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节 争执
sat jul 02 06:45:33 cst 2016
今天是周末，放假的日子。从下午开始，路利安就接到女儿茜茜的电话。茜茜在电话里说想爸爸了，央求路利安晚上回家吃饭，其他什么也没有说。茜茜乖巧可爱的声音让路利安心里暖烘烘的。虽然这个电话极可能是妻子郭梅教她打的，路利安也不打算计较了。加之自己确实已经连着两天没回家了，怎么样也说不过去，路利安决定晚上回家过夜。
尽管如此，路利安故意等到天已经黑透才到的家，并且在外边喝了场酒。他刚刚开门进来，女儿就雀跃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搂着他的腰不放。妻子郭梅也从卫生间出来，顺手给他递上拖鞋，她正在忙着洗女儿的校服。
路利安进了厨房，想从冰箱里拿瓶饮料解解渴，看见桌上的菜都用盘子盖着，没有动过的迹象，半锅粥还在灶上，也没有动过，就问郭梅：“你们怎么还没吃饭？”
“你不回来，茜茜不肯吃饭，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我也不太饿，就等着你回来吃。”郭梅的声音柔柔的。
“我不是电话里告诉你，我在外面吃饭吗？”路利安反问，不自觉拿有点责问的意思。可能是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路利安婉转了一些解释起来：“我最近工作忙，免不了要加班，吃饭在外面随便扒拉两口就行。你和茜茜在家里，可不能随便啦。要按时吃饭，尤其是茜茜，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饿着？”
“可是，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全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又不多……”郭梅也解释。
“茜茜，过来吃饭吧。”路利安及时制止了妻子接下来长篇大论的诉苦，把正写作业的女儿也叫到了饭桌。于是开始吃饭。
茜茜今天夹菜的姿势有点怪。筷子要大拇指、食指、中指协力才能夹住菜，可茜茜却把两根筷子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不是夹，而是靠手的力量挑菜吃。本该曲着的中指反而伸直了，显然不敢使力。
路利安发现了女儿的异常：“茜茜，你的手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碰伤了。”茜茜支支吾吾，显然是在掩饰什么。
“茜茜，讲实话，说谎爸爸可就不高兴了。”路利安虎了虎脸，有些严肃了起来。
“真的，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我自己碰伤的。”茜茜依然不肯说实话。
“郭梅，你说你，怎么看的孩子？”路利安不再追问女儿，反而责备起妻子来。这个责备里又分两层的责备，一是怎么让孩子受伤了，二是怎么让孩子学会说谎了。
这猛然间的两层责备，让郭梅猝不及防。郭梅既害怕这个责备，又心疼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也不知道，茜茜上午写作业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呢？她刚才还说帮我做饭来着，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受伤了呢？”
郭梅“懂事就不会受伤”的逻辑让路利安有些无奈，对妻子的种种不满涌上心头。他想起妻子文化不高，又没有正式工作，不能给他排忧解难；想起妻子家庭条件不好，要向娘家时不时地贴钱；想起妻子生完孩子后蜡黄的脸和走样的身体；想起妻子生活上的刻板单调，并把这个习惯带到了上床时；想起妻子生了女儿而不是儿子……于是，路利安有理由爆发一下下了。
“郭梅！”路利安先重重的叫了一声妻子的名字，然后顿了一会儿不说话，气氛顿时很压抑。这是审问犯人时常用的手段，路利安用的轻车熟路。
见妻子低下了头，路利安昂扬的正义凛然的训斥滚滚而来：“你是怎么当妈的？啊？今天要不是我回来，孩子都受伤了，你连知道都不知道？我工作这么忙，你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这个当妈的有责任心吗？对孩子都不管不问，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路利安的训斥，仅限于茜茜受伤这件事。对妻子背后的不满，是决计不能说的。但即便是这样的道德压制，也足够让郭梅喘不过起来。郭梅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也要还击两句：“你，你老说我，你管过孩子吗？”
郭梅的还击，在气势汹汹的路利安面前，简直不值一哂。这个还击，让路利安有了新的话头儿：“我不管孩子？我不管孩子孩子学费哪儿来的？你和孩子吃穿用都要钱，不是我出的？我工作那么辛苦，加班加点的，饭都顾不上在家里吃，不是为了这个家？”
郭梅的战斗力，仅限于上面的两句，在路利安一连串的诘问面前，她的确无话可说，只有低下头，委屈的快要掉泪了。
“爸爸，别吵妈妈了，求求你别吵妈妈了。”在郭梅哭之前，茜茜倒是先哭了。这样的争吵，或者不叫争吵，只是爸爸对妈妈一边倒的指责，她见多了，听多了。再演变下去，就是爸爸摔门而去，几天不回家，妈妈在家一边收拾，一边垂泪。这样的局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她必须阻止。
茜茜的求情并没有丝毫的化解路利安的怒气，他反而有些歇斯底里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只向着妈妈说话，而不向着自己说话，不去指责郭梅的种种不是，反而反过来替郭梅求情。他忽略了，孩子正上小学，只有十岁。
“啪”路利安摔了一个碗，支离破碎。
他不是没有对郭梅有过家庭暴力，但他一般很注意，不会让茜茜知道，毕竟这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加上郭梅的心照不宣的隐瞒，茜茜不知道，除了谩骂，还能升级到暴力这个程度。
茜茜吓得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尽管路利安的“霸气”，郭梅已经习以为常。
茜茜的哭让路利安略略有些心软，但事情已经演变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后退了。他已经暗暗盘算好，如果郭梅还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他就“按规矩”摔门而去；如果郭梅敢顶嘴，他不介意把以前背着女儿诉诸的武力公开在女儿面前。
郭梅静静的，开始垂泪。她没有哭出声，也许知道哭出声也没什么用，反而彰显了自己的弱小的无能。她离了座位，准备拿扫把把碎碗收拢一下。
逆来顺受？好吧，第一方案。
路利安起身要走，却被女儿搂着了腰。
“爸爸，你不要走。”茜茜哭着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爸爸，更不该和阿强打架。他说你在外边有野女人了，不要我和妈妈了，我气不过，和他打架才把手弄伤的”
茜茜的话，像一把刀，剜在郭梅心头。终于瞒不住了，她忍气吞声，害怕家丑外扬，努力给外人营造的那个生活幸福的假象，终于还是被捅破了。她终于忍不住，嘤嘤的传出哭声。这哭声被压抑着，反而更加悲哀。这悲哀，是为郭梅自己，是为女儿，是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它伴着茜茜的一席话，撞得路利安头一晕。
路利安终于有了愧意。
今天是周末，放假的日子。从下午开始，路利安就接到女儿茜茜的电话。茜茜在电话里说想爸爸了，央求路利安晚上回家吃饭，其他什么也没有说。茜茜乖巧可爱的声音让路利安心里暖烘烘的。虽然这个电话极可能是妻子郭梅教她打的，路利安也不打算计较了。加之自己确实已经连着两天没回家了，怎么样也说不过去，路利安决定晚上回家过夜。
尽管如此，路利安故意等到天已经黑透才到的家，并且在外边喝了场酒。他刚刚开门进来，女儿就雀跃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搂着他的腰不放。妻子郭梅也从卫生间出来，顺手给他递上拖鞋，她正在忙着洗女儿的校服。
路利安进了厨房，想从冰箱里拿瓶饮料解解渴，看见桌上的菜都用盘子盖着，没有动过的迹象，半锅粥还在灶上，也没有动过，就问郭梅：“你们怎么还没吃饭？”
“你不回来，茜茜不肯吃饭，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我也不太饿，就等着你回来吃。”郭梅的声音柔柔的。
“我不是电话里告诉你，我在外面吃饭吗？”路利安反问，不自觉拿有点责问的意思。可能是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路利安婉转了一些解释起来：“我最近工作忙，免不了要加班，吃饭在外面随便扒拉两口就行。你和茜茜在家里，可不能随便啦。要按时吃饭，尤其是茜茜，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饿着？”
“可是，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我们全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又不多……”郭梅也解释。
“茜茜，过来吃饭吧。”路利安及时制止了妻子接下来长篇大论的诉苦，把正写作业的女儿也叫到了饭桌。于是开始吃饭。
茜茜今天夹菜的姿势有点怪。筷子要大拇指、食指、中指协力才能夹住菜，可茜茜却把两根筷子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中间，不是夹，而是靠手的力量挑菜吃。本该曲着的中指反而伸直了，显然不敢使力。
路利安发现了女儿的异常：“茜茜，你的手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碰伤了。”茜茜支支吾吾，显然是在掩饰什么。
“茜茜，讲实话，说谎爸爸可就不高兴了。”路利安虎了虎脸，有些严肃了起来。
“真的，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我自己碰伤的。”茜茜依然不肯说实话。
“郭梅，你说你，怎么看的孩子？”路利安不再追问女儿，反而责备起妻子来。这个责备里又分两层的责备，一是怎么让孩子受伤了，二是怎么让孩子学会说谎了。
这猛然间的两层责备，让郭梅猝不及防。郭梅既害怕这个责备，又心疼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也不知道，茜茜上午写作业还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呢？她刚才还说帮我做饭来着，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受伤了呢？”
郭梅“懂事就不会受伤”的逻辑让路利安有些无奈，对妻子的种种不满涌上心头。他想起妻子文化不高，又没有正式工作，不能给他排忧解难；想起妻子家庭条件不好，要向娘家时不时地贴钱；想起妻子生完孩子后蜡黄的脸和走样的身体；想起妻子生活上的刻板单调，并把这个习惯带到了上床时；想起妻子生了女儿而不是儿子……于是，路利安有理由爆发一下下了。
“郭梅！”路利安先重重的叫了一声妻子的名字，然后顿了一会儿不说话，气氛顿时很压抑。这是审问犯人时常用的手段，路利安用的轻车熟路。
见妻子低下了头，路利安昂扬的正义凛然的训斥滚滚而来：“你是怎么当妈的？啊？今天要不是我回来，孩子都受伤了，你连知道都不知道？我工作这么忙，你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这个当妈的有责任心吗？对孩子都不管不问，你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
路利安的训斥，仅限于茜茜受伤这件事。对妻子背后的不满，是决计不能说的。但即便是这样的道德压制，也足够让郭梅喘不过起来。郭梅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但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也要还击两句：“你，你老说我，你管过孩子吗？”
郭梅的还击，在气势汹汹的路利安面前，简直不值一哂。这个还击，让路利安有了新的话头儿：“我不管孩子？我不管孩子孩子学费哪儿来的？你和孩子吃穿用都要钱，不是我出的？我工作那么辛苦，加班加点的，饭都顾不上在家里吃，不是为了这个家？”
郭梅的战斗力，仅限于上面的两句，在路利安一连串的诘问面前，她的确无话可说，只有低下头，委屈的快要掉泪了。
“爸爸，别吵妈妈了，求求你别吵妈妈了。”在郭梅哭之前，茜茜倒是先哭了。这样的争吵，或者不叫争吵，只是爸爸对妈妈一边倒的指责，她见多了，听多了。再演变下去，就是爸爸摔门而去，几天不回家，妈妈在家一边收拾，一边垂泪。这样的局面，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她必须阻止。
茜茜的求情并没有丝毫的化解路利安的怒气，他反而有些歇斯底里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只向着妈妈说话，而不向着自己说话，不去指责郭梅的种种不是，反而反过来替郭梅求情。他忽略了，孩子正上小学，只有十岁。
“啪”路利安摔了一个碗，支离破碎。
他不是没有对郭梅有过家庭暴力，但他一般很注意，不会让茜茜知道，毕竟这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加上郭梅的心照不宣的隐瞒，茜茜不知道，除了谩骂，还能升级到暴力这个程度。
茜茜吓得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尽管路利安的“霸气”，郭梅已经习以为常。
茜茜的哭让路利安略略有些心软，但事情已经演变到这里，他已经不想后退了。他已经暗暗盘算好，如果郭梅还像以前那样默不作声，他就“按规矩”摔门而去；如果郭梅敢顶嘴，他不介意把以前背着女儿诉诸的武力公开在女儿面前。
郭梅静静的，开始垂泪。她没有哭出声，也许知道哭出声也没什么用，反而彰显了自己的弱小的无能。她离了座位，准备拿扫把把碎碗收拢一下。
逆来顺受？好吧，第一方案。
路利安起身要走，却被女儿搂着了腰。
“爸爸，你不要走。”茜茜哭着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爸爸，更不该和阿强打架。他说你在外边有野女人了，不要我和妈妈了，我气不过，和他打架才把手弄伤的”
茜茜的话，像一把刀，剜在郭梅心头。终于瞒不住了，她忍气吞声，害怕家丑外扬，努力给外人营造的那个生活幸福的假象，终于还是被捅破了。她终于忍不住，嘤嘤的传出哭声。这哭声被压抑着，反而更加悲哀。这悲哀，是为郭梅自己，是为女儿，是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它伴着茜茜的一席话，撞得路利安头一晕。
路利安终于有了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