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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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年三十

张永弟看着新贴的门神和对联,听着远处不断响起的鞭炮声,大年三十就这样来临了,转眼间又大一岁了,冯老师曾叫张永弟大年三十到他那去吃团圆饭,张永弟婉转的拒绝了,说是答应到老乡那过,并答应大年初二早上一定去给老师拜年。

跟老乡过,是张永弟自欺欺人的说法,以前过年张五倒带着张永弟到几个同行老乡家窜窜门,拿拿红包,可张五过世后,不知为什么,张永弟觉得大家似乎在逃避自己,彼此的问候只是口头上的客气话而已,尤其是自己折到手时,休息的两个月,竟没有一个老乡来看望自己,成叔临走之前对他们的拜访根本就没有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般。

直至一年后才知道在他们心中有个相同的想法,说自己是孤星命,克父克母克友,看看成叔这个例子,他一帮忙,他父亲就立马病重,谁和张永弟交往,谁就要倒一辈子的霉,这种迷信的说法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倒是让张永弟哭笑不得,真是愚昧的人们,也让自己见到了谣言的威力。

三个月的忙碌,有了一千八的收入,放了一千三在冯老师那,花了一百买了一些年货,四十五块买了一双皮鞋,十五块的衬衫,二十五块的裤子买了两套,剩余都揣在身上,打算跟友人们赌赌。

张永弟的年夜饭很简单,一只白斩鸡,一条鲤鱼,一碟青菜,一碟瘦肉炒花椒,一锅红枣香菇粉丝鸡汤,一支奥克啤酒,还有五支放在床角边,打算留来和陈斌他们一起喝,今天借节ri的机会要好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喝上一杯酒,嚼着鸡肉,脑子不知怎么的,转到了上次偷电线的事,“卟”的一声傻笑出来。

十二月份的二十天过去了,并没有收到多少破烂,还是以前的三分之一,生意非常的不好,张永弟心里很烦躁,建筑小工自己又干不了,这样下去也不行,想去砍蕉树,大工老王曾对说可以介绍他去,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再过一个月就到chun节了,chun节前废品率是非常高的,收成是平时的三四倍。

有一次晚上七点钟收破烂从大礼堂那回来时,有了尿意,便躲到路灯杆旁撒尿。

大礼堂的大路成“l”字摆,两旁有椭圆形的花圃,一棵棵半米高的卷叶罗在花圃里迎风摇摆。花圃长十米,灯杆就在两花圃相邻间挺立,左右对称共有十八根灯杆,灯杆是空心的,直径三十厘米,五六米高,杆顶有五个白sè子弹形的灯罩,成梅花瓣呈放。

两三年来,这排灯就没亮过了,都成了路旁的装饰品,个别灯顶的梅花罩都有一两个是破裂的,都是让调皮的孩子们用小石子扔破的,农场的电工们也不管,就这样让它们成为路面的装饰,自生自灭。

张永弟在卷叶罗的遮掩下,谁都看不到他正在做什么。当他撒完低头拉裤链时,借着月光,看到灯杆底部上三寸部位上一块铁片斜挂着,露出了一个三角口,三根红,蓝,黄,不同颜sè的电线冒了出来,每根都有筷子粗,一个念头迅速从张永弟脑海中划过,两眼发光,心跳立刻加速,看看四周没人,便从自行车中拿出了老虎钳,轻轻的夹断一根红线,再用老虎钳用力往外拔,边拔边用左手把线卷成圆形,一根五米长的电线就出来了,拿在手上挺沉的,最少也有三斤,不一会,三根电线全都放进了自行车的后备袋。

张永弟钳完后,心慌慌的瞄着大路,呼吸特别的急促,感觉手指在自主的不断颤抖,握了握手掌,他把车推到暗处后,又走到另一根灯杆,这次轻车熟路的撬开小铁片门,不用两分钟,三根电线已被拔出,接二连三的,“l”字底横的六根灯杆电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剩下坚线大路的十二根灯柱,最前六根毗邻干部楼的路口,怕是拿不到了,只好向后面六根下手。

当他准备向第七根灯杆下手时,一位妇女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往大礼堂这边走来,吓得他缩着贴着花圃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冷汗直流,双眼盯着她们看,感觉妇女的眼睛向自己的藏身处瞟了一下,又转弯向干部楼的方向走去,心里才松了一口,抬头看到月光银亮,他不再行动,迅速的踩起单车走人。

“明天人家会不会发现?”“发现了人家会不会查?会不会查到我身上?”“那人是不是借着月光看到我了?不然怎么向我那看?不会的?”“早知道不做就好了?”……张永弟回到家后,心里不由的后怕,种种猜测的忧虑不断的侵袭着他,让他坐立不安,煮个饭都煮焦了,菜的盐也放多了,这是他做坏事后第一次引来内心道德的挣扎和恐惧的背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三个小时的焦虑后,张永弟知道自己再怎么想也没用,“该来还是来,反正也做了,后悔也没用的,男人大丈夫,敢做敢当,想这么多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如果找上自己,就说是收到就行了,不要在这杞人忧天了,现在是要消灭证据。”张永弟把电线全部放在柴上烧,青蓝夹红的线皮火焰呼带着浓烟转为灰尽时,再把红铜挑到水中冷却,等风干后用袋子装好埋在后院里。

事实证明张永弟是杞人忧天,什么事也没发生,红铜也在一个月后挖出卖掉了,五块一斤,五十五斤,有二百七十五块钱,占十二月份收入的二分之一,剩下的十二根灯柱张永弟也不在去动了。而一月份就有一千块的收入,同十二月份比,真是天壤之别。

张永弟的思绪越飘越远,渐渐的,远处的鞭炮声变得频繁起来,张永弟的双眼通红,床角的五去啤酒已被放上桌,两瓶啤酒已经空了,菜越来越少动,只顾着喝酒,不是小口轻酌,而是一杯一杯的灌,边喝边叫着:“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吧,我已经长大了,已经长大了,我能自己生活了,能自己生活了。”“成叔,你知道吗?我赚了一千八,你知道吗?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呀,叔爷的病好没有,成叔你说话呀……”

十二月份中旬,老江搬走回dg省老家了,小店转掉了,新主人把小卖部变成了衣服店,公用电话也拆了,音频交流没有了,只能写信了。可当张永弟想写一封信和寄八百块钱给成叔过年时,记地址的小本却找不着了,“难道就是上次屋子被盗,斌仔他们帮忙收拾时,当垃圾给扔了。”张永弟猜测着。除了只记得前面的bh省se市,后面的地名全忘了,这样一来,与成叔唯一联系的方式也断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张永弟叫着叫着泪水流了下来,“爸,妈,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早呀,忍心的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受累,每天还要让人家笑,还要受人家白眼,还要陪着笑脸,爸,妈,你们听到了吗?我多羡慕人家可以吃饱就玩,什么也不要管。现在成叔也找不到了,没人管我了,我命苦呀,爸,妈,你们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就我一个人吃团圆饭,团圆饭呀,就我一个人呀。”哭腔越来越重,他猛地抓起酒瓶就喝,“咳、咳、咳……”,呛到了,啤酒从鼻腔里涌出,酸呛味刺得他泪水直冒,喝完了,又再开一瓶。

喝上半瓶时,门口传来兵兵砰砰的鞭炮声,张永弟被吓了一跳,晃着脑袋盯着门口,等炮停后,屋里都是浓郁的鞭炮烟,老么在门口囔着:“破烂,爽不爽,我们给你提前拜年了。”腰果走进门说:“别听他的,我们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是一千竹的。”“哇,不会吧,破烂,六瓶酒,四瓶空了,你不是想一个人搞定吧?以前你可是不怎么喝酒的?一个人喝有什么过瘾,菜还不少吗,来,我和你再喝两杯。”面包边说边想找杯。

陈斌拍着面包的手说:“还喝,你没看到破烂都醉了,脸都红得像猴子屁股,你还凑什么热闹,他还说大年三十要和我们搞通宵,这吊人还真是……”

“别喝了,你醉了,别喝了。”老基想夺过张永弟的酒瓶子,张永弟抓瓶子的左手一缩,右手指着老基说:“我没醉,我没醉,你乱说,你骗我,我还认得清你是老基,他是面包,他是腰果,哼哈,来,干杯,干杯。”

老米靠过来说:“你醉了,醉了,不要喝了,不要再喝了。”张永弟攸地抱住老米哭腔着说:“米虫,我没醉,我真的没醉,就是头有点重而已,来,来,我们再喝,我有很多的话要对你说,来,你知不知道,我把你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只有你在我拗到手的时候来帮我挑水煮饭洗衣服,只有你是真心帮我的,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帮你劈死他,劈死他。”

陈斌他们听得面面相觑,老米在张永弟的心中竟有这样的份量,而自己呢?却是一文不值,真是酒后吐真言。老米大声的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天爷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听到了也不要见怪,听到了也不要见怪。”

本地的风俗是从大年三十到十五,都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否则一年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尤其是初一到初三更为严格讲究,一般家庭里有小孩子的,都会帖着一张手写地“童言无忌”,像张永弟说的“死”字,是最不吉祥的字眼,是下下下签,比较严重的,按本地说法是会带有血光之灾,要么残废,要么一命呼乎。

“好,好,你没醉,你没醉,你不是说大年三十要和我搭档打拖拉机呀……”“对,打拖拉机,拖拉机,呕……”张永弟刚说两句,酸气往上翻,陈斌他们迅速散开,老米一听到“呕”的声音,大叫起来:“忍一下,忍一下。”快速的挣开张永弟的手臂,扶他到走出门口,“哇,哇”酸臭的秽物不断众张永弟口中吐出,吓得老米迅捷的跳开,心里暗道:“还好,没吐到新衣服,不然回去老妈不骂才怪。”

“老米,你不要晃,来,我们再喝。”张永弟伸酒瓶子给老米,“我们不喝了,到十二点再喝,现在我们来打牌。”“不打,喝完再打,我们进去喝。”老米看着他头重脚轻一摇一摆的走进屋里,也只能陪他进去,没想到开第六瓶酒后,喝了一杯,张永弟就趴到桌上了。

老变说:“破烂这家伙醉酒还挺过瘾的,会抱住老米哭,不过他也是厉害,一个搞定五瓶,不知道白酒,他能搞定多少碗?明天带几斤米酒过来,试一试。”老基说:“别说这么多了,扶他上床睡觉,收拾一下就开台,十二点钟还要回家打炮呢,如果十二点他还不醒,老米就帮他点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