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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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都是属狼的

睡着了应该就不会疼了吧。

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罪,宿命这东西比什么都邪,往日了在白家村里做的那些不算是孽的孽,今天一股脑的都还上了。打白磊那个算是没有见过面的娘离开之后,白磊就没有挨过这样的揍,就算是平日里跟老头子练那些看不懂的套路也顶多就是在那块比石头还硬的院子里摔上几跤。

老头子疼他,打心眼里把他当亲孙子,下手有分寸。找到一个他看着喜欢能给自己养老送终的人不容易。

白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了,昏迷了两天两夜,脑袋上缠了几圈厚厚的纱布,一碰就疼。也幸亏是平日里跟老头子比划的时候身子骨上留下了底子,别看那瘦子长得跟柴火棍似的,其实下手比谁都狠,没办法,做一行学一行,都是练出来的把式。

老头子教的拳法很怪,好像什么都像,又好像什么都不像,老头子说这是从狗窝里学会的,就叫狗拳吧。

外面亮起了路灯,不算太亮,像山里孩子晚上点的芦苇棒。乡里就是好啊,这要是晚上能跟白芳在路灯底下做一回就不用在草垛里跟睁眼瞎一样乱捣鼓了。

玻璃窗外面一个四十来岁的老护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打量着坐在门口椅子上正打着瞌睡的大盖帽。横向发展的身材,跟变戏法一样的模样,这要是把老头子那把二胡给他拉一曲寡妇怀春肯定能火。

大盖帽就是那个瘦子,用橡胶棒打白磊脑袋的那个人,白磊记得,做梦都记得。

白磊嘿嘿一笑,眼珠又开始不安分了。看这情况瘦子应该是来监视他的,等他伤好了指不定好要回去再受一次罪。

被打一棍子就呜呜叫的是狗,反过来咬一口的是狼,越是见到血越疯的狼。

拔掉了手上说不定是在注射自来水的针头,白磊慢悠悠的走下病床,病房里还有七八个已经睡熟了的病人。

打开门。

寡妇怀春也困了,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的猪头肉一颤一颤的。

顺手从值班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走到瘦猴跟前。

杀吧,长这么大没杀过人,宰过的畜生倒是不少,应该就是一个感觉吧。

剪刀分开叉,插进瘦猴咽喉,用力一剪,再往里一送,再剪一下。

应该差不多了吧,白磊收回手,嘿嘿的笑着,看着眼睛睁得比牛眼小不了多少两只手抱住喉咙想喊却出不声了的瘦猴。

也许熟睡中的瘦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会把剪刀插在自己喉咙上。错了,真错了,但是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他错在把这个本该是狼的人看成了人。

“去吧,下辈子好好做人。”

白磊抽出瘦猴喉咙上的剪刀,摸了一把喷在脸上的血。

血流了不少,椅子上瘦猴身上到处都是,让这个原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地方到处都是血腥味。

“啊…!”

比杀猪的时候那声音好听不了多少,寡妇怀春两只手抱着脑袋,应该是惊恐吧。

只不过还没等这个一直用一声喊叫的寡妇怀春把声调转成二声,一把带血的剪刀就插在了桌子上。

声音戛然而止。

“不想死就安分点,医院味太大了,待会收拾一下,我先回家睡觉了。”

等到一直目送白磊离开的寡妇怀春眼前终于消失了那个煞星的身影,声调也终于换成了二声。不容易了,她小学语文老师对她不错,看到那一脸猪头肉还有心情教她第二个声调。

晚上风很大,能吹到骨子里。吹去了白磊衣服上的血腥味,却吹不走他心里的血腥味。

应该快天亮了吧,反正白磊走回白家村的时候村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农村里的人心里总是挂念着半山腰上的几亩庄稼地,睡不踏实,起的比鸟早,模模糊糊的已经能看到几根大烟筒已经开始冒黑烟了。

胡同口里很黑,已经偏西的那个比豆角圆不了多少的月亮照不出几分色彩。

还是那个北屋的大门南屋的窗。

老白毛一家有乡里的大舅子做主,好吃懒做习惯了,太阳不晒到屁股上是不会起来的。

农村里的大门不防小偷。

老白毛睡的很沉,欲求不满的老白毛女人连睡觉都攥着老白毛**的半两肉。昨晚上应该没少瞎捣鼓吧。

顺手摸起老白毛炕头上的红塔山,点上一支。

淡淡的烟雾埋没不了那双在夜里都能发光的眼珠。

“挺感谢你的,你终于让我有了走出大山的理由,不过我不能留着你,我走了,山里还有我爹。”

死的时候不知不觉,老白毛这辈子值了,有多少人做梦也想让别人给他来个痛快,更不用说那些想留个全尸的了。

“野种子,你给我等着,我让我爹把你抓起来。”

贵儿说了句梦话,翻了个身又睡了。

贵儿不会知道,他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爹已经死了,杀死他爹的那个野种子现在就站在他的跟前。

手里的菜刀放在贵儿脖子上比划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砍下去。炕头另一边的老白毛和他女人看起来像是还在睡,睡的很熟。

大公鸡又叫了两声,叫不醒已经成了孤儿的贵儿。白磊没有下去手。老头子也曾经跟他说过,他这人虽然流着狼的血,但心有点善,这样不好,以后做了大人物很容易就被手底下的人陷害。

没有被除根的野草喜欢等待春风,虽然现在还是冬天。

老头子有个习惯,早上起来先坐在院子里拉上一段,每次听老头子拉二胡唱曲,白磊都觉得老头子是在讲故事,一个关于狼的故事。不是太能听懂,但能感受到里面的情景,二胡一响,老头子一开唱,白磊就感觉怪怪的,心口憋得慌,想释放,想狂奔。

老头子看了白磊一眼,没说话,依然拉着那把二胡。

“后背的伤,爪子上的血还在淌,隔着黄河向西北望…”

还是那首听起来不尽沧桑的曲。很伤感,像是一头受伤的狼站在山顶对着远方嚎叫。

老头子就是喜欢这样,心里的事不喜欢跟外人说。白磊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有白磊才知道每次老头子拉完二胡后镀铬一个人黯然伤神的情景。五十六度的牛栏山二锅头是好东西,便宜,有后劲。白磊突然想到要是他离开了这里以后谁继续陪老头子解闷?是破了皮的二胡?是越唱越难受的曲?还是一般人都不敢碰的二锅头?

灰背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扑到白磊身上,猩红的舌头使劲的舔着白磊的脸。灰背不太喜欢见生人,被老头子捡回来后就没有出过大门,瞧见谁就朝谁呲牙,但惟独对白磊很亲昵。老头子曾经笑着说他们三个是例外,连十二生肖都管不住,他们都是属狼的。

“杀了?”

“嗯”

“几个?”

“留下了个小的”

“怕吗?”

“开始有点怕,后来好了,跟宰畜生差不多。”

……

“要我给你擦屁股?”

“不用,山里闷,正好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也好啊,外面人多热闹。”

……

“走吧,你爹那有我照应着没人敢动。”

……

“没出息,大小伙子了还哭什么,赶紧滚蛋,拿着这个,去xa,找马三炮,少了根指头,好认,好好干,我等着你回来给我送终。”

老头子没有再说话,转过身去背对着白磊,轻轻抚摸着灰背后背上的毛,一遍又一遍的。

白磊跪在地上对着老头子拜了三拜,眼珠红红的,捡起地上老头子扔下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白磊走出大门的时候老头子才转过身来,粗糙的手背在眼上抹了一把,骂了一句,“这操蛋的天,风真大。”回到屋里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碰到的手机播出了一个号码,“我孙子出了点事,给我收拾干净,另外老头子我看上了这个地方的风水,以后想葬在这,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打这块地的主意。”

老头子给的东西是一块玉,上面刻着一个正呲牙裂嘴的狼,看起来跟灰背很像。白磊小心翼翼的揣在口袋里,对着家门口磕了几个响头,趁着天还没有大亮,离开了这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白家村。

老子既然已经走出来了,不混出了人样决不会来,不管是多大的城市都要有老白家的一席之地。

前面,路挺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