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参透一切的老头
老头的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老头自个的娱乐场所。
没有屋舍，有的只是一片被青山绿水环绕的世外佳境。
花草芬芳，莺飞蝶舞，远处的泉水从山涧上流淌下来，远离了尘世间的一切纷扰，叫人好不自在。
兴许是离开了冥界的原因，小七再看老头时，他已不是那么高大了，身高变得和凡人无异。
老头不知从哪拿了个竹篓和鱼竿，坐在小河边开始钓鱼，小七身为鬼，莫名不太喜见阳光，便也没陪着他，而是找了个山洞，窝在洞口远远地看着。
火凤自远处归来，不知从哪采了许多艳丽的小野花叼给她，小七抱着火凤的脑袋蹭了蹭，莫名有些感叹，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人，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下场虽是难逃一死，不过现在看来，死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可怕，起码眼下她还能抱着她的火凤，静静地享受这久违的相聚。
想到这儿，小七忽然坐直了身子，瞬间想起什么似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远处的河面上砸去，“老头！问你个事！”
河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老头不满地回头，抱怨道：“你这丫头，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老头，向你打听个人呗。”
“说。”鱼被吓跑，老头不得不换了个地方，忙着重新往水里放线。
“你可见过一个叫末逍的男人？我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已投胎转世？”
老头放好了线，执着鱼竿不紧不慢道：“老朽我见过的亡魂那么多，有也不记得啦。”
小七急了，“那你好歹也去查查撒，你们阎王不是都有个生死薄吗？”
老头懒得理她，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河面，生怕自己的鱼又被吓跑了，“生死薄哪能随便看得，搞不好老朽要被革职。”
小七气得半死，骂了句“小气鬼！”，遂丢下火凤转身钻到山洞里去。老头这才回头，看见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顿时忍不住一笑，暗自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与此同时，正在夷狄皇宫里的朱嫣青和旎红露已是心急如焚。
小七不仅没有好转，呼吸反倒又弱了几分，身体也越来越冷，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她便会香消玉殒，两个女人坐在她的床榻边不住地唤着她，强忍的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小七蜷缩在阴暗的山洞里闭着眼沉沉睡去，恍惚中却听见有人在唤她，半梦半醒中看见一幅画面出现在眼前————有两个女人正坐在她的床边唤她，一副侍女打扮，其中一位竟是旎红露，另一位是个特别面生的夷狄女人，听声音好像是朱焉青。
两个女人急得直掉泪，小七忍不住伸出手触上朱嫣青的脸颊，想拭去她脸上的泪，却不想一抬手，指尖却直直穿过了她的脸颊……
一声叹息消逝在沉默的空气里。
小七望着眼前的朱嫣青许久，穿过她身体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眼眸中一片哀恸。
“舍不得就回去吧，你的朋友都在为你伤心。”老头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小七后退几步，直到退出了那抹幻境，重新蜷缩回黑暗中，将脸埋进臂弯低声道：“我不要。”
老头依旧坐在河边钓鱼，却仿佛能听见她说的话似的，不紧不慢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的返生意念越低，上头你的阳气也就越弱，等到上头的你阳气耗尽，你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这边你期限未到，地府又不能收你，到时候你就是孤魂野鬼一枚，你可要想清楚了。”见小七不为所动，老头顿了顿又补充到：“最关键的是，我年底的奖金也就没了。”
“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还得再来一趟，有什么区别。”
老头慢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丫头，你要知道，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小七黯然，“活着又能怎样，我的心却早已死了。”
“回去吧丫头，听老朽的不会有错。”老头的声音和蔼极了，“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更何况，这天下不能没有你，苍生还需你来拯救。”
“拯救？”小七一声苦笑，望着不远处幻境里垂死的自己，脸在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声音低沉：“我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拿什么拯救别人……”
洞外的老头心知已劝不了她，沉默许久，终究长叹一声，只好安安心心钓自己的鱼。
夜深。
寝殿的宫灯微微亮着，宫人大多已睡去，唯有养心殿的两个侍女还守在寝宫里，睁着双疲倦的眼不肯离去。
期间夷狄王来过一次，见小七丝毫没有起色，发了一阵脾气，又悻悻地离开了。
夜幕下的夷狄皇宫一片寂静。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养心殿，殿里的两个女人被惊动，纷纷走出去察看，却见那侍卫关上门后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慢慢吁出一口长气。
面皮底下露出的是一张不出所料的脸，两个女人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前去，“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梁月，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才终于呵着气说道：“不太妙啊！”
朱嫣青问道：“此话怎讲？！”
梁月叹气道：“早在你们潜入皇宫时，我便连夜奔波去了趟中原，来到金陵四处打听找到了将军府，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俩女人异口同声。
“妈的，给我气够呛！”梁月怒拍桌子道，“将军府门口有侍卫把守，死活不让进去！不让进就算了，我让他们进去传个话，就说我来是跟煜小七有关，结果府里又出来一个****女人，一听我跟煜小七有关系，马上就命令侍卫轰人！还说大将军不在家，任何人都不接待，再来就打断我的腿！拽的那样儿，给老子气半死！因为咱爹那身份，我又不好表明来历，要是真闹起来，让人家查了底细，风声传到圣上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果……”
自从小七被带进夷狄皇宫，楼兰兵力又严重匮乏，想要完全将夷狄一锅端是不可能的，况且小七还在在夷狄王手里，几个人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让梁月去找吴巧，楼兰也好，中原也罢，归根结底都是百盛国的人，现在百盛表面上国泰民安，实际上周边已经岌岌可危，当今圣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沉迷美色，向吴巧求救是唯一的一条捷径和出路，凭他对小七的在乎，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南极负责镇守楼兰，更多也是因为他和末逍一样的长相，末逍又曾是当众处死的囚犯，去了将军府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朱嫣青和旎红露则潜入夷狄皇宫，等到吴巧带兵打入夷狄城内，她们再趁乱将小七带走……
计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只是谁都没想到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这么出了岔子。
朱嫣青一脸黑线，“也就是说，你这次等于白跑一趟，啥收获也没有……？”
“白跑一趟是不错，但是收获也不能说是没有……”梁月按了按太阳穴，貌似又想起了什么。
“啥收获？快说我听听！”两个女人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充满了希望。
“事情是这样的，我离开了将军府后，心里不自在，正好肚子又饿，就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楼，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找到了我。我一看，此人正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侍卫，从我离开将军府时他就在跟着我。”
“后来呢？”
“说来也奇怪，此人找我说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闭口不谈，直到上了酒菜，他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鸡腿，口水都要掉出来了……我见他对那鸡腿似乎情有独钟，便邀请他一同进食，他二话不说便拿起鸡腿啃了个精光，后来我又请他吃了十几只……”
两个女人一脸鄙夷，明显开始不耐烦，朱嫣青道：“你的收获该不会就是结交了一位爱吃鸡腿的基友吧？”
“当然不是！”梁月赶忙一摆手，“你们先听我说完嘛！话说这人一口气吃了十几只鸡腿后，才终于心满意足，也终于开口了，向我交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他告诉我，将军府里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他也不太清楚个中细节，他只知道大将军吴巧前段时间忽然偷偷地调兵南下去往琼云岛，据说为的就是要救那个叫煜小七的女人，但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将军和他的士兵又都回来了，据说是在琼云岛没有找到煜小七，大将军和他弟弟都快急疯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她。他还告诉我，至于刚刚轰我出去的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将军府现在有她在，我要想见到大将军估计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得拿出一样小七和大将军之间的有关信物，由他转交给大将军，大将军才会信服。”
说到这儿，朱嫣青不由点点头，“说的也是，空口无凭，谁会相信？”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问道：“那你可有告诉他小七现在的处境？”
梁月摇头，“哪里敢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侍卫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将军府那女人派来的，到时候顺藤摸瓜查出了我们的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朱嫣青大为欣慰，顿时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家小月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机智了呢……”
梁月不满地打掉她的爪子，“泥奏凯！”
旎红露问道：“对了，那你可知那侍卫姓名？下次该如何再找到他？”
“这个我倒是记得，此人姓吴，叫吴范保，真是人如其名，无饭饱！这货一顿饭吃了我好几两银子！他说想再找到他，只需在将军府后面的围墙外放一只烤鸡就行。”
余下两人一脸汗颜，“你确定你遇到的这人不是一只黄鼠狼精？”
“……”
几个人商讨到大半夜，见两个女人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实在熬不住了，梁月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小七就行。”
两个女人倒也没推辞，她俩确实太困太困了，明天一早她俩还得继续守着，再不休息真的招架不住，况且有梁月在这儿，也没啥不放心的，于是交待几句后便纷纷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见她俩已离开，梁月走到小七床边慢慢坐下来，目光一下落在她的脸上，眸子里的神色不自觉变了变。
她脸上的那条疤实在太醒目了，醒目得有些狰狞。
梁月望着它，眼前却总是现出那****取笑她时，她不动声色掩下的眼帘，现在想来，那眼底应尽是黯然吧。
那时他只是好奇她为何总是掩着面，还打趣说‘若有一日得了幸，能见着小七姑娘的全貌，只怕我梁月死也无憾了’，现在，见着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对不起。”小七恍惚中被惊醒，从臂弯中抬起脸，直直望向眼前的幻境。
坐在她身旁的却是梁月，小七正要奇怪，幻境里的梁月却又重复了一声，“对不起。”
“小七，其实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吧？”
“那天我不应该拿你取笑，我现在跟你道歉，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在等你，大青在等你，我们大家都在等你，你睁开眼看看好吗……”
“哦，对了对了！将军府的吴巧大将军你一定很熟吧？他一直在找你，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对不对？他们都在发疯地找你啊！所以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啊，争取在他们找到你之前好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拿到解药，你也不会落入夷狄王手里，真正被抓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你和末逍的故事，阿青都跟我说了……难道你不想为末逍报仇吗？！那你就快醒过来呀！”
“那个坚强勇敢的你呢？！难道就想这样放弃了吗？”
“想想所有你在乎的人，想想琼云岛里的人，他们都还等着你去救呢啊……所以，别放弃好不好？勇敢的醒过来好不好……”
……
小七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一双眼不自觉地紧盯着幻境里的一切，老头已钓好了鱼，不知从哪捡来了木柴，升了火，慢悠悠地烤起了鱼，小七此时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他也不吭声，只一直在那偷笑。
半晌。
洞外传来老头的声音：“别哭了丫头，肚子饿不饿，出来尝一尝老头我的手艺。”
小七抹着眼泪不屑地回他，“开什么玩笑，鬼哪里会饿！”
老头也不反驳她，就光顾着乐。没一会儿，香味飘进了洞里，勾魂似的袅袅钻入小七的鼻腔，好香！小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洞外，老头自顾自地烤着鱼，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洞里跑了出来，一双眼睛盯着老头手里的烤鱼，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老头不紧不慢地将鱼烤好，又撒了一层调料粉末，香味愈加扑鼻，这才递给她，嘱咐道：“慢点吃，小心烫着嘴。”
小七吹了吹滚烫的烤鱼，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嘴巴烫得直哆嗦，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开心，嘴里包着鱼肉支吾道：“老头！你，你手艺不错……但是，比起一个人，你还是差、差了点儿……”
老头顿时脸一黑，有些不满似的，“比起谁？”
“末逍。”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老头看着她，顿时就乐了，问道：“你一直提到的这个末逍，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心上人。”话一出口，小七赶忙又捂嘴，改口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特别在乎的一个人，不过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留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就是因为想见他，对吗？”
小七瞠了瞠目，随即低下头去，“算是吧。”
“丫头，听老朽我一句劝，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遇到的人，走过的路，都绝非偶然。把执念放开，才会收获惊喜。”
小七抬眼瞪他，“老头，你有话直说，不要故弄玄虚可好？”
“咳咳。”老头清了清嗓子，顿时略显尴尬，“老朽的意思是，你与那个末逍，缘分未尽，现在莫要急着赴死为好。”
小七顿时眼睛一亮，手里的烤鱼一扔，老头还没来得及心疼那串烤鱼，便被她一把抓过衣领狂摇：“老头！老头！你的意思是末逍其实没死对不对？是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老头被她摇得头昏眼花，在口吐白沫前总算发出一声反抗的呐喊————“是！！！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小七闻声总算放开了他，盘坐在老头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了精光！黯淡的眸色里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
老头缓了缓神，欲言又止，似乎不便透露太多，却又实在经受不住她的眼神攻击，思量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不便告诉你太多，但可为你指点一二，剩下的，你需自己琢磨，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闵公您说便是！”小七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恭敬得不得了喔，老头禁不住暗自扶额：自己一旦有了用处，连称呼都能分分钟切换了，这人呐，也太现实了……
难得被尊重一回，好歹也得拿出点姿态来，于是老头起身，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着，老头站在河边，负手望着远处高耸的山峦，意味深长道：“念在你痴心一片，苍天犹怜，老朽不妨就告诉你————你说的那个末逍，此人的灵魂并不在六道轮回之内，生亦生，死却非死……更何况，你们俩的缘分未尽，不妨放下执念，静心等待，终有花开之时。只不过……”老头说着忽然转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只不过什么……”小七被他这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知道老头此时不是在开玩笑。
“阳世的你就快油尽灯枯，现在回去也已是无力回天。”见她脸色一青，老头又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有位仙者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劫，放了一枚返魂仙丹在我这儿，托我转交给你。”说罢，老头摊开手掌，一颗不断闪耀着各种颜色的透明珠子现了出来。
小七望着那颗珠子，顿觉诧异，问道：“敢问这仙丹，是哪位仙者托你交付与我的？”
“那位仙者交待过我不要说出他的姓名，老朽不便透露与你。”
“好吧。”小七接过仙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仙丹顿时滑进了喉咙里，却并无异常感，她抬头朝老头微笑道，“那你送我回去罢。”
老头抬手唤来火凤，随后郑重道：“回去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坚强勇敢地活着，莫要辜负了那位仙者对你的一片苦心。”
毕竟为了换得这颗返魂仙丹，他已放弃了他的来世。
火凤不舍地用脑袋磨蹭着小七的手心，小七爬上火凤的背，临行前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仙者可是我的师父杜九娘？”
老头笑而不语，不置可否，只默默地目送火凤带着她飞离。
火凤越飞越高，眼下老头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放眼已是一片苍茫，小七只觉一阵困意来袭，渐渐靠在火凤背上沉沉睡去。
(本章完)
没有屋舍，有的只是一片被青山绿水环绕的世外佳境。
花草芬芳，莺飞蝶舞，远处的泉水从山涧上流淌下来，远离了尘世间的一切纷扰，叫人好不自在。
兴许是离开了冥界的原因，小七再看老头时，他已不是那么高大了，身高变得和凡人无异。
老头不知从哪拿了个竹篓和鱼竿，坐在小河边开始钓鱼，小七身为鬼，莫名不太喜见阳光，便也没陪着他，而是找了个山洞，窝在洞口远远地看着。
火凤自远处归来，不知从哪采了许多艳丽的小野花叼给她，小七抱着火凤的脑袋蹭了蹭，莫名有些感叹，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人，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下场虽是难逃一死，不过现在看来，死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可怕，起码眼下她还能抱着她的火凤，静静地享受这久违的相聚。
想到这儿，小七忽然坐直了身子，瞬间想起什么似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远处的河面上砸去，“老头！问你个事！”
河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老头不满地回头，抱怨道：“你这丫头，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
“老头，向你打听个人呗。”
“说。”鱼被吓跑，老头不得不换了个地方，忙着重新往水里放线。
“你可见过一个叫末逍的男人？我想知道他现在是否已投胎转世？”
老头放好了线，执着鱼竿不紧不慢道：“老朽我见过的亡魂那么多，有也不记得啦。”
小七急了，“那你好歹也去查查撒，你们阎王不是都有个生死薄吗？”
老头懒得理她，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河面，生怕自己的鱼又被吓跑了，“生死薄哪能随便看得，搞不好老朽要被革职。”
小七气得半死，骂了句“小气鬼！”，遂丢下火凤转身钻到山洞里去。老头这才回头，看见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顿时忍不住一笑，暗自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与此同时，正在夷狄皇宫里的朱嫣青和旎红露已是心急如焚。
小七不仅没有好转，呼吸反倒又弱了几分，身体也越来越冷，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她便会香消玉殒，两个女人坐在她的床榻边不住地唤着她，强忍的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小七蜷缩在阴暗的山洞里闭着眼沉沉睡去，恍惚中却听见有人在唤她，半梦半醒中看见一幅画面出现在眼前————有两个女人正坐在她的床边唤她，一副侍女打扮，其中一位竟是旎红露，另一位是个特别面生的夷狄女人，听声音好像是朱焉青。
两个女人急得直掉泪，小七忍不住伸出手触上朱嫣青的脸颊，想拭去她脸上的泪，却不想一抬手，指尖却直直穿过了她的脸颊……
一声叹息消逝在沉默的空气里。
小七望着眼前的朱嫣青许久，穿过她身体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眼眸中一片哀恸。
“舍不得就回去吧，你的朋友都在为你伤心。”老头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小七后退几步，直到退出了那抹幻境，重新蜷缩回黑暗中，将脸埋进臂弯低声道：“我不要。”
老头依旧坐在河边钓鱼，却仿佛能听见她说的话似的，不紧不慢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的返生意念越低，上头你的阳气也就越弱，等到上头的你阳气耗尽，你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这边你期限未到，地府又不能收你，到时候你就是孤魂野鬼一枚，你可要想清楚了。”见小七不为所动，老头顿了顿又补充到：“最关键的是，我年底的奖金也就没了。”
“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还得再来一趟，有什么区别。”
老头慢悠悠道：“那可不一定，丫头，你要知道，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小七黯然，“活着又能怎样，我的心却早已死了。”
“回去吧丫头，听老朽的不会有错。”老头的声音和蔼极了，“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更何况，这天下不能没有你，苍生还需你来拯救。”
“拯救？”小七一声苦笑，望着不远处幻境里垂死的自己，脸在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声音低沉：“我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拿什么拯救别人……”
洞外的老头心知已劝不了她，沉默许久，终究长叹一声，只好安安心心钓自己的鱼。
夜深。
寝殿的宫灯微微亮着，宫人大多已睡去，唯有养心殿的两个侍女还守在寝宫里，睁着双疲倦的眼不肯离去。
期间夷狄王来过一次，见小七丝毫没有起色，发了一阵脾气，又悻悻地离开了。
夜幕下的夷狄皇宫一片寂静。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养心殿，殿里的两个女人被惊动，纷纷走出去察看，却见那侍卫关上门后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慢慢吁出一口长气。
面皮底下露出的是一张不出所料的脸，两个女人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迎上前去，“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梁月，他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才终于呵着气说道：“不太妙啊！”
朱嫣青问道：“此话怎讲？！”
梁月叹气道：“早在你们潜入皇宫时，我便连夜奔波去了趟中原，来到金陵四处打听找到了将军府，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俩女人异口同声。
“妈的，给我气够呛！”梁月怒拍桌子道，“将军府门口有侍卫把守，死活不让进去！不让进就算了，我让他们进去传个话，就说我来是跟煜小七有关，结果府里又出来一个****女人，一听我跟煜小七有关系，马上就命令侍卫轰人！还说大将军不在家，任何人都不接待，再来就打断我的腿！拽的那样儿，给老子气半死！因为咱爹那身份，我又不好表明来历，要是真闹起来，让人家查了底细，风声传到圣上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果……”
自从小七被带进夷狄皇宫，楼兰兵力又严重匮乏，想要完全将夷狄一锅端是不可能的，况且小七还在在夷狄王手里，几个人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让梁月去找吴巧，楼兰也好，中原也罢，归根结底都是百盛国的人，现在百盛表面上国泰民安，实际上周边已经岌岌可危，当今圣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沉迷美色，向吴巧求救是唯一的一条捷径和出路，凭他对小七的在乎，想必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南极负责镇守楼兰，更多也是因为他和末逍一样的长相，末逍又曾是当众处死的囚犯，去了将军府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朱嫣青和旎红露则潜入夷狄皇宫，等到吴巧带兵打入夷狄城内，她们再趁乱将小七带走……
计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只是谁都没想到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这么出了岔子。
朱嫣青一脸黑线，“也就是说，你这次等于白跑一趟，啥收获也没有……？”
“白跑一趟是不错，但是收获也不能说是没有……”梁月按了按太阳穴，貌似又想起了什么。
“啥收获？快说我听听！”两个女人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充满了希望。
“事情是这样的，我离开了将军府后，心里不自在，正好肚子又饿，就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楼，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找到了我。我一看，此人正是将军府里的一个侍卫，从我离开将军府时他就在跟着我。”
“后来呢？”
“说来也奇怪，此人找我说是有话要说，却又一直闭口不谈，直到上了酒菜，他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鸡腿，口水都要掉出来了……我见他对那鸡腿似乎情有独钟，便邀请他一同进食，他二话不说便拿起鸡腿啃了个精光，后来我又请他吃了十几只……”
两个女人一脸鄙夷，明显开始不耐烦，朱嫣青道：“你的收获该不会就是结交了一位爱吃鸡腿的基友吧？”
“当然不是！”梁月赶忙一摆手，“你们先听我说完嘛！话说这人一口气吃了十几只鸡腿后，才终于心满意足，也终于开口了，向我交待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他告诉我，将军府里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他也不太清楚个中细节，他只知道大将军吴巧前段时间忽然偷偷地调兵南下去往琼云岛，据说为的就是要救那个叫煜小七的女人，但是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将军和他的士兵又都回来了，据说是在琼云岛没有找到煜小七，大将军和他弟弟都快急疯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她。他还告诉我，至于刚刚轰我出去的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将军府现在有她在，我要想见到大将军估计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得拿出一样小七和大将军之间的有关信物，由他转交给大将军，大将军才会信服。”
说到这儿，朱嫣青不由点点头，“说的也是，空口无凭，谁会相信？”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问道：“那你可有告诉他小七现在的处境？”
梁月摇头，“哪里敢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侍卫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将军府那女人派来的，到时候顺藤摸瓜查出了我们的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朱嫣青大为欣慰，顿时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家小月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机智了呢……”
梁月不满地打掉她的爪子，“泥奏凯！”
旎红露问道：“对了，那你可知那侍卫姓名？下次该如何再找到他？”
“这个我倒是记得，此人姓吴，叫吴范保，真是人如其名，无饭饱！这货一顿饭吃了我好几两银子！他说想再找到他，只需在将军府后面的围墙外放一只烤鸡就行。”
余下两人一脸汗颜，“你确定你遇到的这人不是一只黄鼠狼精？”
“……”
几个人商讨到大半夜，见两个女人连续几天几夜没合眼，实在熬不住了，梁月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照看小七就行。”
两个女人倒也没推辞，她俩确实太困太困了，明天一早她俩还得继续守着，再不休息真的招架不住，况且有梁月在这儿，也没啥不放心的，于是交待几句后便纷纷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见她俩已离开，梁月走到小七床边慢慢坐下来，目光一下落在她的脸上，眸子里的神色不自觉变了变。
她脸上的那条疤实在太醒目了，醒目得有些狰狞。
梁月望着它，眼前却总是现出那****取笑她时，她不动声色掩下的眼帘，现在想来，那眼底应尽是黯然吧。
那时他只是好奇她为何总是掩着面，还打趣说‘若有一日得了幸，能见着小七姑娘的全貌，只怕我梁月死也无憾了’，现在，见着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对不起。”小七恍惚中被惊醒，从臂弯中抬起脸，直直望向眼前的幻境。
坐在她身旁的却是梁月，小七正要奇怪，幻境里的梁月却又重复了一声，“对不起。”
“小七，其实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吧？”
“那天我不应该拿你取笑，我现在跟你道歉，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在等你，大青在等你，我们大家都在等你，你睁开眼看看好吗……”
“哦，对了对了！将军府的吴巧大将军你一定很熟吧？他一直在找你，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对不对？他们都在发疯地找你啊！所以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啊，争取在他们找到你之前好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给我拿到解药，你也不会落入夷狄王手里，真正被抓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你和末逍的故事，阿青都跟我说了……难道你不想为末逍报仇吗？！那你就快醒过来呀！”
“那个坚强勇敢的你呢？！难道就想这样放弃了吗？”
“想想所有你在乎的人，想想琼云岛里的人，他们都还等着你去救呢啊……所以，别放弃好不好？勇敢的醒过来好不好……”
……
小七擦了擦脸颊上的泪，一双眼不自觉地紧盯着幻境里的一切，老头已钓好了鱼，不知从哪捡来了木柴，升了火，慢悠悠地烤起了鱼，小七此时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他也不吭声，只一直在那偷笑。
半晌。
洞外传来老头的声音：“别哭了丫头，肚子饿不饿，出来尝一尝老头我的手艺。”
小七抹着眼泪不屑地回他，“开什么玩笑，鬼哪里会饿！”
老头也不反驳她，就光顾着乐。没一会儿，香味飘进了洞里，勾魂似的袅袅钻入小七的鼻腔，好香！小七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洞外，老头自顾自地烤着鱼，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洞里跑了出来，一双眼睛盯着老头手里的烤鱼，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老头不紧不慢地将鱼烤好，又撒了一层调料粉末，香味愈加扑鼻，这才递给她，嘱咐道：“慢点吃，小心烫着嘴。”
小七吹了吹滚烫的烤鱼，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嘴巴烫得直哆嗦，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开心，嘴里包着鱼肉支吾道：“老头！你，你手艺不错……但是，比起一个人，你还是差、差了点儿……”
老头顿时脸一黑，有些不满似的，“比起谁？”
“末逍。”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老头看着她，顿时就乐了，问道：“你一直提到的这个末逍，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心上人。”话一出口，小七赶忙又捂嘴，改口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特别在乎的一个人，不过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留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就是因为想见他，对吗？”
小七瞠了瞠目，随即低下头去，“算是吧。”
“丫头，听老朽我一句劝，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遇到的人，走过的路，都绝非偶然。把执念放开，才会收获惊喜。”
小七抬眼瞪他，“老头，你有话直说，不要故弄玄虚可好？”
“咳咳。”老头清了清嗓子，顿时略显尴尬，“老朽的意思是，你与那个末逍，缘分未尽，现在莫要急着赴死为好。”
小七顿时眼睛一亮，手里的烤鱼一扔，老头还没来得及心疼那串烤鱼，便被她一把抓过衣领狂摇：“老头！老头！你的意思是末逍其实没死对不对？是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老头被她摇得头昏眼花，在口吐白沫前总算发出一声反抗的呐喊————“是！！！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小七闻声总算放开了他，盘坐在老头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盛满了精光！黯淡的眸色里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
老头缓了缓神，欲言又止，似乎不便透露太多，却又实在经受不住她的眼神攻击，思量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天机不可泄露，老朽不便告诉你太多，但可为你指点一二，剩下的，你需自己琢磨，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闵公您说便是！”小七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恭敬得不得了喔，老头禁不住暗自扶额：自己一旦有了用处，连称呼都能分分钟切换了，这人呐，也太现实了……
难得被尊重一回，好歹也得拿出点姿态来，于是老头起身，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着，老头站在河边，负手望着远处高耸的山峦，意味深长道：“念在你痴心一片，苍天犹怜，老朽不妨就告诉你————你说的那个末逍，此人的灵魂并不在六道轮回之内，生亦生，死却非死……更何况，你们俩的缘分未尽，不妨放下执念，静心等待，终有花开之时。只不过……”老头说着忽然转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只不过什么……”小七被他这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知道老头此时不是在开玩笑。
“阳世的你就快油尽灯枯，现在回去也已是无力回天。”见她脸色一青，老头又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有位仙者早就料到你会有此一劫，放了一枚返魂仙丹在我这儿，托我转交给你。”说罢，老头摊开手掌，一颗不断闪耀着各种颜色的透明珠子现了出来。
小七望着那颗珠子，顿觉诧异，问道：“敢问这仙丹，是哪位仙者托你交付与我的？”
“那位仙者交待过我不要说出他的姓名，老朽不便透露与你。”
“好吧。”小七接过仙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仙丹顿时滑进了喉咙里，却并无异常感，她抬头朝老头微笑道，“那你送我回去罢。”
老头抬手唤来火凤，随后郑重道：“回去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坚强勇敢地活着，莫要辜负了那位仙者对你的一片苦心。”
毕竟为了换得这颗返魂仙丹，他已放弃了他的来世。
火凤不舍地用脑袋磨蹭着小七的手心，小七爬上火凤的背，临行前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位仙者可是我的师父杜九娘？”
老头笑而不语，不置可否，只默默地目送火凤带着她飞离。
火凤越飞越高，眼下老头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放眼已是一片苍茫，小七只觉一阵困意来袭，渐渐靠在火凤背上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