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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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济世瓶

    旋龟看着空中浮现的九枚金灵珠,一时间有些踌躇,本能的感觉到这九枚不起眼的珠子十分危险,却又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凶狠残暴,双目红光接连闪烁,弓腰压背,唳吼连连,周身又涌起暗红的波光,只是不如开始那般浓稠如血。

    东方川像是看到师傅鲁正深沉的、带着隐藏的关怀,目光怜爱的看着自己;

    熊阳师兄诧异的神情、愤怒的吼叫,却遥远未及;

    微生明师伯一副果然如此的惋惜表情;

    池盈月呢?

    她的目光怎么看不真切?

    东方川努力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终于看到了躺在远处池盈月的背影,也感觉到了正全力施展的燋金流雨之术在慢慢吞噬着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意识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集雨台,连绵的阴雨将心也浇的潮湿了,可却浇不灭东方川心中的火焰。

    自小时候记事起,身边只有师傅教导他,用老师对弟子的严厉关怀着他,除了修炼,孤独才是身旁的常伴,周围的师兄弟们因为他的孤傲和坚持,在羡慕和不屑中自发的孤立他、嘲弄他;

    已记不清了,多少个深的探不到边际的夜晚,他只能倔强的抬头望月,在凌厉的风中对着残月长啸,因为那从未谋面的父母太过遥远,连想象都无法具体,可还是无法放弃在脑海中尝试勾勒出父母的相貌,直到泪水在风中奔涌。

    那是因为,月亮笑了,不,是月亮中父母的样子在笑;

    他们看到了你所有的善、所有的痛、所有的倔强和不屈,包容、鼓励的笑着,这样的温暖。

    深深的孤寂夜晚,比起这样的笑,实在是浅。

    风,说停就停了,泪,说干就干了,那笑容消失了,在清冷的月光中。

    低下头,看着孤零零的影子,只好咬紧牙,不停的修炼,累到连想都没有力气去想,才能沉稳的睡去。

    终于站在了内校考较的比武场上,为了让那时不时传来的嘲笑声,不在耳边聒噪,让不经意就能看到的鄙夷眼神,在望向自己时变成敬畏的目光,一路上,他将所有的愤慨宣泄在对手身上,将他们一一击败。

    曾经嘲笑过和鄙夷过他的人目光中有了惊疑,有了嫉妒,也有了敬畏,直到在时节湖畔遇到了她,如春风一般轻柔温暖,如朝阳一样和煦明媚,将他内心的冰川慢慢融化。

    可那鄙夷的神情又出现在了那些让人憎恶的脸上,每时每刻都在嘲讽:“你也配的上她?”父母那温暖的笑也在嘈杂的人群中浮现了,那笑容,应该是、只能是为我而骄傲!

    于是眼前一片血色,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向着对手冲去,直到身受重伤人事不知,全然不顾同门学艺之情。

    过后,因为在内校考较中突出的偏激,被罚在集雨台悔过。

    对师傅的处罚他并无怨言,对修道之人来说,心境的平和操守才是大道根基,可他也没有因为那次的疯狂而觉得有什么过错。

    看来他又一次辜负了师傅的期望,这磅礴的大雨,并不能让他清醒,为了那为他骄傲的笑容,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再一次疯狂。

    只是那雨,实在太过讨厌,打在身上竟然连腰都不能直起。不记得有多少天了,雨一直下个不停,如同他是一块污垢,不断的被冲刷着;

    突然间,世界安静了,雨声不在震耳发聩,是因为麻木出现了幻觉吗?

    东方川不敢相信,慢慢的直起了腰。

    回头一看,是她,又是她,果然是她!

    “为什么如此拼命?”

    “我不想输!”

    “你怎么这么傻?”

    集雨台上的对话,类似父母的笑,竟然让他感到温暖。就这样开始了,一个笑容,一句责备,让他不在孤独,让他的坚强有了柔软的支撑。

    池盈月,那个抱腿盘坐在月光下的女子,那个矗立在集雨台的女子,真希望她一直在那里,为他撑伞挡雨。

    那以后,无论是阴天还是雨天那些个不明媚的日子,总能感到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身上。

    眼皮越来越沉重了:“盈月师姐,真希望你能再看我一眼,像是在集雨台上,只可惜....父亲、母亲,你们不会怪我吧?”

    东方川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随着慢慢合上的眼帘渐渐的暗了下去......

    空中的金灵珠此时大放异彩,渐渐连成一片,满是金灿灿的厚实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像是怒放的向日葵,燃尽生命中所有的精华,将饱满鲜艳的花瓣,烧成了垂垂迟暮的焦黄。

    这一幕,如百花齐放,如暴雨倾盆,他头顶上的天空被这耀眼的光芒映照的金黄,爆射的金灵珠碎片被东方川焚烧的命魂推动着,在划过的地方留下燃烧着的火痕。

    密密麻麻的碎片带着东方川不屈的意志和最后的念头,向着地上的旋龟和他暴射而去。

    旋龟见此天地异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灵魂一片战栗,还未来得及作何反映,一枚金灵珠碎片箭一般的射到了旋龟坚不可摧的甲壳上。

    旋龟只觉的恣意徜徉的灵魂火焰,被忽如其来的寒天雨雪倾盆浇下,那是从未体会过的深入骨髓的灼痛,这金灵珠碎片的爆射简直就是对命魂血淋淋的收割,无法抵御的痛让旋龟凄厉的对天狂吼,随着越来越多的碎片暴射而至,旋龟的鸣叫越发的弱了下去。

    终于,在持续的碎片接连的打击之下,旋龟那幽红的瞳孔暗了下去,无力的合上了眼睛。

    风,徐徐吹过狼籍的战场,吹过东方川看似熟睡的面孔,或许是因为挽救了池盈月的性命而感到欣慰吧,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孔舒展的近似安逸了。

    只是那紧紧抿住的嘴唇、拧在一起的眉头,在默默倾诉着被迫放弃的不甘与无可奈何;

    缓缓的风飘过,连东方川的衣襟都未带起,却在离池盈月不远处打了个旋,忽的暴躁起来,扬起一片细沙,掀起她洁白色的衣摆,劈头盖脸的砸下。

    池盈月无力的呻吟一声,睁开疲惫的双眼,无神的望着悠悠的夜空,空中的一颗星突的十分明亮,在一般闪烁的星光中荡起一圈白色光环,慢慢的扩散到四周,至其他星光处,渐渐虚无。

    仔细看去,却再也分辨不出是哪颗星昙花一现般的耀眼了。

    刹那间,盈月脑海中闪现出东方川明朗的面孔,那明媚的笑容柔软的蔓延,慢慢的似光一般不可近视,忽然,他的面孔只剩一个决绝的表情,空中排列出九枚闪亮的金星,接着空中便满是燃烧的金色碎片。。。。。。

    池盈月对这金色碎片当然不陌生,当初知道此法后自己是何等的羡慕喜爱,多少次想象那如太阳的泪珠一般流淌的景象,期盼自己能掌握这控火金术之极致,那是怎样的凄美啊。

    可惜后来得知她本命木灵不能修行此法,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可是如今,她却希望与这金灵九曜之术没有半点关系,东方川修为还未至地魂境界,是不能用这金灵九曜之术的,只能用命魂催动此法,一旦成功,自身也就万劫不复。

    池盈月空洞的眼神中盈满了水雾,浓至成形,一颗泪珠自眼角滑下,终于止不住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流,哗哗的流淌。

    身体还是僵硬无力,可那眼泪像是雨滴在干涸的大地上,带来了一丝生气。

    池盈月努力翻身,一点一点移动着,向东方川爬去。

    泪眼迷蒙中,隐约看到一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东方川面前,心中一急,顿时昏了过去。

    “东方川吗?”来人落到东方川面前,轻轻地喊了一声,似是怕吵醒了梦中人,声音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漠之意;接着伸出手,搭在东方川的手腕处,细细把脉时,连素来古井不波的面孔上都透出了一股惊诧、疑惑和忧虑。

    来人剑眉星目,本是英气逼人的面孔,却让冷漠的神情将全身裹在了巨岩寒冰之中,宛若山顶巨岩俯视大地,雪山寒冰恒古不化,任风雨来,凭冰雪至,我自在所处不为其动;

    无论在多么嘈杂混乱的人群中,还是能被他一眼吸引,只是若投入多一点的注视,便会被那岩冰般的气息拒之千里,像是被烫了一般只得收回任何带有情感的目光;

    若他在山川荒野中,却说不出的自在惬意,连那冻人的寒意,都变的淡了,融入巍峨山川,一同孤傲,汇入空旷荒野,一同苍凉。

    “果然性烈如火宁折不弯啊。只可惜亦如师尊所言落了个垂垂危矣。”来人自怀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玉瓶。

    池盈月若醒着,必然惊异那古朴的瓶身,浓翠的色泽,不经任何雕琢却充满生的张力,岂非是只见过一次的真如异宝“济世瓶”?

    此瓶内存灵丹会据其药力经年提纯化为汁液,灵丹药效越高所化汁液越多,虽汁液不过十余滴,可药效却比灵丹高出倍许,一滴就足以续命肉骨、滋养命魂,只是此瓶需达应天境且本命水灵方能使用,是以此宝才交与了凌浩而不是姜水逸或周天钰。

    “你燃烧命魂,七魄已散,又被金灵碎片击中,早该步入轮回;可你的脉象却还似有一线生机,东方川啊东方川,你真是让我惊奇。”

    来人轻声感慨,将济世瓶慢慢倾斜,微微的用手指一点瓶颈,从瓶口掉出一颗米粒般大小的水滴,滴在东方川的灵慧魄上;顿时,一股清香四溢,澈人心肺,荡漾开来,连东方川灰白的面孔都有了一丝光泽。

    昏迷中的池盈月也被这香气振奋,身体微微动了下,像是醒了过来,不一会,积攒了点力气,颤颤悠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晃到东方川面前。

    看到来人,惊讶了一下,就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东方川身上:“他怎么样了,凌浩师兄?”

    凌浩此时已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不再见面容的波动,用一贯冷漠的语气说:“死不了,但也醒不了。”

    池盈月闻言,痛苦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东方师弟也不会成这个样子。。。既然师兄在此,想必是师长所派一路追随,为何现在才现身?”话语结尾处,语气中已有明显的怨意。

    凌浩道:“路上被一身穿紫杉黑纱蒙面的女子耽搁了些时辰。”

    凌浩乃熊阳师兄,被誉为征和之矛,十年前因此子天资聪慧,性格坚韧隐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在当时的内校考较中的出色表现被选入征和殿。

    到本届内校考较已修至应天境初期,以往的内校榜排名从未出过前三,是与姜水逸、周天钰同级的英才;

    若在平时,池盈月会好奇是何人有此本事让眼里只有目标从不偏移的凌浩能“耽搁了些时辰”。可此时东方川生死未卜,内心慌乱,顾不上问那么多了,只道:“他为何醒不过来?”

    凌浩道:“他身受重创,七魄已散,命魂残破,能活着想必是命魂强大,否则早被燃烧殆尽,即使神识不明,已是万幸。我已用济世玉液帮他止血生肌,聚拢七魄,巩固命魂,至于怎么才能醒过来,只能把他带回真如观,求助诸位师长。”

    “既然如此,我们即刻返程,回真如观吧。”池盈月听到东方川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脸上终于有了一线希望,急切的想回真如观。

    “不可。东方川暂时无碍,现在已是泰耄州边境,我们先去打探一番,再行返回。”

    池盈月浑身一震,似是记起了此行目的:“凌浩师兄说的对,恕盈月慌乱,既然东方师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当以师门托付为重。”说罢,望向旋龟尸体,恨恨的问到:“此妖到底是何物种这般厉害,下次若见,必当全力以赴为东方师弟报仇。”

    “观其体型,当是修行了三甲子以上的旋龟妖兽。此妖兽天生有控火之能,妖体对五行灵力敏感异常,能控土灵毫不稀奇。我若对上,拼尽全力出手也没有十分把握全身而退,此地出现,岂不是搏罗边关危矣?”

    池盈月听闻,紧紧抿住嘴唇,心里暗下决心,再遇妖物,万不会再让别人施救。

    一声鹰啸,穿云而至,在枢阳山间回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