值的城池。

西元的使者也忍不住面上的惊诧与眼里的笑意,领了旨急着赶回去传信。

难道青青青青动的手脚不过是我错觉眼花?

往爹怀里靠了靠,我不禁深思起来。

幽乔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他对爹的态度,只怕他也是极怕爹的,也许这之间许多行事都会是爹的主意。可爹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里,隐隐不安,可根本想不出什么头绪。

算了,不想。

国事议完,爹与幽乔知往御书房去,临了,叫红鸾黄凤与我一块先回泰极殿。

看来,有事并不想我知道。

不用看,我光用气便已感知到那御书房外早已下了我解不了的禁术,自是无可奈何的认命的让两个小鬼在前头带路回去。

“三思大人,我们去玉粹宫那里玩吧。听说幽国最漂亮的女人就住在那里。”红鸾一脸兴奋,拉着我的袖子道。

黄凤自也不肯落后,拉了我另一只手,不住的摇,一边哀求道:“三思大人,尊上现在有事,不会看着咱们,咱们去玩啦,去玩啦。我要看美人。三思大人,你不喜欢美人吗?你也喜欢对不对?”

叽叽喳喳的像两只吵死人的麻雀,虽然他们比麻雀高级了很多,是两只长了三根红sè与金sè长翎的不知名的鸟。

我无奈的点头,现在有点明白当初假道士老被我气得胡子直翘的心情了。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逛皇宫,有点茫茫然世界大同的感觉。随了那两小鬼在前面带路,我两眼只四下乱看。

除了泰极殿,这幽宫里处处的回廊,处处的庭院都很大很雄阔,假山看似自天地以来便生于斯般的立在廊院四处,但细看了,却有些如鬼斧尽力劈就而成,雄伟气迫;有些却铮骨嶙峋,风格秀奇。路的两侧都或近或远的有花有树,间有鸟鸣在其中,颇有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的风骨。

两个小鬼在前一路兴奋的叫着跳着,不时回头催我快些快些。偶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见了我们便面上有些恐慌。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见着我便要跪下行礼,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我都心里极不自在,赶紧挥手叫他们走,免得自己难受他们也难受。

七拐八拐的,漂亮的景致我渐渐看晕了头。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两个小鬼也跑得没了影了。

四下里瞧瞧,远远的,左手边一处被幽深的花草遮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径引起了我的兴趣。

抬头看看,路那端,极远处,似乎是座无人住的破落小院。

去看看,去看看吧。

心里有个声音突然这么说道。

我犹疑了一下。若是那两个小鬼找转来不见我,怕要起疑的罢?

不会,自己只看一眼在他们转回来找自己前就回来原地不会有事的。

那,还是去罢。

估量了那小院的距离,我抬脚上了那差不多被淹没的小径。

路边的两侧,花仍是开着鲜艳的,败落的,红彤彤的落叶也极美,可我越往深里去,感觉这些花与木越是说不出的孤独绝望。就像,空洞洞的,没有了灵魂的人。

我见过离魂症的人。便是这个样子。

难道,那个小院里,住的是个已经没有了魂魄却还活在孤独绝望里的人?

我加快了脚步,甚至开始跑起来。

十来米……

十米……

七米……

突然,一身黑衣滚金边的高大的人影挡在我面前。

是郎青。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郎青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有我不懂的东西。

我退后一点,自他的yin影里离开,挠挠头,转身就走。

这样的人,不要与他有什么交集最好。

郎青的声音竟跟在我背后像yin魂般不肯散去。

“这么大个人了也能和红鸾黄凤走丢,真是蠢得可以。罢了,我送你回去罢。”

“不用,”我头也不回,脚下使力。“当不起。”

一阵微风轻送,吹得路两侧的花轻轻的摇动,落叶忽的卷起,打两个卷又慢慢飘落。

风里,我好像听到杏儿的声音。

孤独,绝望,哀求,一声一声。

“三思——三思——”

不自觉停下脚步,我侧耳凝神细听,却只听到风细微的呼呼声,什么都没有。

郎青靠上前来。两只大手用力抓住我肩膀。他手的温度很高,像是要把抓住的我的肩膀的地方给化掉般。

“怎么了?脸sè突然这般差,还是我送你回去罢,否则你爹怪罪下来,可是没几个人能当得起的。”

嘴里是这么说着,郎青的身体却也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