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下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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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一垛枯树枝 )

经过八方求找,年底,楚晴带着对新生活的渴望,调进了冀东的重镇。

镇中虽和肖刿所在的国中仅一水之隔,但走起路来却要绕好远。

那一年是八三年底,唐山大地震刚刚过去,冀东的好些地方等待重建,镇中连间职工宿舍都没有。

可能跟肖刿的文学社有关,尽管肖刿一趟一趟的找校长,国中那边就是不给安排宿舍,后来楚晴也跟着一起去找刘校长,结果刘校长只问肖刿:“文学社解散了没有?”并不提宿舍的事。从校长的办公室出来,楚晴问:“文学社?你成立了文学社?”

肖刿没好气地说:“什么他妈的校长,整个一个秦始皇!”又说;“早晚给丫灭了!”楚晴也感慨,怎么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呀!莫非就眼看着让我们住在地震棚里?

镇中的校长也帮助协调了一回,姜幺尘还拎着一个猪的大背腿去看了一回,但刘单还是没有答应。结果他们还是住进镇中用秫秸和泥巴搭成的地震棚里。望望满墙都是煤烟子和蜘蛛网,楚晴的眼圈红了,他们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原始社会。

但为了在新单位站稳脚跟,楚晴把方方留给了婆母。镇中的老师全是当地人,学校没有食堂,开始楚晴和肖刿只能到镇上的小餐馆里吃大碗烩饼,即使这样一天下来也要花去几元钱,而他们每月才有70多元的月薪。肖刿又好喝酒,一见人家在那里“呵三吆四”划拳,他就坐不住板凳。此处又是人生地不熟,楚晴真怕他喝醉了弄出什么是非。出于几种原因楚晴开始犯怵到小餐馆里去,又想节省点钱过ri子,就决定自己做饭。

当时乡下还没有煤气站,他们到商店买了一个仨爪儿的小铁锅,和一套碗筷及其他炊具,回来后用两块砖头一架,就搭成了小灶。然而问题又来了,柴禾呢?到那里去找柴禾,听人说大集上倒是有,只要一招呼就有人给赶着牛车送到家。

可运来一大车柴禾放在学校的什么位置?校长看着又是否顺眼?为了不去小餐馆,楚晴就利用课间与同事散步之际,随手捡回几根干柴、树枝。那时正是初chun,风也正盛,树上的枯枝常常被吹落下来。只是每次拿着“一掐”树枝进院儿,看到学生们总是远远地望着,有时还会窃窃私语,楚晴就颇为不自在。当时这个小镇的富庶是远近闻名的,镇上的“万元户”用几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相形之下的窘迫处境,常让楚晴站在讲台上,不能挥洒自如。那正是“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制原子弹不如倒鸡蛋”的年代。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楚晴懒懒地睁开眼睛,才想起牛叫似的北风,把小屋整整摇晃了一夜,她突然想到大河两岸的树林里,一定刮落了许多枯树枝,如果捡回来,就不用天天课间的时候让老师同学“观瞻”了,况且储存一些也是又好烧又经济。想到这里她坐了起来,看看身边仍在沉睡的肖刿,犹豫了一下儿,还是去推他:“咱们去拣树枝吧?北风刮了一夜。”

肖刿果然恼怒地打开她的手:“烦什么!连点觉都不让睡!”说完,就“呼”地把被蒙在了头上。楚晴知道不能再说什么,想想和肖刿结婚这两年的ri子,只觉鼻子一酸,泪水就又模糊了双眼。结婚以后她的眼泪的确像自来水儿来的那样便利了,而肖刿正是那自来水的开关。现实让她体会到,给人带来痛苦和不幸的倒不一定是生活的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窗外“哗啦”一声,象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接着是“咚咚”跑去的脚步声,一会儿“哗啦!哗啦!”的声音,竟相连接起来,“咚咚”的脚步声也响成了一片,其中还夹杂着悄悄的细语,楚晴蓦然想到什么,然而又不敢相信,因为她毕竟刚来两个多月和他们还说不上熟悉。待到楚晴急急忙忙穿好衣服,打开门,最后一声“哗啦”刚刚落地,只看到一个浑身挂满尘土的少年向她扮了个鬼脸,就“倏”地跑到房子后面去了。

楚晴紧随着他的背影追出门去,看到一帮半大孩子正往街里走,有一个无意间回头发现了她,大家也“唰”地回过头来,接着他们就不约而同的飞跑起来,象是生怕楚晴记住他们是谁。回到院子里,看到已经垛至窗台那么高的树枝,楚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此后她有空闲儿或郁闷了就和孩子们来到还乡河畔,围坐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唱歌、讲故事、把课文编成短剧……也有时甩掉鞋子和孩子们到小河里去捉小鱼,捞虾米,有时在课堂上读错了音写错了字,有的孩子给纠正过来,楚晴就真诚的拜上一位“一字之师”……短短的几个月楚晴和孩子们在市报共同发表了好几篇小作品,他们也成立了一个“百合”文学社。此时方方也已经可以把单字连成词和句了,有时候把她从婆婆那里过来,她最喜欢的就是和同学们一起疯跑,就这样,时间就在快乐和忧愁中不断向前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