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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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辞海藏金

    说话间,不觉日头已高,众人就告辞离去。

    不知不觉冬风吹去五日,慕云的右臂已渐渐可以活动,以此种铝合金义肢与人的身体融合得特别快。慕云的确感觉到自己变强了,因为如今他的右臂感觉不到冷热、疼痛、酸胀,任刀剑劈砍、冰冻火烤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并且这义肢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是他的身体,他可以走到哪里都不担心遗失。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使用它,因为这是对他的失去所作的补偿。

    ——当人们不劳而获时,人们总是心有不安的,当人们有舍有得时,哪怕只是一个借口,人们也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慕云甚至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不是把金属移植到人体上,而是把意识移植到金属中,或者当一个机械有了人的意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恐惧,恐惧自己。还恐惧一张脸,一张最近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脸,这张脸被机括构成的白银面具包住,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却没有一个是人类能做出的,视角渐渐后退,拥有这张脸的人站在一个男人背后,那男人满脸胡茬,发丝散乱,有着宽阔的肩膀,却看不清脸,正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突然,戴面具的人拔出一把剑,增铸后的残雪剑,从背后刺向了男人的心窝,一束鲜血如盛开的蔷薇般涌出,男人应声倒地。正当戴面具的人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残雪剑突然不听使唤,自己在空中挥舞起来,那人脸上的面具如被冻住了一般纹丝不动,残雪剑如镰刀一般向那人的脖子割去,鲜血飞出如风声。

    面具掉落,那是慕云自己的脸。

    每次慕云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后,都会不例外地饮二两烧酒,烧酒辣喉,烧酒醉人,能让他暂时忘记恐惧,可他却绝不用右手握盏。

    有一晚慕云又做了相同的梦,只是这次,在他快要刺入前面的男人的心脏时,前面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残雪剑。慕云僵在原地,他原本以为这次的梦又是一次重复的折磨。男人伸出一只又粗糙又大的手,轻轻地放在慕云的脸上,尽管隔着一层冰冷的面具,慕云却感觉有阵阵温暖透过来,如冬原山崖下山洞中的一堆篝火。男人的手缓缓地解开了慕云脸上的面具,慕云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但男人的脸随即消失在面具之下,白银面具重新覆盖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又夺取残雪剑,插在了自己腰间。

    他转过头,声音沙哑又低沉,道:“别忘了那件事。”

    慕云困惑,男人离去,慕云明白。

    慕云醒来。

    慕云转过街角,一间悬山顶的书店挤在角落,屋檐上一根直立的烟囱吐着逼仄书店里浑浊的空气。慕云上了两步石台阶,来到半掩的尖顶木拱门前,屋内昏暗的烛光透过纸窗,尽管离日头落山还有几个时辰,店主却早早燃起了蜡烛,以看清纸张上不太清晰的油墨。

    慕云犹豫了。往往遇事之时就是这样,对失望的恐惧总在行者面前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慕云沉思,下城的喧嚣构成了他思绪的背景,那道门最终要被推开,因为时间不会静止。

    到站的火车汽笛声助了慕云一把力,喷散的蒸汽簇着慕云踏向前去。他弯个指节,轻敲两声,径直推门,踏过了高高的漆木门槛。

    一进店内,慕云以为自己闭上了眼,店里实在是暗。那暗好像有股子霉味,伴着木质的封皮,映入眼帘。掌柜袭一身长袍,暗得看不出颜色,脸上挂一副浑圆的金丝眼镜,正握支光滑的钢笔在本书上勾勾画画,钢笔反映着烛光。

    掌柜纹丝不动,只从金丝眼镜之上瞟了眼来人,问道:“什么事?”

    慕云拱手,恭敬地答道:“我找本书。”

    掌柜停了手中的笔,往前伸手比了比划,说道:“这的书随便看,楼上还有。”掌柜丝毫不热情,好像不缺他这一个生意。

    慕云赔声“打扰”,便从门边的书架上开始检索,一排一排,慕云找得相当仔细,没有漏下书脊上任何一个笔画。两人无语,沉默的气氛却不显得尴尬,因为两人正沉醉在各自的境地。

    找了一炷香的功夫,慕云收了手,底楼并没有他要找的书。慕云拂拂袖子上的灰,摸着雕花楼梯扶手一步步踏上阁楼,他钉满铆钉的皮靴在木头上发出沉重的回响,右手摆动,金属关节发出些细微的响声,给安静的书店带来些噪音。

    慕云照样伸着指头一排排搜索他的目标。只听掌柜在楼下喊了句:“轻些拿!”好像他知道慕云会找到他所找之物一样。

    慕云果然找到了,是一本厚厚的辞典。慕云把它小心翼翼地从木书架中抽了出来,那封皮上积了一寸的灰,脏兮兮的,怕是许久没人翻过。慕云有些担心,他把辞典夹在腋下下了楼,来到柜台前,掌柜已经把他刚才读的书放在了一边。

    “啊,这本辞典。”掌柜好像回忆起什么,“是一个男人在十多年前交给我的。他说以后一定会有一个人来把它取走,今天你终于来了。”

    “那男人长什么样?”慕云急切地问。

    “我只记得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过了这么久,哪还记得样貌。”

    慕云有些失望。

    “来,把它放这。”

    慕云把那本厚厚的辞典端正地放在了柜台上。辞典封面的字微微凸起,掌柜伸出手,不去翻书,而是把“辞典”的“典”字右下角那一点轻轻地按了下去。只听见机括转动的声音,那辞典的木封面像扇双开的窗户敞了开,里面是油亮的黄铜齿轮在彼此作用,齿轮转动的声音响个不停,灰尘竟没进入书中半点。

    过了几秒钟,所有齿轮一瞬间全部停下,齿轮依附的木板上下分开,露出一个钥匙形状的凹槽。有把光滑的黄铜钥匙躺在那里,完美地契合了那凹槽,难怪搬动书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掌柜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不吃惊,他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不平凡的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