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灵王英雄传
字体: 16 + -

第一章 赵国殇

    邯郸,晋国时,是赵氏族人旁支一个分邑。赵敬侯即位,将国都从中牟,迁往邯郸。邯郸,成为赵国国都,历经赵敬候、赵成侯以及如今的赵侯语,不过数十载而已。邯郸的规模盛况,与齐国临淄,魏国大梁,楚国之郢都,相形媲美。

    赵都由赵王城及大北城组成。赵王城由东城、西城、北城组成,平面似品字结构。龙台宫是赵国邯郸城中最高的楼台。此台,回廊环绕、重檐迭嶂。位立龙台,可以俯瞰整个邯郸。孔丘登泰山,而小天下。赵国君王登高阁,而小邯郸。

    高台上伫立着一位身穿衮服,头顶冕冠之人。其后位立四名女婢,及八名黑甲卫士。随着大风起兮,高阁之人,衣抉翩飞,好生威武。近处探去,这人,容颜憔悴,形如枯槁,仿佛大限将至。

    这人,就是赵国国君,赵侯语。

    赵候语,头颅微扬,展开双臂,忆昔往日,“江山…美好…寡人…咳…咳”。赵语单手抚着胸口,声音苍白无力,“寡人…想多看一眼。”

    宦者令韩忠见状,上前一步,低声道:“君上,起风了。”

    赵语双眸散发的神色惆怅,微微低头俯视着邯郸城,声音沧桑道:“无…妨,寡人…想…多…看一眼大赵的美好江山。”

    登龙台,望江山,也许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这些时日,他时常在睡梦中,梦见已故人的影子。每当梦醒,总会泪湿衣襟。身为赵君,赵语感觉好累。曾几何时,他想闭上眼睛,魂归九天。可,赵国的江山需要他。年少的孩儿,也需要他。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韩忠知晓主君心事,默默伫立,宛如一根石柱,任凭风吹雨打。他十六岁步入宫中,侍奉过先君赵侯种。这位宦者令,深晓君王离去前,最放心不下的东西是什么。

    高阁归来,赵候语病情每况愈下。往日,尚能少食,短行,言语。而今,只能静静的卧在榻上。瞳孔,散发的神色,愈发黯淡无光。夜幕,韩忠见君上醒来,低声道:“君上。”

    赵语艰难地抬起右手,往殿外的方向指去。韩忠,揣度他的意思,“君上,是否传诸位大臣入宫。”赵语微微点头,合上双眼,高举的右手,无力的落在床榻上。

    少时,太子雍急色而至。

    太子雍见君父面容憔悴,气若游丝,含泪跪立床榻。相邦赵豹等宗室之人也随即而至。赵语寝殿,一时间挤满了许多人。昏黄的灯火,随着微风摇曳。在座的大臣嘴上不语,但心里如明镜一般,国君深夜将大臣汇聚于内殿,必是将要交代后事。

    韩忠见诸位大臣都来了,伏在赵侯语的耳畔,轻声道:“君上,大臣到了。”

    赵语闻言,睁开疲惫的双眼,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寡人年纪大了,难以同诸位一起,重振我赵氏江山。寡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想必是要早各位先走一步。临走前,寡人对太子雍儿…这片山河不放心啊!寡人一生,东征西讨,夺地平叛,与中原诸侯以争天下,就是为了守住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今夜,寡人召你们入宫。寡人…将太子和这片山河交给你们了。”

    诸臣拜倒,含泪而答,“诺。”

    “君父…”赵雍早已泪落不止。

    赵语,气若游丝道:“我大赵男儿,是不会流泪的。”

    赵雍拾起宽大的衣袖,抹去眼角的残泪,泣道:“孩儿,不哭。”

    听见孩儿之语,赵语脸上呈欣慰之色。他悠然地将目光转向伏地的大臣,竭力地说道:“寡人去后。太子雍,继承大位。诸位爱卿,皆乃贤能忠君之臣,拥护吾儿,振我赵氏基业。”

    诸臣齐声答道,“臣等,不负君上之托。力助新君,共创赵氏基业。”

    赵语微微颔首,用慈父的目光,看着跪在床榻边上的儿子,嘴唇一张一合,“寡人,不曾给你留下,兄弟姐妹。你…少了兄弟乐趣。可怨恨寡人。”

    赵雍喉咙哽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语看着孩儿的面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人生在世,数十载,他也算英雄了得。然,膝下育有赵雍一子。这孩儿,曾经给他带来了诸多快乐,同时,也兼有莫多的痛苦。因为对孩儿,怀有太多太多的期许,对他的管教,难免重了些。赵雍年少顽皮、胡闹,令他的期许,逐渐演变成失望,甚至是绝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心里曾涌现出一种念头。他想?若是自己多几个孩儿,自己的期许,会不会多一点。

    叹息归叹息,赵语,不会因为留下一子,心生半点悔意。他的一生,太过跌宕起伏。至从遇见了君后,他的世界,才明亮起来。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下一个孩儿,对他来说,此生足矣。如果,可以多奢求一点,那就是陪伴着自己的夫人,看着孩儿长大、娶妻、儿孙满地,尽享天伦。然而,他知道,那是一场期许的梦幻罢了。

    身为赵君,既以许国,再难许卿。

    赵语无悔,是因为他明白,君父赵侯种育有子女七八人,兄弟和睦同心者,却不多。为君者,最令人心寒,莫过于手足相残。他已经尝到了手足相残的苦果。怎能忍心,将这份苦果,延续给下一代人。他不是一位好君侯,好兄长,好丈夫,也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赵语神色渐差,叮咛道:“寡人去后,你要…行国政…振国威…富国…强兵...

    赵雍,含泪道:“孩儿牢记君父嘱托,振我大赵基业。”

    赵语微微颔首,猛地,说话声、喘息声,一切的声音都停止了。在他合上双眼的一刹那,眼角滑出两行热泪,含笑而去。公元前326年,赵候语,含着满腔热泪,走向了人生的终点。死后,谥号为‘肃’。

    赵成侯晚年,魏国以庞涓为将,北围邯郸。赵成侯怀着满腔悲愤,签下漳水会盟,一年后,郁郁而终。赵肃侯涉位之初,赵国战火狼藉,百姓食不果腹。赵肃侯即位,内修国政,以振兴国力。夺地平叛,征战诸侯,以扬国威。其,戎马一生,既能保住赵国基业,又不败于诸侯。在与诸侯国争霸之中,立于不败之地,实乃赵国一代雄主。

    跪在一侧的太医令,见君上没了声音,上前伸出手探了探赵侯语的手脉,忽然脸色大变,泣道:“君上…”太医令,朝榻上的赵语匍匐一拜,含泪道:“君上,去了。”

    赵雍闻言,身子一颤,软了下去。

    韩忠见状,上前搀扶住太子,低声道 “太子…君上…去了。君上,走的很安详。”

    赵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跪在君父遗体之侧,放声痛哭。其他人众,见他哭声哀凉,显然是他们父子情深。随着他的哭声,也是热泪盈眶。忽然,韩忠惊叫道:“太子…”

    太医令连忙上前,替太子把脉。众人见状,也是一惊。先君刚去,太子是赵国的希望,可不能有半点闪失。赵豹,焦急地问道:“太子,怎么样了。”

    太医令,起身拱手道:“太子因伤心过度,才出现晕厥。歇息片刻,就没有事了。”

    赵豹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吩咐道:“送太子下去歇息。”

    年少的太子雍再次醒来,坐立床榻,怔了半响。往事如潮水,一时涌上心扉。泪水,宛如珍珠断线一般,簌簌地滚落。赵雍口中喃喃自语道:“母后走了,君父也走了。”

    曾今的天子骄子,瞬间沦为被人遗弃的孤儿。回望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赵雍稚嫩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多希望昨夜是一场梦,哪怕是一场噩梦也好。次日醒来,都会烟消云散。然而,当讣告之音,一声又一声,无情传入他的耳畔,他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君父是真的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忽然,一股甜味涌上喉间,从他嘴里涌出。

    “太子,你醒了。”来人见地上摊了一地血,脸色大变,喊了一声,道:“快传太医令。”

    赵雍抬眼看去,眼前的这位,正是昨晚扶着他的肩膀,用柔和的声音告诉他,‘君父走了,走的很安详。’韩忠身后,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摸样清秀,正是赵雍身为太子时,居在东宫时的玩伴,穆涧。

    看着这两人,赵雍感到很亲切。

    穆涧,朝他喊道:“太子,你总算是醒了。昨夜,你可吓坏我了。我…”

    赵雍,挥了挥手,抹去残留在唇角的血迹,逞强道:“我没事。”

    韩忠虽是年过六旬,对于生离死别,早已司空见惯。见太子雍对先君用情至深,心下也不禁有些怜悯。走近床榻,温和道:“太子,逝者如斯,你要保重身体。”

    不多时,太医令前来,把脉之后,方道:“太子,身子虚弱,需要好好静养。切不可,再度伤悲。否则…”

    说道此处,太医令摇了摇头。

    赵雍,脸色苍白,对着他们说道:“我要去送君父最后一程。”

    穆涧,劝道:“殿下,你生病了,还是好好休息。”

    太医令和韩忠也害怕他触景生悲,坚决不允许他去。

    赵雍,沉思半响,抬头看着他们,道:“身为人子,怎能不去送君父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