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淼云烟诗词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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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之我是妖精

    tue aug 25 19:25:09 cst 2015

    我是一个妖精,一只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里的野桃林里修炼了百世千年的蓝蝴蝶。我是只快乐的女妖,终日在美如仙境的野桃林里无忧无虑的和我的同类们玩耍嬉戏,千年来,从不知寂寞烦恼为何物。

    直到那一天,一个白衣书生误入了这片野桃林,也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命运。不知,究竟是他毁了我的快乐,还是我成就了他的修行。

    还记得那是早春一个晴朗的午后,满山满谷的桃树缀满朵朵粉嫩待放的花骨朵,有些贪春的花瓣已悄悄展露笑颜,我和姐妹们照常在这片充满生机的野桃林里嬉戏玩耍,忽有姐妹惊奇的喊:“快来看啊!那是人类吗?”循声望去,我看到一个着一身白色锦袍,手握折扇的文弱书生正东张西望的朝这边走来。

    我摇身化为蝴蝶,和那些还没有能力化成人形的姐妹们一起飞到他的周围,围着他团团转,好奇的观察着他。我们翩翩飞舞,又笑又闹。当然,我们蝴蝶的笑闹,他是听不到的。

    早春,偶尔吹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而我却看到他宽阔光洁的额头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儿。他焦急的四处张望,好像并不把我们这群美丽的蝴蝶放在心上。

    我有些生气,他怎么可以如此无视我的美丽?

    我对姐妹们说:“你们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飞到一株桃树后面,念动咒语,化为人形。

    彩裙随风轻舞,我知道自己是美的。因为有曾经飞到过谷外的姐妹回来跟我说,人类是很丑恶的,我比他们好看千百倍。

    我瞅准一个他能够看到我的角度,假装在悠然的散步。果然,他发现了我,他叫了声:“姑娘请留步!”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如一根看不到的绳子拴住了我,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在我转过脸的刹那,他呆住了。

    当然,我也呆住了,就只差没流下口水了。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为了我,他选择留下。

    他从不问我是人还是妖。

    我想,他心中是清楚的。他是那么睿智通透的一个人儿,怎么可能会不怀疑,像我这么一个年轻貌美、万物不缺的柔弱女子,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神秘山谷中一个人迹罕至的野桃林里,甚至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正常的人呢?

    他选择不问,我也选择不说。

    修炼千年,我第一次尝到了幸福的滋味。那种感觉,不是我和姐妹们在一起嬉戏玩耍的快乐所能够比拟的。

    我开始变得文静贤淑,不再是整日只知道疯玩儿的黄毛丫头。

    我们携手漫步、赏花、弹琴、煮茶。我们谈天说地,浓情蜜意。

    我发现他不仅仅是外表好看,他的内在更吸引我。他给我讲人间很多有趣的故事,教我认字,还帮我取了个名字叫蝶仙。

    他说这里到处都是美丽的蝴蝶飞舞,桃花片片,这里就是他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地方,而我就是他梦中的女仙。

    我很高兴,虽然我并不知道梦是什么。

    我们恩爱着,幸福着,哪怕一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要四目相对,我们彼此就能感到幸福、喜乐、安定......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满山满谷桃花盛开的时候,他开始变得虚弱,苍白的脸更显清矍俊朗。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的说:“知道吗,蝶仙,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奇迹,今生能够遇到你,跟你在一起,哪怕来世让我永受地狱之苦,我也甘之如饴。”第一次,我的眼睛里流出水来,他说过那叫眼泪。第一次,我知道了我是会流泪的。他轻轻的抹掉我的泪水说:“不要哭,它会灼伤我的心!”

    从那天起,我在他面前只笑,甜美的微笑。

    当桃花瓣瓣飞落的时候,他躺在竹塌上,我在他旁边支起火炉,煮茶给他喝。

    他向我招招手说:“蝶仙,你过来!”

    我乖乖的坐在他身边,他强撑起身子,拉住我的手,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脸色更苍白了,比我的好姐妹白蝴蝶那对她引以为傲的白色翅膀还要白的晶莹,白的透亮。他的身体更虚弱了,拉着我的手的他的同脸色一样苍白的手一直的抖个不停。

    我心里难过极了,但我不哭,因为他说过,我的眼睛里流出的水会灼伤他的心。我不要他受到伤害,哪怕一丝丝都不行。

    他慢慢的说:“蝶仙,看到桃花飘落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我说:“有些伤感。嗯!但又觉得这满山满谷的桃花瓣如雨般随风飘落,美到让人心疼!”

    他幽幽的说:“你知道吗,蝶仙,花落并不是结束,而是另外一个开始!”

    “另一个开始?”我不懂。

    他看着我,坚定的点点头道:“你看,花落了,这满谷的桃树都抽出了嫩绿的小芽儿,小桃子也坐下了果儿,再过一阵子,就会长成美味的大蜜桃儿,供这山林里的生灵们食用。生灵们再把它的种子桃核带到各处去落地生根,这不是开始又是什么?”

    我听得似懂非懂,但我觉得有道理,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有道理。我点了点头,他很高兴,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帮我整理好几丝乱发,温和的说:“所以,如果我离开你了,你也不要难过,这并不是你我缘分的结束,而是另外一个开始,知道吗?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吗?”

    我忍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泪水,点点头。我不要伤害他,我不准许自己眼睛里的水流出来灼伤他的心。

    他微笑着,颤抖着手抚向我的脸颊,他说:“这个世界好美啊!”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最终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永远的睡着了,无论我再怎么呼喊摇晃,他都不肯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

    他不要我了!

    我的心都要碎了。修炼千年,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滋味,真的好痛好痛。

    满山满谷,桃花如雨,飘入我的心,化成决堤之水从眼眶喷涌而出。

    我要用一生的眼泪,洗干净他轮回的道路,等待着他说的另一个开始。

    离开他的我,终于知道了寂寞的滋味。原来它和孤独是有区别的。遇到他以前的我,偶尔跟姐妹们闹别扭,被孤立的时候,只是感到孤独,而不是寂寞。原来,深爱过之后,再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才是刻骨的寂寞啊!

    我忽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这片我曾经认为美如仙境,逍遥自在的野桃林里待下去。我忍受不了眼前的一景一物都充满了我和他幸福的回忆。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刀子,割得我体无完肤,疼到想死。

    然而,我不会死。

    我要留下命记住他,我不要忘记他,我要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我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席话,他说这个世界好美啊,他要我好好活着,帮他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替他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丽。

    带着他的心愿,我来到了人间。

    在人间呆了几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最让我伤心的是,在人间让我明白了人和妖是有区别的,人和妖在一起是会死的。原来,他的死并不是因为什么恶疾,而是我身上的千年妖毒所致。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可以选,我宁愿用自己的千年道行去换他的性命,如果可以选,我宁愿那个被毒死的是我。

    此时的我,欲哭无泪。

    我决定离开人间,进山修行,为自己赎罪,为他修个来世平安。

    我多想再见他一面啊,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

    但,我要修的却是祈求他的来世再也不要遇到我。

    山中不知时日过。

    又千年后,我修到了。在梦中,我终于再见到了他,还是那个桃花灿烂的山谷,白衣飘飘的他向我伸出手来,微笑着看着泣不成声的我......

    我被自己的哭泣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可至少,我知道了什么是梦,我也可以有梦了!

    我更加勤快的修炼,即使能换得与他再一次的在梦中相见,那也是好的。

    这一天,我醒来,听到门外有人喊:“请问这洞里有人吗?”我没吱声,只听到另外一个人说:“师傅,进去吧。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呢?”“不,你看,这洞口有柴火,还有一些生活用具。你再看,这个不是煮茶的工具吗?一定是有人住在这里!”

    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他,一定是他!

    我踉跄着跑出山洞,满怀希冀,多希望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白衣飘飘,额头上有细密汗珠沁出的他就站在洞外,微笑着望着我......

    然而,我看到的不是千年前在野桃林东张西望,因迷路而有些焦急的文弱书生,白衣翩翩俏公子,而是个身着袈裟,彬彬有礼的光头和尚。

    他静静看着由希望到失望,最后慢慢流下泪来的我,似乎看懂了什么,他说:“女施主,失去并不是结束,得到也不是开始,阿弥陀佛!”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他也在修炼?但,是为了我吗?

    我问自己,就这样了吗?甘心吗?

    我想起人间的一句俚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他的这一世,我不要错过。

    得到不是开始,失去也不是结束。

    可我不要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不怕死,不怕毁灭,只要能再一次拥有他,我愿意放弃我的所有,我的修行,我的生命。

    但,我怕

    我怕毁掉了他的前世,再毁掉他的今生

    何去何从?我彷徨无措

    我想起那一年,面对满山满谷荼蘼的桃花林,他拉着我的手,温柔的望着我说:“知道吗,蝶仙,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奇迹。”

    我记得他躺在竹塌上对我说:“结束,其实是另一个开始!”

    不知他的今生是我的结束,还是我另一个开始?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门儿。

    我一定是疯了。

    我念动咒语,卷起一阵桃花般绚烂的风,把他卷走了。那一刻,我看到他身后的毛脸儿徒弟的脸由惊诧转为愤怒。

    我带着他跑回了千年前我和他居住过的野桃林,留下我一生最幸福和最痛苦回忆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记起往事,是否能认出我。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

    我为他弹琴、煮茶

    他只是微皱着眉,背对着我,不停地念:“阿弥陀佛!”

    我不怪他,他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

    我只是希望能多看他几眼,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看我一眼,再抚着我的长发,怜惜的说:“蝶仙,不要流泪,它会灼伤我的心!”

    但,没有,他再没看过我一眼

    他只是不停地念经

    念到我头疼

    终于,他的徒弟寻了来,毫不留情的给了我一棒

    我没有躲闪

    我看到自己口中喷出的鲜血如桃花般美艳

    我不痛苦

    我笑了

    他终于回头看我了,眼中满是怜悯

    我满足了

    我解脱了

    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的灵魂能化成蝴蝶,一只永远不知道痛苦的蝴蝶,我希望再化成蝴蝶的我不要再修行,下一世,我选择自生自灭,逍遥自在......