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游戏
至少他不再是窝在拍卖会中那般的颓废,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好像刚刚遇上难得的知己,又一起度过了段惬意的下午茶时光。
古画晴空把他从一团高维的线中重新扯回人型,大概就是相当于把他从茶桌上一把拉起,也难怪他会在这里愤愤不平的不爽。
整个人都栩栩如生了许多,而在挨了一发创神檄文后还能有这般活力,终是他“神灵”身份的一个佐证。
可惜勾逸亡只是驱散了一点浑浑噩噩而已,其因丢失“淘沃姆”之杖后而变得疯疯癫癫的内里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很有精神的疯子肯定没有一位科学家顶用。
左吴夹着艾山山腰的双腿动了动,海妖心有灵犀般给他开放了古画晴空的麦克风权限,而机甲也把勾逸亡抓着递到面前:
“勾逸亡,你能和玛瑞卡教授取得联络吗?”
勾逸亡大概早已认出古画晴空内坐着的是左吴一行,闻言愈发嫌弃地摆了摆手:
“我是在和教授把酒言欢,没法儿交流又怎么个言欢法?赶紧放开,我和教授的游戏才刚进入关键阶段,被你们打断了就太可惜了。”
沉迷打牌和桌游的古画晴空一下子来了兴致,抢先一步替左吴询问:“游戏?什么游戏?”
勾逸亡哼哼几声,他似乎对除了正常人以外的一切生灵都抱有莫大的耐心:
“我认为这是个创世主题的‘跑团游戏’,玛瑞卡在同我讨论其梦想的黄金乡究竟有无长期保持下去的可能。”
跑团就是一种角色扮演类的桌上游戏,古画晴空听着,兴趣愈发浓厚。
手也越捏越紧。
左吴挑眉:“你说你创造过一个文明,就是从这方面给玛瑞卡交流你的经验……古画晴空,稍微放松些;他应该捏不死,但也有可能说不出话。”
艾山山无奈地回头看了左吴一眼,在虚空中说话可没办法靠空气的震动;勾逸亡传递他想法时,也大可不必装模作样地把嘴一张一张。
或许这也是他没有完全恢复理智的标志。
勾逸亡点点头又摇摇头,丝毫不在乎他的腰正被兴奋的古画晴空捏得塌下,内里的器官正被挤往身体上下两头,
以及他传至古画晴空内部的声音根本没有改变,看来他确实不是用肺在讲话:
“很遗憾,创造文明这方面,我好像确实有所经验,好像而已;你们知道的,我最近脑子不太灵光,还是被炸到虚空中后才略微恢复了一点,只有那么一点点。”
“所以,我见到玛瑞卡这团能说话的火焰,可真是惊喜;以及我们间说是在游戏,其实也是教授在向我整理思维导图,让我能回忆起更多的东西。”
说着,勾逸亡敲了敲古画晴空的手指头:“所以,没什么事还请把我放开,我刚在跑团游戏中找回那么一点点记忆,可不想就这么忘记。”
古画晴空却沉声:“不如把你们的游戏内容告诉我一些,我这边也能帮你存档,你的脑子和我的硬盘,两头保存两不误——我肯定比你要靠谱些。”
沉声归沉声,这绝美造物的手指还是在艾山山的操控下渐渐松开;虚空的狂风席卷,将勾逸亡的身体又渐渐吹回一片纯白中的杂乱黑线。
机甲包括内里的乘客都是三维世界的生物,也是靠左吴的吸收才不至于湮灭于虚空的狂风中;就连玛瑞卡的温暖也是摇曳,好像随时会被吹熄。
勾逸亡倒是觉得这“风”很惬意,以及他听了古画晴空的话,想了想,居然把机甲正从他身上正渐渐松开的手指给掰了回来:
“慢着慢着,你说得有道理,我没找回我的陶沃姆之杖,注定没办法在虚空中待很长的时间,出去后又忘了可不行。”
“对了,对了。”
“刚才我正和玛瑞卡教授谈论古早的电子游戏。”
古早的电子游戏?艾山山听完脸便垮下,这和勾逸亡所说的“创造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又是精神病人那种聊着聊着就会跑题的天?现在听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古画晴空的形象在海妖心中从一台强大的战争造物,忽然变成了坐在玩具货架前耍赖的小孩子。
现在的时间可不多,艾山山叹气,也不管古画晴空有多不情愿,就像操作它把勾逸亡完全放开。
但左吴的双脚却在她腰上又夹了一下:“别急,听他说说;我总觉得把已经爆炸的创神檄文摁回去的关键线索就会在他的话里。”
以及现在勾逸亡,大概是和融进温暖中的玛瑞卡建立交流的唯一靠谱方式;
玛瑞卡也不该是无的放矢。
外面这么多人在死,受其自己厌恶死亡的本性驱使,教授想阻止创神檄文扩散的心思不会少,其又身处虚空,恐怕早就在想通过高维世界解决爆炸的方法。
甚至这方法可能就藏在同勾逸亡的“游戏”中。
古画晴空松了一口气,悄悄将它心中对左吴的好感上调了那么几个百分点,又继续:
“古早的游戏?有多古早?像帝联千年前样无法完全潜入,只能通过一块小小的屏幕和键盘鼠标来玩儿的那种?”
完全潜入就是通过神经连接的方式,将人的感官完全沉浸于游戏中,像一个真实的梦,也完全操控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
勾逸亡摸摸下巴:“也不是,我说的‘古早游戏’,意思是‘有限’的游戏;”
“只能有特定关卡,特定范围;玩家无法超越游戏的限制,只能在开发者的设计中进行活动。”
古画晴空了然:“这样;那你所指的‘现代游戏’,就是经由超级计算机,不断延伸着可能,总能在虚幻中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新东西的游戏了?我不喜欢。”
“这类‘无限游戏’到最后总是会在超级计算机的设计下,无限趋之于‘合理’,十分理性,十分无聊;还不如我自己去瞎想。”
“我更喜欢在‘古早游戏’中去体会设计者的巧思。”
绝美造物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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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端庄的语音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丝激动:
“比如千年前的帝联,游戏设计者在制作一行人坐火车经过隧道的场景时,常用的手法是火车不动,而车窗外的隧道去动,以此定位模型和定位光影;”
“还是有关地铁的例子,某个游戏的引擎无法做出地铁在地下飞驰的效果,就把火车做成了操纵角色的头部装备,让角色顶着那火车头,在地下疾驰!”
“又比如更早一些,各类造物还颇为原始时,为了节省机能,天上的云和地上的草是同一样东西的不同颜色;还有同样受到机能限制的音乐,那时的制作人用八位数的音符演奏出了多少曲目!”
古画晴空几乎要把勾逸亡拦腰捏断:
“这类游戏就是如此,以‘有限’的虚幻去追赶‘无限’的现实,甚至超越无限,这才是整个银河中最浪漫的事!”
艾山山愣了下,古画晴空也懂浪漫?它的浪漫观倒是和身后的左吴差不多得怪。
而左吴想得更多些——以有限之姿,去追逐无限的世界?银河中的生灵不都是这样子?
光速有限,可生灵偏偏想征服无尽的星辰大海;生命有限,但生灵的脚步总是迈向了星海的每一个角落。
法律也有限,可有些人就是想平尽世间一切不平事。
没想到古画晴空所钟爱的“游戏”也有这般的气势;对的,它同虫人劳工们摆出的棋盘不过几平米见方。
可个中内容有宏大到已经囊括整个宇宙的主题,也有渺小到连风向和地面滚落的砂砾都考虑到的凶杀现场。
好有意思。
还有自己脑内的十几万本,不也是每本在尝试用区区百万字,就塑造一个恢宏无比的世界和故事么?
十几万本加起来的数据量,都占据不了自己视界存储空间的一个小小角落;谁又能想象,它们中已经包含了这么多的‘世界’。
在想象力的加持下,它们大概有着匹敌超级计算机不断运算出的游戏广度,甚至还有所超越吧。
勾逸亡眼睛也亮起。
他今天的收获可真不错,不光在被甩入虚空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还收获了两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以有限去追逐无限么?
勾逸亡品尝着这句话,已经折断的腰在古画晴空手中无比愉悦地整个躺下。
不。
不是躺下,上下左右地概念在这高维世界中已经模糊,这里的广袤无垠是现实世界的好几个数量级。
就像现实世界相对于那些古早游戏,困于一块液晶屏幕的虚拟有多么宏大般。
现实?
游戏?
勾逸亡的眼睛越来越清明,又忽然涌出一点点湿润的泪。
泪珠自他眼角滑落,落在纯白的虚空中,化为杂乱无章的线飘向更远处,再也消失不见。
“你叫古画晴空对么,你也很爱游戏,你也钟爱‘有限’,”勾逸亡低声喃喃:
“可我问你,你觉得咱们的世界,究竟是‘有限’,还是‘无限’的?”
古画晴空愣了下:“……宇宙的半径可能超过十一万亿光年,这个结论在近千年中还没有被推翻;这么大的尺度,相对于这么渺小的我们,应该能算是无限的了。”
勾逸亡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的空间,我们自己却这么渺小,那世界相对于我们来说也应该是无限。”
“我想,如果古早游戏中,那些NPC如果也有思想,大概也是这般的想法吧。”
虚空之中,为创神檄文卷起的乱流还在吹。
玛瑞卡的温暖又摇曳了数下。
古画晴空沉默,随即冲勾逸亡冷声:“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勾逸亡只是咧了下嘴:“你是爱游戏的,也知道创造者的巧思是在用有限去模拟无限,是在用各种光影效果去遮掩游戏世界本是虚幻的事实。”
“他们大多数时候确实是成功的,所创造的世界哪怕画质再差,也总能在引动人想象力时,给我们一种沉浸感;”
“就好像再古代一点的戏剧,戏台上的演员明明只是背上插了几根旗帜,却总能模拟出千军万马。”
“可是,有一个词叫‘出戏’。”
“游戏制作者的‘有限’终究是用到了头,再也没办法遮盖那抹虚假,让整个世界的不合理暴露无遗。”
古画晴空沉默。
勾逸亡舔舔嘴唇:“古画晴空,你说你欣赏于游戏制作者的巧思,可发现地铁隧道的秘密时,或者头戴火车头装备的角色时,你进行时,是用的一个什么视角?”
“是‘出戏’的视角,是超脱创造者的给予你本来限制的视角;好比你在欣赏戏剧时,非得不看剧目的正面,一定要去侧面与观察隐藏在背景板后的工作人员。”
“而这种‘出戏’的视角,被玩家所操控的角色,偶尔也会遇到;”
“比如,走着走着,忽然碰撞体积的检测失效,整个人走到了山体中,建筑中;然后发现模型中空空荡荡毫无一物,转过头来,模型外依旧持续着虚假的车水马龙;”
“又比如走着走着,忽然踩到了一块没有建模的地面上,然后掉进地下,掉进一片什么都没有的万丈深渊——”
“掉进一片虚空之中。”
这种恼人的事但凡是古早游戏的玩家,都该有所见识;就是俗称的游戏漏洞,从地面掉进地心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但勾逸亡特别提及了虚空?还与现实世界做了对比?
左吴愣愣,忽然有些想笑:“你是在说,这片虚空是咱们因为世界的漏洞,而不该踏足的地方?”
“不,”勾逸亡摇摇头:“我是在说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虚拟的游戏,”
“有虚空这般的漏洞,实在是太过正常了……对,哈哈哈,游戏,游戏!”
“我想起来了!我所创造的陶沃姆,是整个银河第一个发现,整个世界不过是一场游戏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