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霞似酒
飞龙秋，游上天。百里雾，云相连。霞光透亮酵似酒，微芒三四落如盐。墨苍绣被，暮霭展绵。塔刹突出汤中箸，遥山隐隐碗底涎。
云端，塔刹。
慕云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便是缺氧的问题。不仅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感觉白云踏能提供给他的动力也越来越微弱，仿佛一匹精疲力竭的马儿，渐渐放慢了四蹄的速度。
所以他已被封铁手追上。慕云感觉有一阵风朝自己袭来，这风中又带着极为犀利的杀气，这绝不是自然的风。
慕云只有用尽一切的方法去避开这致命的掌风，所以他一下子便被封铁手超越了。
还有约一箭的高度就到了塔顶，慕云似乎已无希望在封铁手之前拿到真言剑了。然而在这云巅之上的高度，他只有不断向上，要是在这时他心生丝毫退意，他首先会被这能够摔死他十次的高度吓得魂飞魄散。
封铁手的身影已不可见，因他已经上到了密檐塔顶的方形平台。“哒”的一声，慕云的机械手也轻轻地搭在塔顶的石沿上。
他猛地探身。
慕云本已做好面对无数危险的准备。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已。
封铁手并没有举着真言剑在那里等他。
他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悠扬的琴声。遥遥领先的封铁手这时却仍站在原地，不去取剑。
他为什么不去取剑？
因为有一个人坐在剑下，放剑的高台下有一块有遮蔽的空地。
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人的面目隐藏在云雾中，让人辨别不清。
琴声，歌声。
“平昼整衣冠，思见客与宾。宾客者谁子？倏忽若飞尘。裳衣配云气，言语究灵神。须臾相……咳咳！”
一阵咳嗽，歌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利剑斩断的竹节，露出镜子般的截面。
镜子般的寂静倒映出世间的万声。
风声。
“你们来了。”
晚霞似酒，暗雷如糟，天地正发酵。
封铁手上前道：“你是？”
那人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
他的声音极轻，好像云雾般没有重量，却又似云雾般环绕在两人四周。
他又不慌不忙地开始抚琴。
“我是来取剑的。”
他抬头望望天。
“下雨天，留客天，你又何必着急。”
他又道：“我这里有酒。”
天地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他藏在阴影中。
“我不喝酒。”
“要我说，你必须喝。”
“怎讲？”
那人停了琴，似乎在笑。
“因为有两个人让你喝。”
“老天？”
“还有我。”
雷已至塔边，只一瞬，满天瓢泼。
雷声如鼓，电光似银。
借着电光，慕云终于看清了那个抚琴人的面孔。
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曾在落羽城邀请他饮酒的疯子。
但他现在却没有一点疯样，反而一脸的淡定，在瓢泼的大雨中也不慌不忙。
他的琴声也丝毫不慌乱，在这混乱的雨声中，那琴声仿佛竹帘下隐士的幽歌。
高台下亮起了烛，一灯如豆。
抚琴人伸手从背后捧出一坛酒，放在了琴边。
“酒既温，何必走？”
慕云踏着水纹走进高台下，道：“你爱喝酒？”
“弹琴的人没有酒，就像打猎的人不带狗。”
外间风雨如晦，那刺人的细针却丝毫进不来，这岂非一个最适合饮酒的地方？
一个坟墓中的醉乡。
今夜无月，酒莹如月，两碗透亮的烧刀下了肚，外间的寒冷潮湿都已如蒸汽般挥发。
封铁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胜算，但他既已走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了回头路。
所以封铁手便趁抚琴人与慕云倾盏的时候出手。
冰冷的雨，冰冷的掌。
暖酒下肚，封铁手已仰天躺在了暴雨中。
慕云并没看到抚琴人出手，他不知道抚琴人是用什么方法让封铁手倒下的，他只知道这个抚琴人的武功极高，高到了一般人连他使的招都看不清。
“好酒！”
“确实好酒！”
“酒既喝完，我便不必留在这里。”
“我们何时能再见？”
那抚琴人背上琴，拂个袖子，朝雨中走去。他回过头，淡淡地道：
“月再明时。”
他的脸竟丝毫没被雨点打湿。
慕云抬头望望高台上的剑。
“可这剑呢？”
抚琴人不答，只在雨中展开长袍，头也不回，如大鹏般展开双臂跃到空中，消失在了无边的风雨当中。
慕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口酒，怅然若失。
这抚琴人绝非一般人。慕云又从怀里掏出那块秋葵黄玉，其上的裂纹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新添的。
雨渐小，风渐停，微弱的蜡烛逐渐燃到了尽头。
封铁手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的眉心有一个针眼大的小孔，其中流出的血已遍布了他惊恐的面颊。
他的死相同样难看。一个不尊重生命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天道自有公义，善者善报，恶者恶报，这定是世间的真理。
慕云起身，用雨水将封铁手的面颊洗净，并将他的尸首抬到了高台下，用酒坛和碗简单地做了一个不像样的墓。一个坏人纵然平生作恶无数，但上天造就他的生命仍然值得尊重。
他既已死去，就应怜悯这个执迷不悟的灵魂。
慕云又突然想起一事，那真言剑怎么办？
他缓步走上高台，看着前方那被精钢铁环紧紧缠绕的剑，心里很不是滋味。无数的悲剧、无数的生死都只因这一柄剑。
这柄剑是鲜红色的，如血一般鲜红，如蔷薇一般锋利，却也如蔷薇一般美丽。其上用浮雕的方式雕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必便是当年无情子传下的武功。
世上美丽的东西岂不常常伤人？伤人的东西岂不又常常让人感觉美丽？
慕云走上前去，伸出手，准备握住真言剑的剑柄。
慕云的手刚一碰到剑柄，只一瞬，那剑便如粉末般消散在了空中。
仿佛这柄剑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
其上记载的武功也同样随风而逝。
仿佛那崇高的力量也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
天边飘过一团红晕，慕云闻到了阵阵蔷薇花香。
(本章完)
云端，塔刹。
慕云渐渐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便是缺氧的问题。不仅是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感觉白云踏能提供给他的动力也越来越微弱，仿佛一匹精疲力竭的马儿，渐渐放慢了四蹄的速度。
所以他已被封铁手追上。慕云感觉有一阵风朝自己袭来，这风中又带着极为犀利的杀气，这绝不是自然的风。
慕云只有用尽一切的方法去避开这致命的掌风，所以他一下子便被封铁手超越了。
还有约一箭的高度就到了塔顶，慕云似乎已无希望在封铁手之前拿到真言剑了。然而在这云巅之上的高度，他只有不断向上，要是在这时他心生丝毫退意，他首先会被这能够摔死他十次的高度吓得魂飞魄散。
封铁手的身影已不可见，因他已经上到了密檐塔顶的方形平台。“哒”的一声，慕云的机械手也轻轻地搭在塔顶的石沿上。
他猛地探身。
慕云本已做好面对无数危险的准备。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已。
封铁手并没有举着真言剑在那里等他。
他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悠扬的琴声。遥遥领先的封铁手这时却仍站在原地，不去取剑。
他为什么不去取剑？
因为有一个人坐在剑下，放剑的高台下有一块有遮蔽的空地。
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人的面目隐藏在云雾中，让人辨别不清。
琴声，歌声。
“平昼整衣冠，思见客与宾。宾客者谁子？倏忽若飞尘。裳衣配云气，言语究灵神。须臾相……咳咳！”
一阵咳嗽，歌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利剑斩断的竹节，露出镜子般的截面。
镜子般的寂静倒映出世间的万声。
风声。
“你们来了。”
晚霞似酒，暗雷如糟，天地正发酵。
封铁手上前道：“你是？”
那人轻声道：“我是谁不重要。”
他的声音极轻，好像云雾般没有重量，却又似云雾般环绕在两人四周。
他又不慌不忙地开始抚琴。
“我是来取剑的。”
他抬头望望天。
“下雨天，留客天，你又何必着急。”
他又道：“我这里有酒。”
天地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他藏在阴影中。
“我不喝酒。”
“要我说，你必须喝。”
“怎讲？”
那人停了琴，似乎在笑。
“因为有两个人让你喝。”
“老天？”
“还有我。”
雷已至塔边，只一瞬，满天瓢泼。
雷声如鼓，电光似银。
借着电光，慕云终于看清了那个抚琴人的面孔。
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曾在落羽城邀请他饮酒的疯子。
但他现在却没有一点疯样，反而一脸的淡定，在瓢泼的大雨中也不慌不忙。
他的琴声也丝毫不慌乱，在这混乱的雨声中，那琴声仿佛竹帘下隐士的幽歌。
高台下亮起了烛，一灯如豆。
抚琴人伸手从背后捧出一坛酒，放在了琴边。
“酒既温，何必走？”
慕云踏着水纹走进高台下，道：“你爱喝酒？”
“弹琴的人没有酒，就像打猎的人不带狗。”
外间风雨如晦，那刺人的细针却丝毫进不来，这岂非一个最适合饮酒的地方？
一个坟墓中的醉乡。
今夜无月，酒莹如月，两碗透亮的烧刀下了肚，外间的寒冷潮湿都已如蒸汽般挥发。
封铁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胜算，但他既已走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了回头路。
所以封铁手便趁抚琴人与慕云倾盏的时候出手。
冰冷的雨，冰冷的掌。
暖酒下肚，封铁手已仰天躺在了暴雨中。
慕云并没看到抚琴人出手，他不知道抚琴人是用什么方法让封铁手倒下的，他只知道这个抚琴人的武功极高，高到了一般人连他使的招都看不清。
“好酒！”
“确实好酒！”
“酒既喝完，我便不必留在这里。”
“我们何时能再见？”
那抚琴人背上琴，拂个袖子，朝雨中走去。他回过头，淡淡地道：
“月再明时。”
他的脸竟丝毫没被雨点打湿。
慕云抬头望望高台上的剑。
“可这剑呢？”
抚琴人不答，只在雨中展开长袍，头也不回，如大鹏般展开双臂跃到空中，消失在了无边的风雨当中。
慕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口酒，怅然若失。
这抚琴人绝非一般人。慕云又从怀里掏出那块秋葵黄玉，其上的裂纹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新添的。
雨渐小，风渐停，微弱的蜡烛逐渐燃到了尽头。
封铁手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的眉心有一个针眼大的小孔，其中流出的血已遍布了他惊恐的面颊。
他的死相同样难看。一个不尊重生命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天道自有公义，善者善报，恶者恶报，这定是世间的真理。
慕云起身，用雨水将封铁手的面颊洗净，并将他的尸首抬到了高台下，用酒坛和碗简单地做了一个不像样的墓。一个坏人纵然平生作恶无数，但上天造就他的生命仍然值得尊重。
他既已死去，就应怜悯这个执迷不悟的灵魂。
慕云又突然想起一事，那真言剑怎么办？
他缓步走上高台，看着前方那被精钢铁环紧紧缠绕的剑，心里很不是滋味。无数的悲剧、无数的生死都只因这一柄剑。
这柄剑是鲜红色的，如血一般鲜红，如蔷薇一般锋利，却也如蔷薇一般美丽。其上用浮雕的方式雕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必便是当年无情子传下的武功。
世上美丽的东西岂不常常伤人？伤人的东西岂不又常常让人感觉美丽？
慕云走上前去，伸出手，准备握住真言剑的剑柄。
慕云的手刚一碰到剑柄，只一瞬，那剑便如粉末般消散在了空中。
仿佛这柄剑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
其上记载的武功也同样随风而逝。
仿佛那崇高的力量也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
天边飘过一团红晕，慕云闻到了阵阵蔷薇花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