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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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鸠占鹊巢

    一行人过黔州,小住数日,师父施以幻术,将一只布偶化作他的形貌,继续留在黔州,不出数月假身神思浑沌,卧床不起,百医无效,两年后病逝。

    他与师父并几名心腹侍从继续向浑夕山行去。

    贞观十九年,李承乾离世的消息传入长安,太宗罢朝一日,独自一人登上城楼,遥望晴空下寂静的旷野,正是寒冬时节,大地冻彻,如同他失去爱子的心。

    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临风凭栏,心里想了些什么。

    只知他驾鹤西去时,手上戴着一枚白璧无瑕的玉扳指。

    山间日短,过了正午,天色便趋向阴沉,小缺梦里睡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洞口挂着一道飞流直下的山涧,碎玉珍珠般的水花拍打着石壁,在她耳边叮咚作响。

    她翻了个身,一头钻进旁边一个赤裸的胸怀里。

    一双白皙的手抵住她的额头,带着几分嫌弃,帮她换了个睡姿,然后向里靠了靠,画出一道清楚的楚河汉界。

    溪水淙淙。

    小缺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她摸了摸脑袋底下枕僵了的大长腿,梦境和现实搅作一团,她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穿上衣服了……”

    李承乾,“……”

    他抬指在小缺额头上轻轻弹了个脑蹦儿,邪邪一笑,“做什么不正经的梦了。”

    小缺打了个哈欠,眼神慢慢聚拢,看清了眼前俯下来的一张俊脸,她翻身趟正了,四肢舒展成一个大字,喃喃道:“梦到和一个光身子的男人在睡觉。”

    空气骤然凝固,坐在河畔的三人齐刷刷被冻住了。

    吴命大突然脸红了,嘴里的兔肉没嚼两下就囫囵吞了下去,一大团卡在胸口,差点没被噎死,突然捶着胸口咳了个惊天动地,打破了四周凝固着的空气。

    落落笑嘻嘻的朝小缺抛了个媚眼,下流兮兮的说:“瞧不出来,你还挺奔放。”

    李承乾脸都快黑成个锅底了……

    当着吴命大和落落的面,又不好再追问,见小缺望着天空发呆,似有淡淡未尽之意,心中便更是闷了。

    他扯下一块兔肉塞进小缺嘴里,不咸不淡说了句:“快吃,吃完好赶路……”

    四个人吃饱喝足,沿着淙淙山涧,继续行了半日,天黑时刚好走出山林,远远看到路边一个傍村小客栈,门前挑着一盏昏黄的风灯,洒下一地摇曳的碎影。

    小缺抬眼看到灯下站着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冲她缓缓的招了招手,她也远远的向那人招了招手。

    吴命大走在李承乾和小缺身后,见小缺不知在向谁挥手,便伸长脖子看向前面。

    只看到客栈前一地细碎的灯影和门前一棵枯藤攀绕的老树,嶙峋的枝桠上蹲着几只肥乌鸦,眨着暗红的小眼睛,不甚友好的看着他们几人渐行渐近。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扭头问向身旁。

    却不知落落浪到哪里去了。

    他伸手戳了戳李承乾的肩膀。

    这厮闷葫芦般走了大半日,全然不似平日话多人鸡毛,只微微侧过脸,鼻尖唇线和下巴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在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映衬下,恍惚间有些不那么真实。

    吴命大突然有些发怔,他梦中也似曾有过这样的一张侧脸,不等他看得分明,便如烟似雾般缭绕而去,他只梦到过一次,却深深刻在了儿时的脑海里。

    “你……你看到什么了吗?”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李承乾不耐烦的等着他说话,眉毛都快拧成棵卷心菜了,忙张口问道。

    李承乾只淡淡挑眉看了一眼前面,懒懒回了句,“你瞎吗?”

    吴命大从小也是被爹妈宠溺大的,家境殷实,使唤丫头成群结队,哪里尝过什么人间疾苦,受过别人什么鸟气,年轻人立刻火冒三丈,朝李承乾嚷嚷道:“我瞎,你不瞎,你告诉我门前有什么?”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门前,只见小缺对着空气问道:“你怎么不进屋呆着?”

    吴命大背后寒毛都炸了起来,他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小缺几眼,自己掀开帘子走进了客栈。

    李承乾等小缺说完话,带着她也走进了客栈。

    油腻厚重的门帘将寒风结结实实挡在了外面,客栈里还算暖和,不大不小的厅堂中央燃着一盆炭火,旁边坐着四个行走江湖装扮的人,凳子上靠着刀剑棍棒和一面枫林镖局的旗子,靠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似是刚进来不久,身上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抱着杯热茶默默呷着。

    吴命大已在炭火旁的另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听到门帘响动,一脸不忿的回头看了一眼,小缺穿着白披风走了进来,纯白的毛领将她肤色衬得白里透红,脸上和平日一样不带什么表情,熟人知道她是脑子里空,不知情的人乍一看,多半会以为这小丫头目中无人,不是背景极深,就是武功极好,常常不敢将她小觑了。

    小缺后面跟着李承乾,一身漆黑的大氅,领口攒着朵纯白的珠花,要多风骚有多风骚,两人一进屋,小小的客栈立刻有些蓬荜生辉的感觉。

    吴命大只觉李承乾扎眼,抄起桌上的破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李承乾一进屋便看到坐在窗下的少年,心头微微一震,少年抬眼看向门口,李承乾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从容几步走到吴命大的桌前坐了下来,吴命大看都不看他一眼,拉过一只杯子倒满热茶,推到小缺面前,小缺接过茶,不着急喝,怔怔看着对面那桌人头顶上的一盏油灯问道:“你坐那么高做什么?”

    吴命大偷偷看了一眼四下,好在没人注意到她说什么,他怕小缺再继续胡说八道,忙低声对小缺说:“你神神叨叨的嘟囔什么呢?”

    小缺收回一直落在油灯上的目光,没有回答吴命大的问题,却没头没脑问了他一句乾鸠占鹊巢是什么意思?

    吴命大立刻摇头晃脑道:“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小缺脸上的表情更困惑了……

    吴命大好不容易逮着个人听他卖弄学问,十分热心肠的凑上来继续解释道:“此句出自诗经?召南?鹊巢,鸠一般指的是杜鹃,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